黑玉膏这东西不仅在负责打击犯罪的官员圈子里面鼎鼎大名,在贵族圈子里也是众所周知的秘密,至少就治安官所知他父亲侍奉的那位海尔森伯爵就很喜欢在带着新买来的小男孩进卧室的时候抽上一袋助助床兴,甚至带着那些可怜的男孩一起吸。
按照他父亲小时候给治安官讲的睡前鬼故事,只要粘上这玩意儿就是再不听话的男孩都会对海尔森子爵俯首帖耳。等到治安官长大渐渐明白了这个世界是运行在一套何等黑暗的规则之下时,他才意识到那根本就不是什么鬼故事,而是他父亲亲眼所见的无数受害者用生命堆积起来的血淋淋的事实。
像海尔森子爵这样的大贵族不需要跟勒索他们的犯罪组织进货,那个名叫胡桃帮的飞贼团伙的日常客户可能是抱有猎奇心理的富商、官员乃至因为长期慢性病折磨而痛不欲生的普通市民。
这里说的普通市民不包括农奴,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农奴们压根没有接触黑玉膏这种“高端货色”的机会,他们往往活不到备受慢性病折磨的岁数。
据说黑玉膏在强烈的成瘾性同时还有神奇的止痛效果,而这个医疗条件极其落后的时代无论身份高低一个人活到了岁数几乎必然会染上一身慢性病。这些病痛曙光教廷大多都可以直接根治,看看教宗和圣女动不动一百多岁的高寿就知道了,可到处宣扬曙光教廷悬壶济世的仅有那些有权有势的大贵族,按照曙光教廷自己的解释是越虔诚的信徒受到的治疗效果越好,治安官只觉得这些欲盖弥彰的说辞纯粹是在扯王八蛋。
治安官认识不少对曙光女神极为虔诚的穷人,有一些人对教廷的奉献简直称得上倾家荡产,可这些人即使运气好受到教会的治疗也顶多是暂时缓解病痛,从来没见过能够根治病情的。
而且有幸得到教会治疗的病人永远都是凤毛麟角,总有很多久久等不到救治机会又被病痛折磨得生不如死的病人为了一时解脱依赖上黑玉膏,这些黑玉膏成瘾的病人为了能搞到钱购买更多的黑玉膏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贫民窟里的治安案件有不少都是走投无路的瘾君子所犯下,什么杀亲坑友卖孩子都算日常操作了,哪怕抛开良心不谈单单就冲着这平白无故多出来的巨大工作量,治安官对贩卖黑玉膏的黑心贩子也绝对不存在任何好印象。
治安官过去还曾经奇怪过这些跟曙光教廷抢生意的买卖为什么没有遭到教廷的强力打击,现在听说居然是教廷在背后主导这些生孩子没PY的缺德买卖,一切忽然就说得通了。
对于那些有权有势有利用价值的达官显贵,教廷自然是不吝啬用曙光神力去拉拢,而对于缺乏利用价值的底层人民,教廷就用黑玉膏榨干他们的最后一丝剩余财富然后狠狠踢开,如此一来既不会给各地的教会造成多余负担,又可以把这些弱势群体的沉沦归咎在他们自己的“堕落”上。
“……他们死有余辜!”治安官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
“确实,”老前辈脸上没有年轻热血只有历经沧桑的冷漠,“说起来咱们这还是难得做一次治安官真正该做的事,可惜打掉了这一窝飞贼迟早还会冒出来另外一窝,在上面给他们撑腰的幕后老板永远都是稳赚不赔。”
“呵。”治安官露出个没有温度的笑容,老前辈这个冷笑话真是一点都不好笑。
至于那三个城卫队的头头就更没什么反应了,他们仨本来就是从贫民窟里走出来的混混,对各种各样的肮脏龌龊早就见怪不怪。说起来这五个即将去“执行正义”的官员里面,最良心未泯的居然是已经下定决心为了往上爬不顾一切的治安官自己,这就很他娘的讽刺。
马车继续在坑坑洼洼的乡间小路上逛荡着,天边最后一丝阳光有气无力地挂在林间树梢,辛劳了一日的农奴们神情疲惫地收拾起工具准备回去他们四面漏风的窝棚休息,治安官竟然莫名地对这些饱受磨难的劳苦大众产生了一丝羡慕,至少他们的生活很单纯不必再去见识这世界上更多的黑暗。
“都打起精神来,我们快到了。”脑子乱成一团浆糊的治安官正在漫无目的地发散着思维时,老前辈的提醒声在耳边响起。
惊醒的治安官抬起头,周围的景物莫名地让他有些熟悉,好像是自己从海尔森子爵领前来赴任的路上曾经路过这个地方,他绞尽脑汁地翻找着记忆,忽地一道灵光在脑中闪过。
“这儿是检查关口?”治安官想起来那段记忆的内容了,是他第一次进入领地时被卫兵盘查身份的时候。
“对,就是这儿。”老前辈脸上挂着讥讽的笑容,“大名鼎鼎的飞贼团伙之所以没人抓得到尾巴,真实原因是除了飞贼之外他们还有关口卫兵的副业,飞贼团的老大就是这座关口的长官,惊不惊喜?”
治安官一点都不觉得惊喜,他只想骂娘。
好家伙原本拿来排查贼寇的关口直接变成了贼窝,脱下贼皮转头就换上官皮参与到对自己的追捕行动中去这他娘的谁抓得到?!此时此刻治安官只觉得这个见鬼的世界简直烂透了,要知道他父亲可是因为这个男爵领“局势安定”才把他运作到这里来当治安官的,那局势不平稳的地方又会是个什么德性?
他忽然有点好奇狮鹫王国是怎么撑到现在还没亡国的,还是说整个大陆的所有国家都跟狮鹫王国一样烂?
“老爷子,我要没记错的话这关口平时至少有几十号驻军吧,就我们五个人过来不是给人家送菜嘛,难不成您老人家搬出治安官的名头他们就会束手就擒不成?”三个城卫队没有治安官那么深邃的思想,他们只是考虑到两边的实力对比有点怂。
“你看我像个傻子吗?”老前辈用看白痴的眼神白了这三个家伙一眼,“我既然敢带着你们来自然是有能搞定他们的帮手,说起来也算你们三个运气好,要不是就靠我俩端掉一个关口实在太假,这份功劳才轮不到你们仨头上。”
“有帮手啊,有帮手就好!”一听不用自己动手仨人的精神顿时来了,白捡的功勋谁不要?就算没有那个机会得到男爵大人的赏识,拿点赏金也是好的啊。
仨人已经开始鬼鬼祟祟地商量着待会儿是不是要往身上抹点血甚至朝屁股上捅一刀伪造出“血战到底”的样子了,说不定老爷看到他们“浴血奋战”的模样就高看了他们一眼呢?
治安官和老前辈都没那个心情参与如此弱智的讨论,贵族老爷会在乎几个贱民为了他们浴血奋战吗?这仨混混还挺把自己当回事,怕不是脑子被那些情节蠢到爆的骑士小说给荼毒了。
“嗯,人呢?”马车慢慢接近关卡哨所,本该已经掌灯的道路上却是漆黑一片不见人影,静谧中透着让人不安的诡异气氛。
“我们还是来晚了,老板大概等不及先动手了。”老前辈稳如泰山地停下马车,走出车厢治安官才注意到哨所的路卡边悄无声息地躺着两具尸体,都是关卡卫兵的打扮。
“……手段真厉害。”检查了卫兵喉咙上的伤口治安官叹道,“一击致命连血都没渗出来,俩人几乎同时被干掉的,咽气的时候怕是惨叫都来不及喊出口。”
“老爷子,您这是花钱请杀手了?好大的手笔啊。”三个混混也探过头来凑热闹。
“江湖行规是什么来着?”老前辈投来威胁的一瞥。
“不该打听别打听,让干什么干什么。”仨混混惊慌地缩了缩脖子,陪笑道。
“哼,知道还多嘴,不怕今天你们仨都‘阵亡’在这儿?”老前辈阴森森地冷笑一声,带着几人继续向哨所前进。
哨所就在路卡不远处,是座木石结构的小型营房,外面有单薄的夯土矮墙防止野兽闯入,但除了阻拦野兽误闯之外就属实承担不起更进一步的防御效果了,在武备松弛的王领绝大多数边界关口基本上都是这个配置。
“又是两个。”治安官推开没上锁的破烂院门,黑黢黢的院子里又横躺着两具尸体,死法和路卡边那两个倒霉鬼如出一辙,都是照着喉咙干净利落地一刀。
“也不知道下手的那位能不能给咱们留点赃物。”比起地上的死尸,仨混混更在意飞贼团的赃物会不会被下黑手的人带走。
“赃物都是贵族老爷们的黑料,他敢留下你们敢拿?”治安官觉得这仨憨货纯粹是在想屁吃。
“额,还是算了吧。”仨人这才反应过来胡桃帮不是一般的飞贼,顿时有点垂头丧气。
“都别磨蹭,早点进去给这些死鬼收尸早完事,我老人家岁数大了熬不得夜。”老前辈不耐烦地催促一声,自己却很谨慎地没有去推开营房的大门。
“对对对,早解决早回家,这破地方怪瘆得慌。”仨混混颇以为然地点点头,抬脚就要往营房里走。
“唉……”正这时候,空荡荡的院子里忽然冒出一声让众人毛骨悚然的叹息。
“谁?!别装神弄鬼的给我出来!”被吓得原地蹦起来老高的混混们高声喝道,胆小如鼠的他们也就靠嚎两嗓子壮胆了。
“不想死就别继续往前,没想到在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还能碰上呛行市的。”那声音没有多少恶意,反倒是带着一丝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