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布鲁图斯那句堪称大逆不道的发言，拉塞尔伯爵脑中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是邦纳家的狼子野心在隐忍了这么多年之后终于是王八退房鳖不住了。
可在震惊褪去后他仔细一想，好像又不仅仅是这么回事。
首先义军的发起方是自然教会甚至母神本神，这事儿邦纳家应当不敢跟自己撒谎，如果是黑暗女神想要让曙光教廷和王室好看邦纳家作为传统的黑暗信徒还说得过去，自然母神以前从未跟邦纳家存在任何瓜葛，要拉大旗扯虎皮也该是康瓦尔家族出面啊。
所以这事儿是自然母神对曙光教廷和坐视王都教会覆灭袖手旁观的王室的报复？拉塞尔伯爵脑中立即浮现出了第二种可能性。
按理来说两个合法教会之间的争斗一般都不会公开在台面上，可不久之前覆盖整个王国的那场浩大神迹把曙光与自然的敌对搞得人尽皆知，就算王室在事后百般遮掩试图消弭影响，可自然教会从王领全面撤出是瞒不住人的。
直接出手覆灭了自然教会王都分部的曙光教廷姑且不论，两个教会结下这种血仇已经完全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当年自然教会走出康瓦尔这片起源之地成为王领的主流信仰之一，那可是王室自己凑上去把人家给“请”出来的。
据拉塞尔家族这个古老的王室旁系族内文献记载，当年的王室为了让自然教会成为王室的助力和抗衡曙光教廷影响力的筹码还用了很多不怎么能见光的下作手段。比如指使与康瓦尔接壤的王领贵族劫掠康瓦尔领边境村庄的收成、派出王室密探绑票落单行动的自然神眷胁迫他们为王家农庄工作等等，总之都是些不咬人膈应人的骚套路。
如果这些破事落在曙光那疯婆子身上怕不是一道圣光直接把法班缇娜王城给劈了，然而自然母神不愧是全大陆公认对人类最为温柔仁慈的神明，非但没有向王室和那些骚扰康瓦尔的不法之徒降下责罚，还妥协似地赐予了王领一些人来自自然的眷顾。
想来睿智又仁慈的母神肯定知道王室这次“相请”是有备而来，不达目的就不会放弃对康瓦尔的骚扰，即便母神向王室发动报复也会遭到曙光那个不讲理的家伙阻扰，于是祂选择委曲求全接受区区一介凡人的胁迫，只为了保护自己的信徒与信仰起源之地。
可惜当时的康瓦尔人并没有理解自然母神的苦心，因为王室百般骚扰而满腔怒火的他们反而将自然母神的妥协视为对他们这些虔诚信徒的抛弃和背叛，从此之后自然信仰在康瓦尔的比例就大幅降低，原本跟自然信仰分庭抗礼的大地信仰彻底成了康瓦尔的绝对主流。
康瓦尔人的想法也不难理解，大概就是臣等正欲死战，冕下何故先降啊？
那些喜欢拍王室马屁的历史学者都将引入自然信仰到王领吹嘘为王室对内政治博弈的一场巨大胜利，可自小聪颖的拉塞尔伯爵在读到这段历史的时候他总觉得整件事情背后还隐藏着巨大的阴谋，深究那段历史细节聪明人就会发现曙光女神当时的反应非常不对劲。
曙光对信仰的攫取有多贪婪是有目共睹的，光辉灿烂的表象掩盖之下是无所不用其极的丑恶手段，可在王室试图引入自然信仰制衡曙光信仰的时候无论曙光女神还是祂旗下的教廷都变成了聋子瞎子全无作为，就这么任由王室玩弄自己的下作伎俩将自然母神逼得“下嫁”王领甚至还默许王室借曙光的势。
少年时拉塞尔伯爵就判断曙光女神对自然母神很可能另有图谋，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了他的猜测并非捕风捉影。
作为伊莎贝拉的盟友，曙光教廷收买自然教会叛徒在王都偷偷搞黑玉膏生产基地的缺德事儿拉塞尔伯爵全程知情，如果在那时候自然母神没有奋力反抗，现在的王领会是一副什么局面呢？
那些被苦难生活逼迫的底层阶级毫无疑问会染上黑玉膏的毒瘾成为曙光教廷的信仰傀儡，而彻底丧失自主性的自然教会则被死死扣上了黑玉膏生产者这口大黑锅。即便事情败露曙光依然能保持自己的光辉形象将所有过错全都推卸到自然教会头上，曙光教廷甚至会主动泄露部分“真相”然后人模狗样地跳出来替那些染上毒瘾的人“主持公道”，靠着一手治愈毒瘾的本领反手就将自然教会在王领民间辛勤耕耘几百年积攒的信仰全都收割一空！
被这般欺辱算计换成是谁也不能忍呐！将心比心如果是自己是自然母神，拉塞尔伯爵觉得他肯定比母神做得还要过分搞不好当场就掀了桌子，现在母神只是看到王领局势动荡想要扶持一支义军推翻狼狈为奸的教廷和王室已经算是最温柔的反击了。
所以布鲁图斯好像还真没骗自己，他们真的只是替母神那边传个话顺便把王都这潭泥淖给再搅弄得浑浊一些？这倒是很符合拉塞尔伯爵对邦纳家的固有印象，邦纳家可不就是一直都把别人推在前面顶缸遭罪，自己藏头露尾从中渔利嘛。
“伯爵大人，您考虑好了？”见伯爵的脸色数次变化最后终于稳定下来，布鲁图斯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不知道母神组织起来的这支义军现在规模有多大，具体打算在哪里起事？”稳住了情绪的拉塞尔伯爵深吸口气，尽管参与此事风险很大，但于公于私他都觉得自己应该帮帮场子！
对母神的同情就不说了，作为合格的政治家拉塞尔伯爵知道道德与利益不能混为一谈，单单拉塞尔家族与约维克家族那断不开的联盟身份就让他必须在这件事上出把力。他倒是不指望有朝一日女儿索菲娅能篡夺约维克的实权取而代之，至少自己在北方联盟的革命大业中提供帮助可以让女儿日后在约维克那边更有话语权。
而且好好一个王领变成现在这般乌烟瘴气，曾几何时也有过匡世济民理想的拉塞尔伯爵属实是有些看不下去了，他妈的国家搞成了这个样子，王室也好教廷也好屁股都不干净啊！还不如早早掀掉现在的烂摊子喜迎王师南下，至少平民百姓能少遭几天罪。
“呵，义军规模多大在哪儿起事，这不应该由伯爵大人您来决定吗？您才是义军的投资人啊。”布鲁图斯贱兮兮地笑道。
“那也不能就我们一个阵营出钱吧？”拉塞尔伯爵听到这话脑门上的青筋当场就蹦起来了，好家伙我以为我就是下路打个辅助，敢情你们让我一个倔强青铜carry全场？你们还真瞧得起我，反正造反失败掉脑袋的不是你们对吧！
“他杰拉尔德跟国王有师生情谊，我还是国王的远房堂哥呢！而且要比有钱格洛夫纳和邦纳哪个不比我拉塞尔富裕，全都让我出钱你也开得了这个口？”想到自己被邦纳家这狗皮膏药贴上全都是因为杰拉尔德那头老狐狸出卖，拉塞尔伯爵心中就满满都是怨念。
“伯爵大人您别生气，我就是这么一说嘛。”面对跟伊莎贝拉沾亲带故的拉塞尔伯爵布鲁图斯可不敢向对待杰拉尔德那么不客气，“国相大人虽然碍于情分无法出手，但会给予义军支援的绝对不仅仅只有您，比如康博兰伯爵也会出钱出粮支持义军。”
“康博兰家，那个王城脚下的端水大师？”还不知道康博兰家已经跟暗夜教会和邦纳家扯上关系的拉塞尔伯爵再次陷入了惊讶，“那家子人以前在王室暗弱的时候可都是铁杆保皇党，还曾经扶持过一位国王重新夺回权力，你确定他们会同意推翻王室？”
“哎，此一时彼一时嘛。”布鲁图斯神秘地笑笑，“不瞒您说，这次康博兰家已经是铁了心跟王室作对到底了，您也知道王座上的那一位是打算把王领贵族们给一网打尽啊，康博兰家再特殊他们也是王领贵族，其他人倒霉康博兰家就能逃过这场劫难了？”
“嘶……也对。”布鲁图斯这番屁股决定脑袋的言论倒是说服了拉塞尔伯爵，“可康博兰家毕竟立场特殊，你们怎么能确定他们绝对可靠？造反这种事最怕提前走漏风声，只要康博兰家稍有不坚定跟着倒霉的可是一大串人。”
“这一点伯爵大人不必担忧。”布鲁图斯脸上的笑容愈发得意，“我家大公子自有让康博兰家乖乖听话的后手，那位伯爵为表诚意连自己的长子都给送来邦纳家做人质了，伯爵大人既然在王都贵族圈子里混应当知道那位长子在康博兰家是什么地位。”
“好吧，算你们厉害。”拉塞尔伯爵确实知道那位长子是康博兰伯爵精心培养的继承人，事到如今他们想要再培养一位优秀继承者以康博兰伯爵的岁数肯定是来不及了，所以只要布鲁图斯不是在跟自己撒谎，这个家族的诚意就足够可信。
布鲁图斯也没必要跟自己撒谎啊，大家都是一个大联盟里的盟友，背刺自己除了招来伊莎贝拉的制裁铁拳对邦纳家有什么好处？
“那么伯爵大人究竟打算出多少呢？”布鲁图斯趁热打铁道。
“康博兰家出多少，拉塞尔家就出多少。”拉塞尔伯爵脸上忽然浮起一道老谋深算的笑容，“那么布鲁图斯先生，你来告诉我我到底应该出多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