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幕下,十几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出现在沃金镇外围的田间地头,他们猫着腰驼着背头上还插着形状各异的杂草,月光将这些稀奇古怪的扭曲影子投在被金秋渐渐染黄的麦浪之上更显得妖异万状,好一群魑魅魍魉。
“呜?”看守田地的大黑狗原本睡得正香,忽然它抽了抽鼻子立起身来,显然是闻到了什么不寻常的气味。
等大黑狗赶到田边那些影子早已消失不见,留在地上的是一只怎么看怎么可疑的乌鸦尸体,大黑狗把鼻尖凑过去嗅了嗅,嗯,还新鲜热乎着,正适合已经接连在主人那边吃了好几天杂粮糊糊的它拿来当补充蛋白质的夜宵。
如果大黑狗是个人它会轻易分辨出这事儿不对劲,然而它就只是条大脑简单的傻狗而已,理智在困惑和本能之间都没能摇摆几秒钟,极度渴望肉食的它就迫不及待地啃了下去。
几分钟后,被下了药的黑狗啪嚓一声倒在地上,嘴里发出了香甜的呼噜声。
“嘿,成了!”躲在附近灌木丛中的黑影一声欢呼,语气中充满了得意的味道。
“怎么下的是**啊?你直接下毒药多好,毒死这一条接下来几天咱们都不用麻烦了。”另一道黑影却在牢骚抱怨。
“城里佬懂个屁!”负责下药的那个黑影一巴掌拍在抱怨者的后脑勺上,“直接把这条傻狗毒死倒是轻松,可明天一早镇子上就会知道这边死了一条狗然后对田地严加戒备,你告诉我是对付一条狗容易还是对付一群人容易?”
“这……”抱怨那人嘴角抽了抽,“你好懂啊。”
“废话,老子可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偷粮贼,俺们村里的田地就没有一片田地是我没摸过的,被我药倒的狗子都不知道多少条了。”下药者脸上愈发得意,能在城里来的贼面前嘚瑟的机会可不多啊。
即使在犯罪圈子里也有鄙视链,放在平时他这个村里小贼只能说处于鄙视链底层,哪儿还有跟城里贼炫耀的机会?
在他们这群贼匪的圈子里,城里的看不起乡镇的,乡镇的看不起村庄的,村庄的看不起落草的,落草的看不起给权贵当狗腿子的,因为除了他们这帮落草的,剩下其他同行或多或少都跟权贵有些见不得人的PY交易。
你觉得落草为寇很浪漫很自由是吧?不好意思浪漫和自由那都是有代价的。在一般情况下所有贼匪之中混得最差劲的就属他们这群山大王,不但头上顶着赏金人人得而诛之,干的一般也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上的杀头买卖。成了固然一波肥,可无论成败每次行动都不可避免地丢下几条命去,谁知道下次出山抢劫时运气不好丧命的那个会不会就轮到了自己呢?
再加上绝大多数山贼根本就不懂得什么叫可持续发展,刀头舔血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又让他们养成了及时行乐花费无度的坏习惯,往往是一次作案成功之后没多久战利品便被挥霍一空,然后又不得不继续顶着风险去再次作案,如此往复形成恶性循环。
所以这些落草的才对其他能安安稳稳过上正常生活的同行们羡慕嫉妒恨啊,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们也想杀人放火受招安!那些时而佣兵时而山贼的神奇存在中许多都是把山贼这一行做大做强之后就立即选择了卑躬屈膝成为权贵的一条恶狗。因为那些当头儿的大王心里清楚得很,如果自己不向权贵低头,那么权贵镇压的铁拳就要砸到已经变成出头鸟的自己头上了。
大家落草为寇不过是活不下去了给自己求一条活路,既然能笑着当狗何苦要哭着当狼呢?江湖从来都不是打打杀杀,江湖那是人情世故!
当然,以上不成文的规矩都只适用于局势平稳的治世,乱世的规则却是正好反过来的——大风起兮云飞扬,有枪就是草头王!当生锈的秩序锁链再也锁不住贪婪与残暴,人类的道德下限之低足以让过惯安稳生活的太平百姓们瞠目结舌。
你看现在不就是乱世嘛,乱世好啊,乱世出英雄,不再看出身背景只看个人能力,你看曾经高高在上瞧不起他们这群山贼的府城混混,如今为了一口吃的不也要跟他们低声下气?
“行了,别他娘叽叽歪歪的,都给我那好了镰刀准备干活!注意点别逮住一块地使劲薅,如果被人一眼看出来这块地被偷了即使狗没死明天照样会有人看守,咱们可就要白跑了。”晃晃手里的家伙事,下药的跟众贼命令道。
“哦。”稀稀拉拉的呼应声响起,大半夜的跑来偷隔麦子这活儿实在让人提不起来什么劲头。
在田间地头忙碌起来的众贼并不知道,就在距离他们不愿的庄屋之中,有几人正用戏谑的目光看着他们忙前忙后。
“嘿,来得好,帮我们把麦子收了大家都不用费力气了。”盯着在田间挥汗如雨的小贼们,土生土长的卢顿冷笑道。
“自然祭司们这一手确实厉害,田地提前成熟了这群人愣是一点都没看出来。”尼古拉则是在感慨母神的伟力,他在家乡也是种过田的人,对麦子成熟的色泽最敏感不过,现在麦地里的麦穗看着金黄饱满实际上应该还没长成,也就只有不在乎旁人心血的贼人会抢在真正成熟之前提前收割。
不过有了自然祭司的帮助,这些不必要的损失就全都能够避免了,贼人们割回去的就是已经成熟的麦子,剩下的只需要他们把东西抢回来就行,还省去了自己收割的人力付出。
“看这样子他们得忙活一宿,我们仨在这儿一起大眼瞪小眼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分开值夜?”权贵出身的哈德良理解不了丰收的喜悦,最初的新鲜劲儿过去之后他无聊得直打呵欠。
“行,第一班你和卢顿先睡吧,年轻人贪睡,伤员也需要多休息。”尼古拉笑道。
“那我就不客气了。”两人都没有推辞直接接受了尼古拉的好意,随便在庄屋里找个草垛子钻了进去。
月上中天,外面的小贼们还在挥汗如雨,根本就不知道这一夜辛劳之后还有多大的惊喜在等待着他们。
有自然祭司出手,沃金镇的田地收成肯定不会差了,感受着破烂手推车上沉甸甸的重量山贼们都很兴奋。自从亨廷顿领乱起来之后他们这群过去饥一顿饱一顿的山贼算是过上了好日子,不但再也没有讨厌的贵族私兵隔三差五就来扫荡,他们甚至能下山到那些曾经被军队保护的村子里作威作福。
听说那位联合了几座山寨的新老大正在琢磨着想办法将沃金镇也给拿下来,到时候他们这些马仔摇身一变也是镇上人了,幻想着小时候在沃金镇见过的繁华,下药的甚至高兴地哼起了歌。
可惜他并不知道自己的队伍背后已经留了尾巴,而且这支尾巴比山贼本体的队伍都要粗壮。
“就这儿了?”卢顿左右打量着周边地势,作为地头蛇他熟悉故乡的一草一木,知道此地是一座废弃许久的古老银矿坑,当年沃金镇最初就是围绕这座矿坑建立起来的采矿城镇,只是随着矿坑的储量耗尽才不得不转型为商贸城镇。
“就这儿没错了,他们的老窝子就在前面不到二里地,那边的山坳里面有个山洞,我亲眼看见他们将粮食送进去,山洞外围还有少量的警戒人手。”依靠黑暗神眷的力量近距离跟着山贼队伍直达老窝的哈德良点点头。
“呵,我知道怎么收拾他们了。”卢顿闻言露出个老猫戏耗子的残忍笑容,“大家去弄点枯枝和青草,注意了要青草,枯草不要。”
“火攻?”同是军旅出身的尼古拉立即就反应过来卢顿这是想干嘛。
“钻洞的耗子嘛,进去跟他们拼杀我们地形不熟肯定会吃亏,不如直接熏出来一网打尽。”卢顿笑道。
“好主意。”尼古拉比了个大拇指,“后方交给你了,我和洛克带几个人去把外面放哨的摸掉。”
卢顿没吭声,只丢来个有我在一切放心的眼神。
摸哨行动有哈德良这个开挂的存在帮忙进行得非常顺利,那些吊儿郎当的山贼哨兵还没反应过来敌人在哪儿就或是被暗箭射倒或是被利刃割喉。等几人浑身血腥味地回来时,山贼的临时窝点外围已经只剩下洞口处几个实在不好处理的家伙,等到队伍开到洞口那也用不着再隐藏了,大大方方攻进去便是,反正这座废弃的小矿坑只有一个出入口。
不出所料地,那零星几个看守洞口的山贼被义军士兵乱刀砍死,训练充足的他们在真正见过血之后身上开始浮现出让尼古拉和卢顿满意的剽悍气势,好的士兵就是要靠人命堆砌才能练成啊。
“放火把里面那些耗子熏出来,都注意尽量多留活口,这帮玩意儿我们留着还有用!”矿洞里面山贼们惊慌失措的喊叫声,听在卢顿耳中简直如同天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