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顿,你怎么……”当见到那位分别其实并不算太久的老战友时,尼古拉几乎没能认出对方来。
在尼古拉的印象中卢顿是个骄傲而优秀的人,诚然天生的傲慢让他与包括伯爵本人在内的一众伯爵府高层关系都不是很融洽,但尼古拉敢对诸神发誓卢顿的傲慢绝对配得上他的能力,哪怕是在白垩要塞那片人间地狱之中,卢顿也是参战的五位千夫长中保存兵力最多、同时自己还能全须全尾无伤回来的狠人。
但现在尼古拉看到了什么?除了眉眼依稀还能认出之外面前的卢顿仿佛在几个月里就老了二十岁,浑身还没好透的伤疤让他看起来狰狞又可怜,更让尼古拉震惊的是卢顿的右臂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缺了一半,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上臂被层层叠叠的绷带包裹,向外散发着浓重呛人的草药味道。
诸神在上,跟自己这种野路子爬上来的新晋骑士不同卢顿家的骑士头衔可是已经流传三代了,卢顿本人的武艺更是号称打遍亨廷顿无敌手,谁能把他给伤成这样?
“呵,你不是已经逃出伯爵领去了么,特意跑回来看我笑话的?”目光里带着些疲惫的卢顿抬起头,朝这位在军中唯一与自己关系不错的老友露出个勉强的笑容。
“都这时候了你还开什么玩笑!”尼古拉两颗眼珠子都红了,在家人遇害之后卢顿已经是他在这世上为数不多还有情感羁绊的朋友,如果连卢顿也失去尼古拉都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不经意间惹怒了幸运女神。
“嘿,我的那几个狐朋狗友里也就你是真正关心我了。”卢顿脸上的笑容中透出一丝欣慰,“不过话说回来,你不是跑去王都讨生活了吗?为什么非要在这种时候回来亨廷顿?”
“我……有我不得不做的事。”尼古拉犹豫了一下没敢将真相对老友和盘托出,“比起我来你到底是怎么搞的?亏我还以为在这世上没谁能让你吃亏呢,结果几个月不见你就成了这副模样?”
“我?如你所见,单纯的技不如人而已。”卢顿自嘲地抬了抬缺了一半的右臂,“说起来也是我太自大了,居然明知道亨廷顿现在的状况很不对劲还敢单枪匹马跑去首府那边调查情况,这不就栽在了不自量力上。”
“首府出问题了?”尼古拉皱眉道。
“何止首府?你来这儿的一路上都眼瞎了吗?”卢顿白了尼古拉一眼,“现在整个伯爵领的局面都已经失控了,除了有驻军的大城镇其余地方都变成了匪盗和其他心怀不轨者的狂欢乐园,就算是看着还算安稳的首府也是暗流涌动,不然我又怎么会在前往首府调查情况的路上被人伏击?”
“知道是谁对你下的手吗?”尼古拉问。
“不清楚,对方藏头露尾的一直在遮掩身份,只知道是个武力比我强得多的高手。”卢顿摇头苦笑,“瞧见我这条胳膊了吗?是被人家轻飘飘一刀齐着肘节砍断的,我甚至都没有格挡的机会,那时候我身上还穿着骑士甲胄呢。”
“伯爵领里可没有这么厉害的高手。”听了卢顿的描述,尼古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卢顿在全盛时期有多大本事跟他并肩作战过的尼古拉最清楚不过,说实话比尼古拉自己的全盛期都要强上三分,可就连他这样的高手都不是一合之敌,这得是多厉害的敌人?
反正尼古拉想不出来伯爵领内什么时候冒出来过这样的高人,要真有尼古拉不可能没听说过,综上所述这个差点要了卢顿一条命的高手只可能是从领外渗透进来的,而且绝对不怀好意。
“是啊,看来在我们兵败白垩要塞之后,这煊赫一时的亨廷顿领也快要走到头了。”卢顿颇为感伤地点点头,“我怀疑伯爵大人已经被囚禁在了自己的府邸中无法离开连他的命令都无法传到首府外面去。有谁架空了伯爵大人的权力正在坐视领地变得越来越混乱,那些接替我们掌权的新手根本不是这群外来者的对手,甚至已经被那些外来者控制变成了提线木偶。”
“但你没能搞清楚他们是谁。”尼古拉闻言一阵糟心,亨廷顿领内局势混乱按理来说对他的造反事业有利,但乱到这个地步还有不知名的外来者搅局,这可不是尼古拉想看到的局面。
“我无法确定,却不妨碍我能猜出来几个最有嫌疑的家伙。”卢顿冷哼一声,“会对亨廷顿领图谋不轨的无非就那几家势力,王室、教廷、北边的三位公爵,当然还有邦纳家,就这帮人阴狠毒辣完全不把人当人看的行事风格我看邦纳家的嫌疑最大……”
“不,绝对不可能是邦纳家,也不太可能是北边来人。”还没等卢顿说完,尼古拉就否定了他的猜想。
“你怎么知道?等等,该不会你已经?!”卢顿疑惑了一瞬,旋即朝尼古拉投来诡异的目光。
说起来王都好像是邦纳家盘踞的地方啊,而当初尼古拉逃出亨廷顿之后正是去往王都!
“嗯,某种意义上我在为邦纳家做事。”见瞒不过这位聪明的老朋友尼古拉索性承认了,“邦纳家的确对亨廷顿领有图谋,但我才是来执行这个图谋的人,所以绝对不可能是邦纳家对你下手。”
“你……唉,我也没法说你什么,毕竟你在家乡经历过那种事情,投靠到邦纳家手下情有可原。”瞥了一眼尼古拉缺失了两根指头的左手,卢顿叹道。
“抱歉,我是为了生活身不由己。”能明显感觉到老友对自己的失望,可除了无意义的道歉尼古拉还能怎样呢?他总不能因为一点良心和早就被磨灭了的忠诚就对罗莎小姐置之不理。
“我懂,没什么大不了的。”卢顿伸出还完好的左手拍了拍尼古拉肩膀,“不过只靠你的话,想要图谋亨廷顿领是不是太自不量力了?别事情没办成就跟我一样把自己给搭进去,你已经活得够惨了不应该沦落到死在臭水沟的下场。”
“我要是不答应的话就只能当场淹死在臭水沟里。”尼古拉苦笑,“不过我确实不是孤身一人过来闯荡的,说出来你可能不会相信,我背后的金主们一个个来头大得很。”
“呵,能有多大?”卢顿半信半疑地瞥了尼古拉一眼,似乎在分辨老友这是在说实话还是用谎言安慰自己。
“康博兰伯爵的军队亲自出动把我送到边境关口上的。”感受到老友的关心,尼古拉绝得还是稍微透露一些内情让对方安心比较好,不然他都担心这位艺高人胆大又好奇心旺盛的老友在恢复之后会忍不住前来调查自己。
“康博兰家?”卢顿眉头一挑,“有点实力,但是不可靠,那家人可是出了名的墙头草,可能还不如邦纳家呢。”
“我的队伍里有一位自然祭司跟随。”尼古拉又道。
“自然教会不是撤出王领了吗?”这倒是让卢顿有些诧异,“嗯,也对,王领好歹也是王国人口最密集的地区,哪里会轻易就断得干干净净呢?但你又不是自然信徒,哪怕自然教会向来名声很好也不能保证他们就不会抛弃你,毕竟你跟那些教徒不是一路人。”
“……你还记得教廷在背后煽动的那场王都暴乱吧?”见老朋友还是不安心,尼古拉只得掏出一张王炸来。
“当然,我只是胳膊被砍断又没伤到脑袋。”卢顿搞不明白尼古拉突然提起这个干嘛。
“等我在这边成功落脚之后,北边就会派人过来帮我,据说带头的是当初率领暴民冲击王城的起义领袖,如今人家已经是约维克那边的万夫长了。”为了镇住老朋友让他别上来送死,卢顿只得搬出了最后的底牌。
“你……你还给北边做事?”卢顿的两只眼睛瞪得老大,“不,不对,应该说邦纳家已经和北边勾结起来了,你是在同时为这两家做事,怪不得自然教会也派人支援你,自然教会如今不就在北边安顿么?我刚才真是傻了这都没猜到!”
尼古拉幽怨地瞥了卢顿一眼,没有吭声。
不不不,你已经很聪明了好伐,我跟罗莎小姐与那位可怕的黑暗贵公子谈判的时候都没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呀。
“邦纳家,北边,还有康博兰家?可康博兰家不是一直都在王室与贵族之间摇摆吗?为何他们会……等等,难道说王室做得太过火了让向来坚持维持平衡的康博兰家都已经忍无可忍?可王室究竟做了什么能让康博兰家反应这么大?他们又把你给派到亨廷顿……”被这消息给震得不轻的卢顿立即展开了头脑风暴,随着一条条关联线在他聪明的大脑中形成,某个疯狂又合理的念头逐渐浮出水面。
“他妈的,架空伯爵的人是在给王室干脏活!”越想越觉得这个念头有道理,卢顿忍不住当场破口大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