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阿尔薇特在斟酌自己是否应当将眼下获取到的这份关键情报通报给海上民族。
伊莎贝拉是在没有提前通知的情况下秘密前往哈萨威港,连纳尔德尼也是在见到她那一刻才知道大小姐抵达了自己的地盘,阿尔薇特就更无从知晓伊莎贝拉已经怀疑上了她,但这并不妨碍她对伊莎贝拉的防备。
比起一直在正面战场拼命的伊莎贝拉,活跃于隐秘战线的阿尔薇特更理解情报战的重要性,在得到新情报的那一刻阿尔薇特就怀疑起了这份情报的真假。
理论上讲,那些海上民族的叛徒为了给自己争取到更好的投降条件在审讯中留了一手这很符合人性,伊莎贝拉为了获取守墓人群岛的确切位置对他们网开一面也算正常操作,但联合国际的军官在原则方面有多死板阿尔薇特见识过不是一次两次了,对方连跟自己瓜分世界的提议都选择拒绝,怎么可能会放过那几个血债累累的叛徒呢?
思来想去只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伊莎贝拉和叛徒谈出来的条件只是稳住对方情绪的假象,等到海上民族被犁庭扫穴还是要秋后算账的,第二种则是她刚刚获取到的消息根本就是全盘伪造,为的是试探围剿大军内部是否有里通外国的叛徒,顺便迷惑海上民族的判断逼迫他们不得不主动出击。
正是这两个截然相反的可能性,才让习惯了打情报战的阿尔薇特举棋不定。
如果将情报扣下隐瞒不报,那么海上民族就有可能在战斗发起的同时大本营即遭到打击,综合以前收集到的消息阿尔薇特判断海上民族的整体规模并不大,如果大后方遭受重创,配合火炮的强大攻坚能力他们被一举消灭的可能性极大。
如果立即将情报释放给海上民族,那么她就不得不背负这条消息也许是假情报的责任,不仅仅有可能暴露白垩要塞的内鬼身份,还有可能误导海上民族作出错误的战略判断遭受重大损失。
但是即便海上民族的海上力量遭受重创,只要大本营尚在休养生息几年总会重新站起来的,而且力量被急剧削弱又无法继续从阳光海岸吸血的海上民族会更加依赖白垩要塞这个仅存的就近盟友,哪怕这场损失本身就是因为白垩要塞方面误传假情报导致的。
如此想来把这份情报送出去对阿尔薇特而言才是旱涝保收的做法,哪怕海上民族会因此受一些损失,可那又跟白垩要塞有什么关系?说到底他们只是提供了一些真假莫辩的情报,甚至会在情报发出去的同时附注上这份情报真实性存疑,到时候就算选错了那也是海上民族自己的锅。
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阿尔薇特发现即便这场局是伊莎贝拉那边的阳谋这个坑她也不得不跳了。
“也对,这样才配当我的对手。”满意地哼笑一声,阿尔薇特命令部下将消息给海上民族那边发了过去。
与一身轻松的阿尔薇特不同,当至高王和大司祭那到这份情报时,紧张就没从两人眼中褪去过。
他们最担心的就是之前的叛徒泄露守墓人群岛的确切位置,哪怕那些叛徒并不是专业的航海者,到底还有张伯伦这个前海神祭司存在,在南海龙王的帮助下那家伙有能力把守墓人群岛的位置标注在航海图上。
“看来得下手锄奸了。”长久的沉默后,大司祭开口就带着杀气。
“我们在阳光海岸的人手还剩下多少?”至高王也跟大司祭是同样的看法,他作为海上民族的最高统治者,有保护自家子民生命安全的责任。
“不多了,大部分都在潜伏状态。”大司祭遗憾地摇摇头,哪怕是在管理相对混乱的哈萨威港海神教会能够执行的渗透也十分有限,因为这座港口是新建成的,在构架之初就进行了外松内紧的政治审查,表面上看起来百无禁忌,实际上所有关键管理层均由可靠人手把控,基本上不可能被收买或胁迫。
“让白垩要塞那边动手呢?”至高王又问。
“您觉得可能吗?”大司祭苦笑。
至高王没回答,或者说他心中早有答案,白垩要塞那群人瞒着帝国中央跟海上民族勾勾搭搭本身就是见不得光的买卖,在这种时候冒着暴露自身的风险帮他们动手绝无可能,以两拨人粗浅的交情人家愿意提前把情报送过来就已经是仁至义尽。
而且现在海上民族也需要白垩要塞这个唯一的情报源,不然等战斗开始他们就只能两眼一抹黑,这是长期称霸西海岸的海上民族从未遭遇过的糟糕境况。
“可是我们不得不做。”不安的寂静又持续了好一阵儿,至高王终于下定决心。
“我知道了,我会联系所有能够联系到的潜伏者,让他们找机会在舰队出港之前除掉那些叛徒。”大司祭轻叹口气,心里知道自己这个命令基本上就是在让教徒们去送死。
愿他们的灵魂能被摆渡去神国享受永恒的安宁。
汇聚了敌我双方所有目光的哈萨威港,局势变得愈发波谲云诡了。
在港口功能已经超负荷的情况下,想要对哈萨威港进行严格的海关审查是基本上不可能的。每天都有无数政府船只和民间商船出入港口为即将到来的大围剿提供补给储备,逐个对那些船只的船员进行身份审查会严重拖慢行动步调,因此港口官员选择了对出入港人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海神教会的潜伏者们就是通过冒充那些补给船的船员渗透进哈萨威港,在匆忙的行程中没谁会注意船上是否少了一个陌生的新船员,尤其是这些新船员之前就一直在刻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以至于其他船员都没怎么察觉到他们的存在。
然后这些“新船员”就借着搬运货物的名头消失在一排排仓库之间从此不见踪影,即便那些会核查船员名单的严谨船长,在这种时候也只会联想到失踪的船员可能是在港口内遇到了什么麻烦或者干脆看到此地的繁华就跳槽不干了,这种事对走南闯北的他们来说很常见。
为了一个陌生船员就耽误船只行程显然是不划算的,船长们默契地选择了无视此事。
成功潜入港口的潜伏者们事先已经被告知在港口内部有来自白垩要塞的接应,他们会在接应者的帮助下获得新的临时身份以便在港口内自由行动。
“您是位女武神?”一间破败的仓库内,潜伏者盯着眼前被黑斗篷罩住全身的小个子身影问道。
“你们海神教徒废话这么多的?”斗篷下的身影声音嘶哑还带着些严厉,像是军中那种常年大声发布军令把嗓子喊破了的军官。
“抱歉,只是感觉到了阁下身上的神力。”潜伏者的嘴角抽了抽,早就听说女武神都是一帮精神不太正常的,看来传言不虚。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接头的女武神那边不耐烦地丢给对方一个帆布袋,“假身份、武器和毒药都在里面,剩下的与我无关,如果你们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别指望我会出手相救。”
“阁下放心,必要时我们会自行了断绝不牵连旁人,既然来到了这里就做好了随时为我主殉身的心理准备。”潜伏者说的都是心里话,能被教会选为潜伏者的无一不是狂热的海神教徒,他们是一群真正愿意为信仰捐躯的死士。
“哼,话说的好听谁知道真相如何呢?要是你们海神教会真有说的那么虔诚忠贞,这次被追杀的叛徒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女武神只觉得对方的话很好笑,她自己当初也是狂热的战神教徒,如今不照样匍匐在自由女神脚下?
潜伏者被怼得脸上青一阵儿白一阵儿还回不上话,心里更想掐死那些挨千刀的叛教者了,要不是有这群老鼠屎坏了一锅汤他又何必被一个异教徒如此羞辱?
“总之你们记得自己正在被盯着就够了,如果到时候你们下不了决心自裁,我们会替你们出手。”女武神才不管潜伏者是个什么心情丢下一句警告扭头就走,精神状态不稳定的她们本来就不太适合情报工作,能做到现在这个程度已经是在尽力压抑心中的狂躁与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