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百夫长,请留步。”军事会议散会之后,史东在走廊上叫住了正在一般通过的某人。
“史东万夫长。”那人站定脚步回过头,朝史东露出个纯良憨厚的笑容。
“洛克?”史东上下打量着那张熟悉的脸,在王都那段刻骨铭心的经历忍不住浮上心头。
“洛克。”哈德良笑眯眯地点头。
“好玩吗?”史东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这个笑容,他能看得出来对方是真的乐在其中。
“好玩啊。”哈德良笑得更开心了,在听说史东将是北方联盟派驻义军的代表时这位唯恐天下不乱的二公子就在期待对方认出自己这张借来的脸时的表情。
“为什么不换张脸呢?黑暗神眷轻而易举就能做到吧?”史东是真的没法理解对方那清奇的脑回路,哪怕他现在已经知道所谓的黑暗神眷是怎么回事。
“因为这张脸好歹也是曾经参加过王都暴乱的,比较适合拿来取信旁人……万夫长以为我会这么说吗?”哈德良的笑容中已经满是戏谑与玩闹般的恶意,“不,我就是想看看像你这样的亲历者在看到我这张脸之后的表情,说实话你的反应没让我失望。”
“你想怎么找乐子我管不着。”嘴角一抽的史东语气有些僵硬,“但如果你像上次那样给我们捣乱,别觉得我腰上的剑不会杀人。”
“放心吧,这次除了监视任务之外我是认认真真想要帮你们的,就连你们刚才拿来指点江山的军事地图都是我从王都城卫军那边顺过来的,协助义军不是我的个人行动而是我大哥的意思,我还没不要命到敢给大哥捣乱。”哈德良耸了耸肩膀,一脸的无奈。
“你大哥,那位黑暗贵公子?”然而哈德良的安慰非但没让史东放心,反而将他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对,我不知道大哥在谋算你们什么,只能建议你们既然落到大哥的手里就别想着瞎蹦跶了,我大哥对付不听话的人从来不会手软,即使你们是那位伊莎贝拉小姐的人也不行。”哈德良的语气中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骄傲,看得出来他对自家大哥有着绝对的信心。
“呵,你要是敢当着伊莎贝拉小姐面前说出刚才那些话,我还敬你是条汉子。”可惜哈德良的威胁没有起到作用,史东对伊莎贝拉的信心一点也不比哈德良对盖乌斯的信心少。
“那就看上面的两位怎么斗法咯。”也没指望几句话就说服对方的哈德良无所谓道,“至少在那两位斗出个结果之前我都会是你们最忠实的合作者,这一点你不用怀疑,当然如果你非要防着我我也不介意,论用兵打仗我或许不如你,但要说那些见不得光的活计,你比起我来差得远了。”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史东面色一沉,手中剑柄已经顶住了哈德良的心窝,“我不知道你们又在策划什么阴谋诡计,但你记住了我会一直紧盯着你,汇聚在这里的都是一群走投无路的贫苦人,他们不该成为你们的棋子。”
面对史东不加掩饰的武力威胁,哈德良只回了个无所谓的笑容便飘然离去。
“刚才那是谁啊?能让你这个好好先生动这么大肝火。”等到哈德良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就在不远处看热闹的斯特尔才靠过来好奇地打听道。
“邦纳家的二公子。”史东的脸色依然黑沉得跟锅底一样,“我被卷入王都暴乱的时候就是这个家伙把我推到了绝路上,要不是有伊莎贝拉小姐和二王子出手,现在我的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原来是那群下水沟里的毒蛇。”听说是邦纳家的人,斯特尔的表情也很不善。
“你当初不是被邦纳家给救了吗?怎么不替他们说话?”史东忽然想起来斯特尔貌似还是邦纳家送到自己身边的。
“嘿,他们救我是为了拿我当工具使唤,大家各取所需而已,老头子凭什么要感谢他们?”斯特尔露出个冷笑,“邦纳家也好,格里芬尼亚家也好,说到底都是沿袭自同一条血脉,卑鄙与刻薄就在他们的血管里流动,谁要是敢对他们感恩戴德,下场只会被吃得渣滓都不剩。”
“老爷子透彻。”史东忍不住赞赏道。
“切,我都活到这把年纪了还看不透这些,那这几十年的面包算我白吃了。”斯特尔闻言翻了个白眼,“我也会帮你盯着那小子的,不过他的身份暂时还是别告诉旁人,我们的后勤还需要邦纳家来保证,眼下不是翻脸的时候。”
“我知道。”史东点点头,经历过那么多事情又在斯特尔身边接受言传身教,他早就不是当年那个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的愣头青,事有轻重缓急这道理他懂。
于是这场“他乡遇故知”的小插曲就仅仅局限于了当事双方的三人之间,在罗莎等人的眼中哈德良还是那个能力出众只是行事有些急躁的义军百夫长洛克。
“我觉得北方联盟的两位分析得很对,在做好准备之前义军最好是按兵不动别让对方察觉到异样。”军事会议之后卢顿和尼古拉又拉着罗莎等义军高层开了个小会,北方联盟再厉害跟他们这些义军也不是一条心,无论斯特尔的意见多么正确,义军内部总要从自己的角度出发给出个章程来。
“然后我们就什么都不做干等着?”喜欢搞事的哈德良可见不得清闲,秉承着他表演出来的性格他第一个提出了异议。
“这是为了不打草惊蛇。”瞥一眼这位“血气方刚”的年轻百夫长,卢顿解释道。
“不打草惊蛇我们也可以做很多事情啊。”然而哈德良有自己的主意,“我们可以不去搭理那些藏在村子里的山贼,但对付袭击镇外农田的那群家伙不算过分吧?如果我们表现得太安静了反而会让对方察觉到情况不对劲不是吗?不管在幕后给我们布下陷阱的黑手是哪边的,在他们眼里我们应该正在担忧粮草问题才对,对付那些骚扰农田的混蛋正好可以减轻对方的疑惑,聪明人总是喜欢多想的。”
“这……”没想到“洛克”会拿出个像样的说法来,卢顿一时间也拿捏不好要不要继续坚持己见了。
“我觉得洛克说得对,表现得一切照常不代表什么都不做,适当的动作反而能掩盖我们的真实意图。”作为将“洛克”提拔起来的顶头上司,尼古拉理所当然地选择了给自己的嫡系部下撑腰。
所谓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别看义军战斗员和非战斗员加起来就那么几千人的规模,人家也是有内部派系的啊。
“好吧,你们说的有点道理。”见尼古拉已经表态了,作为后来加入者天然在话语权上就弱几分的卢顿只好妥协,“不过骚扰农田的山贼都是小股部队活动,就算我们将重点放在他们身上,恐怕也收拾不了几个人。”
“这个嘛,也许我能帮忙?”一直在静静听着几位军事将领讨论的罗莎这时候举起了手,背靠自然教会实际上自成一派地位永远不会被动摇的她倒是没考虑什么派系争端,她只是出于好心单纯想为义军尽一份力罢了。
“哦?罗莎祭司有什么办法?”卢顿好奇地看向罗莎,在他的印象中自然信徒对战争这种东西向来不怎么上心的,除非你干出什么严重破坏环境的大事。
“几位,刚刚从北方总部派来的祭司们告诉我,我已经被大祭司团委任为王领教区的主祭了。”罗莎这时候才找到机会告诉他们自己刚刚得到了越级升迁,“那些跟随史东将军过来的自然祭司将会是我重组王都教区的班底,我们可以借用他们的力量。”
“哈,这是大好事啊!”跟罗莎一条心的尼古拉听说罗莎连升三级,简直比自己得了好处都要高兴。
而哈德良偷看罗莎的眼神儿就很不对劲了,据他所知罗莎在邦纳家养伤那阵子还只是个见习祭司,跟教区主祭之间隔着助理祭司、正式祭司两个阶层,即使放下罗莎在神力方面的平平天赋不提,按照正常升迁程序也得在教会里奋斗个二三十年才有可能达到现在的成就。
也就是说这位罗莎祭司在他大哥面前声称得到了神谕这事儿恐怕是真的,因为只有神谕才能让罗莎以这般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连升三级,哪怕现在的王领教区说白了就只是个空架子,可这主祭的名头一旦按上去除非犯下重大过失是不可能被撸掉的。
因为在自然教会的权力结构里掌握中枢权力的大祭司团全员都是从地方教区主祭升迁上去的,这种晋升方式已经在自然教会维持了近千年岁月,如此庞大的历史惯性下没有任何一位大祭司会试图去改变它。
也就是说只要罗莎不犯下大错并且在这场起义中作出成果,这位现年只有二十几岁的新晋主祭极有可能成为近百年来自然教会最年轻的大祭司,这前途简直光明无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