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伊莎贝拉在哈萨威港收到来自王领的消息时，康博兰领已经彻底沦陷在王室讨伐军之手，就连那位邦纳家主也是在暗夜教会的拼死护卫下才有惊无险地逃到义军控制区与两个儿子团聚，逃亡的后半段他们居然还被屯驻在亨廷顿边境的铁卫团暗中帮了一把。
说起来兵败亨廷顿的铁卫团在退出亨廷顿领之后的动向就非常奇怪，既没有回去王都向他们的国王请罪，也没打算知耻后勇继续向义军控制区发动进攻。接替战死团长的副团长福克斯就这么在没有通知任何人的情况下强占了附属于康博兰领的米诺斯男爵领，然后依托该男爵领提供的补给在这儿当起了土皇帝。
“老爷子，您这位副官到底是想要干嘛？”铁卫团战又不战退又不退的诡异举动让带兵在边境线上跟他们对峙的史东大惑不解，百思不得其解下只得向斯特尔寻求答案。
“干嘛？那头狐狸就是不知道自己该干嘛才会困坐一隅以拖待变，不过以他现在的立场，想要活命也只能这么办了。”斯特尔轻蔑地朝就在前线要塞对面不远处的铁卫团岗楼笑笑，摇头晃脑地说道。
“……啊？”史东听得不明觉厉满头雾水。
“你啊，跟我当年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都是满心想要学会怎么打仗却从来没想过为了什么打仗，这么下去你永远只是别人手里的一把刀。”看着还很青涩的史东，斯特尔昏黄的双眼中露出怀念的神色。
“嗨，我又不是从政那块料，入行这么晚能把怎么打仗学明白就谢天谢地了，而且我相信只要继续保持忠诚，以大小姐的为人是不会坑我的。”史东倒还没傻到听不明白斯特尔这话的言下之意，只是他无心此道。
“人是会变的，小家伙。”斯特尔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你以为我老头子当年为什么愿意在血峰战役里把家底拼光，还不是被那个国王年轻时候装出来的伪善模样给骗了？这世上的掌权者都是一个样，还没得势的时候满嘴都是家国大义忽悠别人替他们去死，等到真正掌权平时隐藏起来的丑恶嘴脸就该憋不住暴露出来了。”
“嘿，要照您这么说，世上的掌权者里面就没个好人了呗。”史东不知道是没听进去或者听进去了也不愿意采纳，只是轻描淡写地开着玩笑。
“你以为呢？”斯特尔也没计较只是朝他翻了个白眼儿，“慈不掌兵，义不掌财，仁不当政，善不为官，能从千军万马中爬上来的家伙不管本性如何，到了那个高度哪个不是心肠比钢刀都冷硬，轮到他们出卖你的时候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
“这算啥，老爷子你的经验之谈？”史东没有正面接斯特尔的话，甚至反过来揶揄起了斯特尔。
“罢了罢了，小兔崽子不都这样，老猪腰子比谁都正，不撞南墙不回头。”见这人油盐不进斯特尔也懒得再计较，“既然你不愿意听大道理就给你讲点实际的，福克斯那家伙现在的处境你看清楚了吗？”
“就是看不清楚才问老爷子您嘛。”史东笑得像个正在跟隔代长辈撒娇的孩子。
“别跟我来这套。”斯特尔嫌弃地把嘴一撇，“那头狐狸现在的情况糟糕透了，王领各方之中没谁比他的处境更尴尬，不管是回王都还是继续进攻，对他而言都是死路一条。”
“怎么说？”史东挑起眉毛好奇道。
“你就不能自己走走脑？”斯特尔怒其不争地用手指敲打着对方的太阳穴，“咱们先讲退走这条路，虽说在亨廷顿城下那场大败仗的主要责任在团长身上，可他们的团长已经战死了！把黑锅扣在一个死人头上毫无意义，更何况这个团长还是国王特意派来制衡福克斯的，不管之前的败仗应不应该归咎于他，你觉得国王会冒着让忠诚下属寒心的风险处置一个把命都奉献出去的自己人？”
“额，您说得对。”史东思考片刻，点了点头。
“所以咯，战败的责任最后只会落在福克斯头上，这才是他死活都不愿意回去王都的原因。那小子的确很想那个废物团长死，但他要的是在国王拿不出任何借口的情况下名正言顺地接管铁卫团，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回去就变成替人背黑锅的待宰羔羊，故而他选择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斯特尔接着道。
“那他不发动进攻就是为了保存自己的实力，好让打算处置他的国王投鼠忌器？”恍然大悟的史东举一反三道。
“还行，脑子还没锈死。”斯特尔嘴上贬低着对方眼神却很满意，“铁卫团虽然是国王那边抛出来试探我们实力的诱饵，总归还是五大骑士团之一，他们身上有着与战力不匹配的象征性意义。只要福克斯不傻到自己将家底败光，国王那边就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真对铁卫团做什么，不然让其他那几个骑士团如何自处？别忘了国王可是又捣鼓出来了一支新军并在平叛战争中大放异彩，这已经足够让几支老牌骑士团心怀忌惮了。”
“所以福克斯是攥着铁卫团的招牌想把五大骑士团捏合成一个利益团体，挑动其他骑士团的危机感给国王施加压力保存自己！”被斯特尔这么一解说，史东顿时豁然开朗。
“这还像点样。”斯特尔眼中的满意之色愈发浓重，“那你想明白为什么福克斯不干脆投靠到我们这边来了吗？”
“起码有两个理由。”史东举起两根手指，“首先铁卫团士兵的亲属都在国王把控之下，贸然反水很容易造成哗变，福克斯虽然在铁卫团中有些威望但之前那一仗败得太惨，他出卖一半士兵换取自己嫡系安全撤退的做法也打击了他在团里的威信，他不敢赌。”
“第二点呢？”
“老爷子说了福克斯是个有野心的人。”史东继续道，“这人是个宁为鸡头不为牛尾的，我们北方联盟如今兵强马壮猛将如云，铁卫团又从来没接受过火器使用的系统性训练，投靠过来之后地位甚至都不如亨廷顿这边的义军，他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
“没错，那头狐狸贪心得很嘞。”斯特尔闻言冷笑一声，“如果王室的军队依然还是那么不堪一击，为了保命投降也就投降了，可王领新军的组建又让他看到了和我们对抗的希望，只要国王那边还没有明目张胆要他的命这小子就不愿意放弃继续往上爬的机会，毕竟五大骑士团长之一跟刚刚投降过来不受信任的降军将领地位差太多了。”
“可国王真的会放过他吗？我们那位陛下不像是个大度的人啊。”史东皱着眉头道。
“那就要看接下来王领的局势变化和福克斯自己怎么运作了。”斯特尔不置可否，“我刚才不是跟你说过嘛，掌权者在自己不占优势的时候总会把自己伪装得像个人样，如果王室讨伐军在和我们的作战中不占优势，国王那个伪君子倒是不会介意暂时放福克斯一条生路给自己在战场上争取到更多筹码。”
“那不如我们先往后退退？”听斯特尔这么说，史东脸上忽地浮现出一道坏笑。
“切，你小子倒是学得快，真是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史东这句话把斯特尔也给逗乐了，“确实是个办法，但要不要退不是我们两个前线将领能够说了算。你可以不拿我之前说的那些话当回事，但务必要记住为将者不能越过顶头上司擅自做出重大决策，尤其我们手里带的还不是自家的兵，肆意妄为是妥妥的取死之道，明白吗？”
“懂了，我这就给写信交由后方决断。”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史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们现在是给义军打工的客将，越俎代庖这种行为不管事后结果好坏做出来都伤交情，还是把难题丢给上面的大人物们折磨脑细胞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