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撺掇她的？】放下手中的合同，陆祁丰朝洛清流投去个质询的眼神。
【不用谢我。】洛清流点头微微一笑。
【我可谢谢您嘞！】陆祁丰一阵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眼前这两个女人是他无论如何都惹不起的。
“伊莎贝拉小姐，您这份合同……认真的？”收回和洛清流的无声交流，陆祁丰严肃起表情跟伊莎贝拉确认。
不是说陆祁丰办事有多严谨，实在是他怕了这两个笑里藏刀的女人，前段时间跟金山王虚与委蛇的时候他都没这么累心过！
“合同一式三份，分别用阿萨语和大洪语书写，还有帝国语的备份文稿，我觉得已经足够严谨了呀，陆小侯爷这么问是对合同上的哪个条款存在意见吗？”伊莎贝拉就像没看见两人鬼鬼祟祟的交流般面无表情地反问。
“那倒不是……”陆祁丰好歹也是陆家的顶梁柱当然会分辨合同好坏，他怕的不是阴阳合同之类问题，而是伊莎贝拉给他的这份合同条件太好了，好到他有些不敢接受！
沧澜有句老话叫人情债务最难还，伊莎贝拉给自己这么好的条件明显是想让他欠下对方的人情债，而且这里面有一大部分实际上是他亏欠洛清流的，自己之前已经欠了对方很多很多，再欠下去怕不是要以身相许才还得清哦！
“既然合同条款上没有问题，陆小侯爷还在犹豫什么？”伊莎贝拉还是那副绷着一张脸公事公办的态度。
“我这……”陆祁丰被噎得说不出来话，总不能讲我是不想欠你们两个的人情才拒绝这份单方面优惠的大合同吧？真这么说出口就是朋友也要反目为仇了。
“陆小侯爷不必担心，我们北方联盟虽说在海上力量方面比较孱弱，但这点缺陷完全可以用技术优势来弥补，如果有谁眼红想要暗中使绊子您大可以直接跟我说清楚，我会让对方好好掂量掂量惹怒我方的下场。”压根不想给陆祁丰任何拒绝机会的伊莎贝拉继续挤兑道。
“……行吧，我服了，服了行吧？！”彻底束手无策的陆祁丰见反抗无效只得躺平认锤，但在被锤之前他要自己死个明白，“伊莎贝拉小姐，您就这么想看见陆家参合到洛家的家事里面去吗？您图的到底是钱还是沧澜？如果是图钱无论洛家谁掌权都不敢亏待您，如果是图谋沧澜，北方联盟和沧澜相隔那么远，就算殿下最后在洛家掌权北方联盟也不会对沧澜保持太大的影响力。”
“原来陆小侯爷是在纠结这个。”伊莎贝拉露出个恍然的表情，“既然小侯爷问了我不答似乎不太礼貌，其实钱和沧澜对我都不重要，没有现在的沧澜，对我很重要。”
“你！”陆祁丰听得脑瓜子嗡嗡的，受限于所处的阶级和个人眼界，他完全没法理解伊莎贝拉为何对沧澜国现行的政治体系抱有如此之大的恶意，竟然愿意为了摧毁一个远在天边的政权就让出这么多利润帮助一个怎么看都不好控制的盟友。
显然陆祁丰没听说过一个词儿叫国际主义。
“想不通就暂时别想了，以后小侯爷自会明白。”洛清流安慰地伸手拍了拍陆祁丰的肩膀，“而且这事儿虽然会让小侯爷负担风险，可回报不是已经摆在你眼前了吗？你的实力越强金山王就越不敢动你，比起你父亲执掌陆家的时候那个阴险的家伙现在已经老了，而你正是最好的青春岁月。”
“行吧，就当我这是交了成长的学费。”呆愣片刻，陆祁丰有些沮丧地在合同落款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见陆祁丰放下手中的羽毛笔，伊莎贝拉和洛清流相视一笑，然后就开始继续公开密谋洛家的篡权大业。
不过说是篡权还有些不太恰当，洛老爷子从未正式地指定洛家继承人，显然是想趁着自己还没死看看这七个儿子中究竟哪个最有手腕能够在这场吃鸡大赛中胜出，无论洛老爷子有多不看好没有留下男性子嗣的六房，至少他们的参赛权并未遭到公开剥夺。
当权势拓展到洛家这个地步，大宗族的内部斗争其实跟皇室夺嫡是没太大差别的，基本上还是兵强马壮者为天子那一套，只不过对于外力的借用不能那么明目张胆否则很容易被其他竞争者和最终裁决者认定为是勾结外人出卖家族利益。
这时候以陆祁丰的立场出手援助就比伊莎贝拉合理得多。
首先这两人在重开南海航路的时候就结成了统一战线，也因此洛家和陆家在那之后就保持着一种眉来眼去的暧昧合作关系，尤其在金山王十分警惕沧澜国的资产阶级革命冲击自身权势这个大前提下，陆家对洛家的威胁可以说被降低到了最小，陆祁丰顶多是被当成为了自保寻求外援才支持洛清流，这对洛家而言不是坏事，甚至还是能够间接干涉金山国内政的抓手。
相比之下伊莎贝拉的直接大力援手就显得非常莫名其妙了，人对于自己不了解的东西总是天然抱有警惕和恐惧感的，再加上眼下的局势基本上没谁能够制衡伊莎贝拉，她的好意很容易被误会成不怀好意，至少那位洛老爷子绝对会多想。
因此洛清流才会提前跟伊莎贝拉通气，然后在这场闭门会议中用重注给陆祁丰下套，最终以近乎逼迫的手段将陆祁丰拉进这场本来与他毫无关联的争端中来。
当然出于维持私人友谊以及伊莎贝拉的更长远考虑，两人也没把陆祁丰给得罪狠了。伊莎贝拉给陆祁丰的好处都是真真切切的，只要这位小侯爷不产生逆反心理消极怠工完全可以靠这份合同快速增强自家的实力和在东方七国的影响力，只不过伊莎贝拉现在付出的让步最后都要由成功夺权之后的洛清流帮陆祁丰偿还。
这就是一团人情三角债，伊莎贝拉用火器贸易扶持陆家发展壮大，陆祁丰再出动陆家势力给洛清流的夺权行动提供支持，最后由成功掌控洛家的洛清流补偿伊莎贝拉。
不难看出在这个三角形中洛清流能不能成功上位是完成闭环的关键一步，陆祁丰在想明白个中关窍之后也不再纠结之前自己被两个女人算计的那些破事，开始一心一意帮忙出主意。
三人在一个下午的商讨之后决定以火器贸易为掩护帮洛清流打造出一支足以让她在家族争斗中脱颖而出的私人武装，而且这支武装不仅仅会在最需要的时候发动直接军事行动，还要在非战时帮助洛清流维持财政平衡。
“光我手底下这点人马肯定不够，伊莎贝拉小姐和陆小侯爷知道在哪儿能雇佣到听话忠诚的雇佣兵吗？我担心直接在沧澜征兵有可能会打草惊蛇，家里那些叔叔伯伯们可都在盯着我呢。”随着大致计划被敲定，剩下的就是技术细节的讨论了。
“金山不行，金山王那老东西也在盯着我呢，如果被他知道我在私下招兵买马他绝对会先下手为强。”陆祁丰为难地摇摇头，要说处境其实他跟洛清流是差不多的，两人都难以大张旗鼓地扩张手中掌握的力量。
“北方联盟最近在整训军队，两位应该都打听到狮鹫王国的内部局势快要发展成全面内战了吧？”本来最有能力提供兵员支持的伊莎贝拉此刻也爱莫能助，她倒是不缺人但手头的重要项目太多，不管是从哪个方面抽调人手都会导致很严重的副作用。
“唔……”知道这俩人不是敷衍自己，洛清流眉头紧皱。
一时之间只有三个与会者的小会议室里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之中，大家都在绞尽脑汁琢磨着能在哪儿挤出一点人手，直到目光下意识在面前合同上扫来扫去的伊莎贝拉突然停在了其中某一页上。
那一页是以帝国语书写的备份文稿，上面有一条内容是严禁陆祁丰作为经销商将北方联盟生产的火器贩卖给任何帝国势力。
“要不然，我们从帝国搞兵员？”眼前一亮的伊莎贝拉突然开口说道。
“……啊？”洛清流和陆祁丰面面相觑，然后都用茫然的目光盯着提出这古怪建议的伊莎贝拉。
“帝国刚刚打过一场失败的对外侵略战争，散落民间郁郁不得志的退伍老兵很多，这些人无论陆战还是海战实力都很强，而且现在帝国皇帝多少算是我们的分赃小伙伴，如果以允许那些帝国退伍兵接触火器为代价，想来那位野心勃勃的皇帝陛下应当会欣然应允的。”伊莎贝拉给二脸懵逼的两人解释了自己的思路。
“让帝国人碰火器？你就不怕玩火自焚吗？”大概是反帝国包围网的影响过于根深蒂固，陆祁丰的语气中充满了警惕。
“就算是没有我，帝国人迟早也会掌握火器技术的。”伊莎贝拉闻言却是摇头，“二位知道上次反抗帝国入侵，九昌国是怎么败得那么惨的吗？”
两人都摇头，东方七国虽说在帝国威胁下缔结了守望相助的盟约，彼此之间毕竟是互相防备的竞争关系，九昌国在阿尔薇特的远征军面前被以少胜多丢了大脸，自是不会将家里的丑事随便对外人宣扬。
“他们输就输在了帝国人将火器投入到战场之上。”反而是曾经与阿尔薇特有过一段貌合神离的合作的伊莎贝拉对那场战斗了解更加清楚，“之前我都忘了告诉二位，其实帝国人在战场上投入火器的时间比我们北方联盟还要早。”
“这？！”两人闻言都是大惊失色，就以帝国那好战如狂的秉性，让他们拿到这些新玩具可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对帝国维持技术封锁是没有意义的。”伊莎贝拉很清楚自己能做到的阿尔薇特迟早也能做到，只是那人自私的秉性让她暂时还不打算跟帝国军分享技术罢了，可若真把阿尔薇特给逼急了，火器技术在帝国扩散就不可避免。
“如果是有这样的内情……”陆祁丰忽然觉得让皇帝那边的人手提前试用一下火器好像也没啥大不了的了，说不定这么做还能加剧帝国内部的权力斗争呢。
帝国不是一直都那样嘛，外战打不赢，那就该打内战了。
“我看那个皇帝是个眼高手低的，会不会过于滋长他的野心了？”曾经与尤里乌斯三世有过直接交流的洛清流还是有些不放心。
“不会，因为帝国现在掌握火器技术的人也是个大野心家，让他们俩打擂台刚刚好。”伊莎贝拉脸上浮起一道狡黠的笑容，却不知晓自己在无意间跟阿尔薇特采取了几乎相同的手段给对方使绊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