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休伊，这次我是迫不得已。”洛清流在白垩湾里拓展着自己的交际圈时，伊莎贝拉那边正在诚心诚意地向休伊低头道歉，因为她刚刚答应休伊自己在最近一段时间不会离开约维克堡，转眼就不得不重返阳光海岸了。
“好吧，这次你打算走多久？一年？半年？”已经因为高强度的工作量从小胖子瘦成小帅哥的休伊脸上半是倦怠半是阴阳，他就知道这位大小姐是个闲不住的人。
“至多三个月，我保证！”伊莎贝拉此刻信誓旦旦的样子简直像个出去鬼混惹毛男友之后又开始花言巧语挽回感情的渣女，“我只是去跟洛清流谈判，谈完之后我会第一时间回来跟你交接班。”
“然后呢？等你回来没几天谁能保证会不会又冒出什么让你不得不去做的‘要事’？”休伊当即表示这些废话自己听够了，这又不是伊莎贝拉第一次跟自己下保证，前几次的结果呢？
明明说好三个月，三月之后又三月，三月之后又三月，都一年了啊老大！哪次不是说等她回来就给放长假，到现在假期在哪儿休伊还没看见影子呢。
“那……要不我给你个正式职务，也好让你办事名正言顺？”心虚的伊莎贝拉眨巴眨巴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憋半天憋出这么句词儿。
休伊没吭声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眼神之中写满了“你丫的在想屁吃”，被休伊这毫不掩饰的谴责目光盯着，哪怕伊莎贝拉的脸皮有城墙厚也差不多要被凿穿了。
“实在不满意的话，你给我个主意吧。”无可奈何的伊莎贝拉只好妥协，现在只要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王国已经处于内战前夕，没有个能当成压舱石的人物坐镇约维克堡她实在不放心，而休伊正是那唯一能让她放心的人。
“你那个政府改革计划呢？”休伊深沉地叹口气，朝伊莎贝拉伸出了手。
“你怎么知道的？”伊莎贝拉掏出现在还揣在怀里的小本本，面露惊奇道。
“拜托，大小姐，我认识你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休伊翻个白眼，“从奥特兰提那边回来你就在一路考察民情还边走边记，真当约维克的那些官员都是瞎子聋子？从他们那边听说你的行迹我就知道你肯定正盘算着整个大活儿。”
“行，给你看，你别生气。”拿人手短的伊莎贝拉老老实实将小本本送到休伊手上。
“让我看看你又想干嘛……不是你这，嘶~”作为格洛夫纳家族培养出来的继承人，一目十行对于休伊而言并不是什么特别难做到的事情，只是扫了小本本里的前几页，休伊就倒抽一口凉气。
“你是想把我们都累死吗？”合上本子没再往后看，休伊神色真诚地问道。
“其实你可以等我回来的。”伊莎贝拉低眉顺眼地小声嘟囔。
“算了吧，这么多破事就算你回来了我也脱不开被你当生产队的驴使唤的命运。”休伊闻言撇撇嘴，“与其给别人拿鞭子抽，还不如我自己主动点把嚼子套上，你也知道以现在我的处境根本就离不开这座约维克堡。”
这回轮到伊莎贝拉不吭声了，她知道休伊说的都是大实话。
约维克的很多官员都不理解为什么格洛夫纳家的小少爷要长久留在约维克堡给伊莎贝拉当牛做马，其实只要你足够眼明心亮并且了解当前王国政局的微妙，想猜出来并不难。
休伊当前的处境跟那位留在邦纳家的康博兰继承人是一样一样的，他既是格洛夫纳家为了向北方展示诚意的人质，也是当南方与王领之间彻底撕破脸时格洛夫纳留在北方复兴家族的火种，因为谁都不确定那位精神状态明显不太正常的国王会不会在跟南方彻底翻脸之后对格洛夫纳家族下死手。
所以杰拉尔德可以长久坐镇王都，达伦也可以作为联络员在两边随时行走，唯独休伊绝对不能离开约维克堡这片全王国最安全的地方，如果他出事格洛夫纳家族极有可能就此一蹶不振。
只不过比起那位在重重误会下进驻邦纳家的继承人，伊莎贝拉对休伊的态度宽松得多也重视得多，某种程度上现在的休伊就是约维克的国相，或者用更加联合国际点的说法，休伊目前正承担着北方联盟国务院总理的职务。
没有比这种任命更能表达伊莎贝拉对南方的信任态度了，如果有一天休伊忽然不在这个职务上了，反而会让南北合作亲密无间的关系蒙上一层不大不小的阴影，而休伊自己对此也心知肚明。
要不是伊莎贝拉的想法太多太杂让他难以承受这可怕的工作量，休伊说不定还能感谢伊莎贝拉对自己的全面信任，对于他这个有进取心和事业心的年轻人来说，能够在一片欣欣向荣的领土上放手施为并非苦难而是志趣。
“我要官员任免权，不是以前那种临时的而是受正式承认的，还有你在这份计划里面不是说要搞什么政治培训学校吗？校长的职务我要了，不是从我手下培训出来的人手我用着不放心。”两人之间的沉默维持了一阵，休伊将手中的小本本丢在桌面上给出了条件。
“你还真打算让我给你个正式名分啊。”伊莎贝拉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该说是这小子有野心，还是说这小子心软。
“虽然我搞不明白你在怕什么，但我看得出来你一直在防备着我们这些商人。”话说到这个份上，休伊索性也就跟伊莎贝拉摊牌了，“其实不只我看得出来，家里老爷子和我爹都看得出来，只是大家合作得太好平日里不好开口罢了，既然老一辈不方便，那就由我这个同辈人把话讲清楚。”
“你们想要我保证商人在日后新政权里的地位。”见对方已经明牌，伊莎贝拉也收敛其笑容严肃以对。
“没错，就算是生产队的驴，我也不想被卸磨杀驴。”休伊坦然开口，“我提出来的条件就是我要求的保证，还有我想知道你为什么对商人戒心那么重。”
“……对沧澜国的局势了解吗？”伊莎贝拉又沉寂了好一阵，然后像是鼓起什么决心似地问道。
“略有耳闻，毕竟是我们商人完全掌权的国家，要说心里没有向往肯定是假的。”休伊点头。
“那么就听听我在洛清流那边打听到的真实故事吧。”伊莎贝拉了然，然后开始用平静的语气将洛清流跟自己描述的沧澜国情不加修饰地重新跟休伊复述了一遍。
“……现在你明白我怕什么了吗？”故事一讲就是几个小时，全程休伊都没有插话只是静默地听着。
“你怕我们在利益面前枉顾人性。”直到伊莎贝拉提问，休伊这才重新开口。
“资本是最没人性的东西，它的每个毛孔里都滴着肮脏的血，你们这些商人沉溺其中之后比不拿人当人的贵族老爷还要可怕。贵族对平民百姓压迫得狠了自然会引发起义，而你们会用各种各样的办法去麻痹人心混淆黑白，当所有人都围绕着利益翩翩起舞的时候这个世界就彻底没救了，你知道我的理想是什么样子，我不想看到那样的世界。”伊莎贝拉诚恳地表达了自己对资本主义发展道路的态度。
“我没法给你什么保证，我的保证没有价值也不存在可信度。”休伊呆滞了好一阵儿，略显颓丧地朝伊莎贝拉摇摇头。
“我知道，所以我怕你们，我必须防备你们。”伊莎贝拉似乎料到了自己会得到这样的答案，她一直都很平静。
“那就防着我们吧，至少现在我是不想看到那样的世界，如此活着对所有人而言都太累了。”休伊自嘲地笑笑，在疑惑被解开之后他才霍然明白这是个打不开的死结。
利润是商人永恒的追求，赚了之后自然会想去赚更多，当政府和其他权威挡了追求利润的路，无论双方之前有多么合作无间照样会反目成仇。
政府错了吗？权威错了吗？没有，他们只是要把必要的利润分润给普罗大众让大家都过得更好罢了，说白了这就是个最简单最底层的分配问题，也正因为它简单到直通支撑社会的根基，各方为此冲突起来才格外残酷。
“校长职务可以给你，但你不能干涉基本教学内容，自主招生名额我可以给你三分之一，这不是在讲价钱，这是我的底线。”完全不让步是不可能的，即便是被伊莎贝拉从上至下清理过一遍的约维克也承受不来过于激烈的政治改革，那样只会将所有可能够被拉拢过来的盟友推到敌对方去，为表诚意伊莎贝拉没有跟休伊进行任何试探，她直接亮出自己的低价。
“成交。”休伊那边也知道想要大获全胜是不可能的，否则现在的大联盟就不是北方而是南方主导了，南方没有那个勇气更没那个实力，三分之一的官员份额说实话已经相当照顾他们的感受。
“那么，合作愉快？”伊莎贝拉脸上重新露出笑容，朝对方伸出了手。
“希望我们能一直合作下去。”伊莎贝拉接过伸来的手，真心实意地向贸易之神祈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