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消息吗?”尼古拉在铠甲的罩衣上抹了一把手心里的汗,常年从军的经验让他总是下意识地清理手汗免得武器打滑。
“暂时还没有,头儿。”已经被派出去第三次的侦察兵面带无奈地回答。
“该死,我们就不该顺着洛克那臭小子!”再次得到同样答复的尼古拉忍不住破口大骂。
让尼古拉焦躁的原因并非战斗已经开始,而是战斗到现在都还没能按照计划开始,作为援军存在的他们为了让这场伏击与反伏击的游戏继续下去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向前方派出侦查力量然后等待结果。
这便是脱离计划带来的坏处。
在原本的计划中一切都很稳妥,哈德良按照计划被追杀,然后卢顿的诱饵部队按照计划出动。卢顿这个地头蛇熟悉沃金镇的一草一木,只要时机把控得当他完全可以计算出来自己队伍有可能遭受伏击的地点,到时候尼古拉作为援军只需要在预定地段设伏,大家里应外合将幕后黑手一网打尽就行了。
可现在哈德良的擅做主张毁掉了一切确定性,土匪们匆忙出击拦截固然削减了他们的战斗力,同时也意味着他们的所有行动都变得无法预测。尼古拉不再能根据卢顿的计算得出伏击圈的大致范围,为了不暴露自身存在他的部队被迫距离卢顿的诱饵部队更远,这种失控的感觉令尼古拉坐卧不安。
好在计划失控带来的混乱对于敌人而言也是一样,被某位喜欢搞事的二公子给搅乱的并不仅仅只有尼古拉的计划,事实上敌我双方的如意算盘都被某人的一时兴起给摔了个稀碎。
“你们就叫来这点人?”那位在哈德良面前怂得像个软蛋的“村长”此时正满眼杀气地注视着面前的几个匪帮头目,在化妆顶替掉昆斯伍德真正的村长之前他还有另一重身份,那便是在方圆几十里能止小儿夜啼的匪帮新老大。
“我、我们也是没办法啊!”几个头目低着头如同被严师训斥的小孩子,“您的命令来得太突然了,好多弟兄都在忙着手头的事儿根本不够时间赶回来,我们只能……”
“我不要理由,我只要结果!”村长森寒的目光直接将头目们的抱怨给怼回了嗓子眼里,“要么你们给我把人数补齐,要么我这就换几个能做到的人上位,你们还有半天时间,自己考虑该怎么选!”
“是,我们这就去!”几名头目闻言撒腿就跑,动作利落得只恨爹妈少给生了两条腿。
新老大的手段头目们都是见识过的,在这位新老大横空出世之前沃金镇这片地界的匪帮圈子是标准的池浅王八多,随便拉扯几十个人找片荒地上盖个窝棚你就算是新鲜出炉的江湖大哥了,匪帮之间的斗争也往往是菜鸡互啄,双方激战一昼夜都未必能闹出人命来。
但自从这位新老大出现,零零散散的匪帮就迅速地被捏合成了一股绳,虽说在整合过程中充满了各种肮脏与血腥,但每个匪徒都不得不承认自从跟了这位新老大他们的日子比以前舒坦多了——以前他们只能埋伏打劫那些为了追求利润不得不冒险削减护卫开支的三流商队,甚至在没有买卖的时候不得不靠偷鸡摸狗维持生活。可现在他们已经控制了沃金镇周边的所有村子,摇身一变成了欺男霸女、癞皮狗路过都要踹一脚的人上人!
也是因此新老大在匪帮中的权威是绝对的,老大没有命令的时候头目们还有空闲去关注自己的小心思,一旦老大下达了直接命令,哪个头目胆敢抗命的唯一下场就是被自己的弟兄们给轰下台。
话是这么说,可让他们用半天时间就将分散在各个村子里的匪帮给重新聚齐属实是强人所难了。匪帮可不是正规军存在什么纪律性,不同村子的匪帮头目对下属的约束力也完全不同,有些御下手段的头目还能勉强集结出看得过眼的人数,没那个能力的头目就只好跑进自己控制的村子里把视线中一切看起来像是有点战斗力的双足动物全都临时拉来凑数。
于是规定的时间过后密探确实得到了他要求的人数,可单看混在匪帮之中老实巴交抱着农具、满眼恐慌与困惑的村夫们,村长就知道这些“新兵”那是一点战斗力都没有,指望用这帮贵物打伏击他都不如赶着一群大鹅去对付卢顿,至少那些能撵着看门狗咬的村霸比农夫有勇气多了。
“算了,你还能要求他们什么呢?”见他又要发火,曾经在哈德良面前客串过村公所办事员的另一位密探伸手拉住了自己的同事,“况且我们已经没有更多时间拿来浪费了,将错就错吧。”
“……行吧。”村长无奈地点点头,“我们出发!”
见老大没有追究头目们总算长出一口大气,他们也知道这支起码有三分之一成员属于凑数气氛组的匪帮不堪一击,但黑压压的人头还是给了他们虚假的勇气。
在头目们的认知中沃金镇的守军水平其实也就那样,除了武器装备比匪徒精良些外他们同样是土生土长的沃金人,搞不好自家弟兄里还有人跟那些当兵的沾亲带故呢,大家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我们人多谁怕谁啊?
头目们并不知道正在向他们开来的“守军”其实早就换了一拨人,那位少了半截胳膊的卢顿老爷也不像是喝得烂醉的土匪们在醉话中调侃的那般不堪。
“这……什么路数?”尽管事先已经在心里做了好几份预案,可当卢顿看到将近两千多号人大摇大摆地堵在道路中间“伏击”自己的时候,他还是被震惊到了。
卢顿的震惊里不存在任何恐慌成分,事实上他甚至有点想笑。在为亨廷顿伯爵服役的时候他和尼古拉一样都是靠召集同乡青壮支撑起自己旗下部队的中坚力量,所以什么人是受过训练的士兵、什么人是有过前科劣迹的匪徒、什么人是这辈子都没对旁人行使过暴力的老实农夫他一眼就能分清。
眼前这支乱哄哄的土匪里起码有三分之一是被拉出来凑数的守法农夫,他们瑟瑟发抖地被匪徒们安排在第一线用来当成人盾使唤。很显然土匪们不具备紧急集结的能力,他们不得不拉上一些农夫来弥补那些来不及参战的人数,这可能是幕后黑手给他们下的硬指标。
“长官,您看这?”同样傻眼的还有随行的义军士兵,为了尽量提高诱饵部队的生存力尼古拉几乎将义军中所有称得上精锐的士兵都塞进了卢顿旗下,即便士兵们的目光不如卢顿那般毒辣,真心想要弄死自己的敌人和被迫过来凑热闹的气氛组他们还分得清。
“按照原计划,依托马车展开防御!”卢顿眼中闪过一丝无奈,最终还是硬着心肠命令道。
被驱赶来当肉盾的农夫固然很可怜,那不是他牺牲自己手下士兵安全去保全一群不知反抗的废物的借口。要知道土匪可没什么仁义道德可言,如果被他们发现士兵在避免伤害那些无辜农夫,这帮缺德玩意儿绝对能把农夫们给玩出花来。
义军士兵们耸耸肩膀无言地接受了卢顿的指令,这是一个艰难的时代,劳苦大众中很难孕育出曙光圣女玛丽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白莲花来,在伤害无辜平民和伤害自己之间他们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能坚定走上造反这条康庄大道上的人,谁身上没点意难平的深仇大恨呢?
然后匪徒们就看见义军士兵在他们逼近到足够近的距离之前,便手脚麻利地用本该是用来拉粮食的带蓬马车迅速构筑了一道未必结实但绝对够用的临时工事。
把首尾连环的车厢围成圈就变成了难以冲垮的防线,弓弩手居于安全有遮挡的车厢之中自由射击,车厢之间的空隙则有支起盾牌长矛兵据守,显然在这不到一米宽的空隙里面对三四支寒光闪闪的矛头非常考验勇气,而不管是土匪们还是被他们临时拉来的农夫都缺乏这种会要命的美德。
“不太对劲啊,沃金镇的守军有这么精锐?”守军的车阵一看就知道不好惹,刚才还因为人数优势气势高涨的匪徒们马上就表现出了自己欺软怕硬的低劣本性,在后方压阵的村长也看得直皱眉头。
“也许是那个骑士注意到了什么事先有所准备?”同伴给出个没什么卵用的猜测,“不过没关系,就算一时半会儿不能把他们怎么样只要人困在这里就够了,等另外两个村子的土匪将沃金镇拿下来,我们围也能围死他们!”
“唔,也是。”总觉得自己本应完美无缺的计划里突然冒出这么多意外像是某种不祥之兆,村长还是强迫自己接受了同伴的说法,然后也就没有再继续催逼土匪们进攻只是命令他们远远地将卢顿等人困在原地。
就在村长下达这个命令后不久,等得心急火燎的尼古拉终于得到了侦察兵“前线已经接战”的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