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可惜了这些人，要不是那些海盗逼迫我们不许种粮，他们根本就不需要死。”看着满地被乱箭射杀的尸首和在尸体上回收粮食的狼兵，凯文发出一声深沉的叹息。
就在交战时凯文注意到流民之中有一小撮人来自于他曾经的那个部落，印象里这些人是老实巴交的农夫，平日里杀只鸡都要折腾半天的，如今却在这混乱的战场上砍人和被砍，最后变成钉在地上的一具尸体。
“我们没有那么多粮食养他们。”沃尔夫根本不在乎凯文的悲春伤秋，早就不把自己当人看的他现在只在乎狼群的生死和“父亲”的任务，其他一切对他而言都无关紧要。
“是啊，粮食。”凯文瞥了一眼沃尔夫背上还沾着血的麻袋，“他们这些人的家眷要怎么处置？”
“政治归你，军事归我，那是你该考虑的问题，你跑来问我？”沃尔夫回应他的只有大大的白眼，“你最好别打这些粮食的主意，之前商量好要分你们多少就是多少，多给出一粒来我的兵就要挨饿，那些家伙饿了可是要吃人的。”
“我没那个意思……”心思被点破的凯文尴尬地抽了抽嘴角，其他想要劝说的话语也都堵在喉咙里讲不出口了。
怀着这般沉重的心情，完全看不出来刚刚打赢一场大胜仗的凯文默默收好狼兵分给奥斯卡部落的粮食带人返回了部落驻地，已经重新获得补给的狼兵接下来会对周边几个还能维持基本秩序的地区发动进攻，也不知道有几个会识相投降有几个会城破兵败，那些都不是现在的凯文能够干涉的事情。
联合酋长国临时宪法第三条第一款，自酋长议会授权战争开始之时刻起，联合酋长国所有军事武装力量的总指挥权将被移交至联合国防军总司令，任何议会议员不得以任何理由干涉正常军事命令及活动，并有协助维持联合国防军额定标准后勤需求之义务。
法条上写得明明白白，凯文连找漏洞的空间都没有，苦恼的他只能向尼雷尔寻求指引。
“凯文，这事是你做错了。”然而凯文没有得到指引甚至都没有安慰，只有直言不讳的训斥。
“为什么？我只是想更多人活下来而已，他们以后也是我们这个国家的民众啊！”凯文有些不服气地反驳道。
“以后是以后，至少宪法定义中他们现在还不是我们的国民。”尼雷尔的态度依然强硬而冷漠，仿佛平常那副和蔼小老头的形象都只是伪装。
“法律就可以不讲人情的吗？！”政治上还很稚嫩的凯文忍不住怒斥道。
“法律的出现就是为了避免人情世故，凯文。”面对激动的凯文，尼雷尔的态度平静到有些机械，“你当然可以为了自己的良知去违背法律，但你这么做就为后人开了一个最坏的先例，今天的你可以为了良知对抗法律，明天就有人能为了私利无视法律，长此以往这套作为新国家根本的法律会变成什么？”
“我……”尼雷尔的话很无情，但凯文无法否认它的正确性，亲眼见证了阳光海岸从平静到混乱全过程的他深知把希望寄托于人们的道德是最不可靠的，以至于他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人情取决于道德的上限，法律保证的是秩序的底线，二者之间谁更重要，生在我们这个不幸时代的你应该好好想想。”尼雷尔伸手拍拍凯文的肩膀，丢下这句话便离开了。
之后凯文整整在自己的房间里闭门呆坐了半日，直到有人来通知他所有收缴的粮食已经完成清点入库，凯文这才如同行尸走肉般离开房间去办公事。
正如沃尔夫之前所说的，狼兵没有多分给奥斯卡部落哪怕一粒玉米，来自于圣战军的食品援助也大部分进了军队的口袋。临时调来协助奥斯卡部落管理工作的智慧学士黎曼在经过预估计算之后，给出的统计数据是以奥斯卡部落当前的存粮想要撑到下个收获季还存在一个月的短缺，这是完全不考虑那些流民家眷加入的计算。
如果将那些流民遗落下的妇孺也给算进去，单单奥斯卡部落就有接近两个半月的粮食缺口，凯文深知前线不可能再送来粮食，不管接下来已经改名国防军的狼兵是迫降还是攻破其他部落，获取到的粮食都将用于新加入部落的自持和军队的维持。
另一边圣战军也不太可能给奥斯卡部落提供更多帮助，因为圣战军自身的存粮就很吃紧。随着补给线愈发漫长，从北方联盟本土向阳光海岸前线逆水而上输送粮食的损耗也越来越大，最后终于严重到了北方联盟的财政开始承担不起。
现在能够在边境地区维持大约三万人规模的驻军全靠奥特兰提山脉里的各殖民地供养，还因为水土不服和士兵不习惯食用新作物病倒不少人，可想而知在这般窘境下圣战军能给奥斯卡部落提供的援助能有多少。
面对这填不上的粮食缺口凯文不由得感到了绝望，摆在他面前的似乎仅剩下两个选择——要么放弃那些流民的妇孺，奥斯卡部落可以勉勉强强在不饿死人的前提下撑到下个收获季，要么让那些妇孺加入部落然后大家一起挨饿，赌谁比谁先饿死。
计算过后凯文发现选择后者无疑能救下更多人，但他现在是奥斯卡部落的一员以及尼雷尔酋长钦定的未来接班人，放难民进来让自己的部落里有人饿死毫无疑问会极大损害他在部落中的威望，甚至可能导致他在下一次选举中落选酋长。
“……就没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吗？”无论凯文如何去摆弄那些数字，哪怕把包括自己在内每个人的日常配额降低到一个让他触目惊心的下限缺口依然填不平，烦躁情绪如同雨后的荆棘在凯文脑中肆意滋生让他心乱如麻。
最后把凯文从房间里揪出来的，是一整天操心劳力还没吃东西带来的剧烈饥饿感。
外面已经是黄昏时分，恢复了平静的奥斯卡有袅袅炊烟飘荡在被夕阳余晖染红的天空，部落的大街小巷里充斥着欢快的气氛，人们都在庆祝存粮被夺回和威胁的解除，看着那一张张愉快的笑脸，凯文心中的天平摇摆不定。
如同自我惩戒一般，凯文没有去部落里的公共食堂而是来到了围墙之上，调查团里的荒野猎人们代替了回家吃饭的民兵正在墙上巡逻，他们长长的身影投射在村庄屋顶，给下面欢笑的人们带来安全感。
“嘿，接着。”忽然迎面飞来块儿什么东西，凯文下意识地伸手接过，才发现入手的是一块蜡纸包裹的圣战军制式压缩炒面口粮，经过配料改良之后比起原版又添加了诺斯博拉产的奶制品成分，味道清淡但绝不难吃而且营养更均衡，因为广受欢迎也被梦境之狼教会订购了一批作为荒野猎人的随身口粮。
“执勤辛苦了。”凯文的目光投向口粮飞来的方向，见那位因为跟自己相熟被他抓了壮丁的荒野猎人也在围墙上面。
“多大个事儿还用得着谢。”荒野猎人表情开朗地耸耸肩，“倒是你这一天都忙坏了吧？看这小脸煞白煞白的肯定没吃东西，赶紧吃点东西别把自己给饿着。”
“我……”凯文想推辞点什么，可掌中那块干粮散发出淀粉和油脂的香气让他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这玩意儿他在被抓的那段时间就吃过，别看只有小小的一块那是相当扛饿，两块下去喝口水肚皮就撑得慌，因为外面有蜡纸包裹，长时间存放运输也不会受潮。
能够制造出这种方便好用的军用口粮的北方联盟会是什么样子呢？是不是在那片遥远的土地上人人都能吃饱饭穿暖衣？凯文不由得分神遐想起来。
“有什么困难不如说说看？憋在心里只会让自己难受。”尽管不知道凯文心里在纠结什么，可他有难处这事儿就差写在脸上了，荒野猎人当然看得出来。
“我们粮食不够，缺口非常大。”凯文剥开蜡纸小心翼翼地把碎渣倒进自己嘴里，粮食短缺到这个地步他作为负责人要以身作则，任何浪费都是最可耻的行为。
“这样啊。”提起粮食来荒野猎人也很为难，作为老狼的眷者荒野猎人有一手不论在哪儿都饿不死的本事，但并不是人人都能当荒野猎人，作为山林生态的平衡者他也清楚山林有其承载的极限，不可能负担所有人类的贪婪。
“如果田里的庄稼能像那些围墙一样瞬间长成就好了。”无意间瞥到围墙上被自然神眷用神力堵住的缺口，凯文苦笑道。
“额……”听到凯文这么说，荒野猎人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怎么了？”凯文投来奇怪的目光。
“我一个梦境之狼的眷者这么说可能有点奇怪，但如果你的部落愿意集体皈依自然教会，说不定那些自然祭司还真能实现你的愿望。”荒野猎人贼眉鼠眼地抬头瞥了一眼天空，似乎生怕让自家神明知道他帮异神传教会降下天打雷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