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部城邦联合·临时首府温普顿——
“大小姐即将挥兵南下的事情,想必各位都有所耳闻了吧?”被雷奥妮认为人在南十字城的达伦,此刻却身在温普顿主持了这场由所有南方商业家族参加的会议。
偌大一个南方,所有家族资产在及格线上的家族几乎都派出了自家的族长参会,即使是病在床上爬不起来的也指派了下一任继承者作为代表。
别看商人轻易不参政,大商人的政治嗅觉其实很灵敏,把生意做到这个地步的人都清楚政治才是决定他们能否继续安心做生意的决定要素。如果没有一个安稳的生存环境,家族的财富聚敛得越多就越是祸患,仇富心态可是每个人类存在的世界都存在的东西。
在座的大商人们不希望自己成为那只待宰的肥羊,更希望他们南方可以借着眼下大势乘风而起更进一步,可这群贪婪的狐狸又不敢在伊莎贝拉面前伸出爪子。
擅自伸手的下场,约维克领路灯杆下的累累白骨已经给他们这群人作出了最好的示范。这个世界的资本力量还仅仅处于萌芽状态,它可以让资本家为了财富无视人伦道德,却无法将人类彻底扭曲成为了资本增殖不顾自身死活的机器。
或者说得更直白一些,在这个世界上金钱的力量没有强大足以收买一切,已经穿上了鞋的富商家族不愿意冒着杀全家的风险去追求那点利益。
至少神明就无法被收买,那些神明的狂信徒同样无法收买,现在无法被收买的只是多了一个伊莎贝拉,富商们对此表示接受良好。
至于那些还光着脚的小玩家们?不好意思他们的意见从来不在考虑范围之内。在座的大富商有一个算一个至少掌控着这个国家某项产业百分之二三十的产能,跟那些还在一座城市里蝇营狗苟的乍富之家没有可比性。
谢天谢地,这个世界暂时容不下万恶的金融业存在,商人们还都是贸易家和实业家。
“如果不是有所耳闻大家也不会来得这么齐了,达伦少爷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可是杰拉尔德老爷那边又有了什么新指示?”作为在座众人中与伊莎贝拉关系仅次于格洛夫纳家族的存在,也就只有帕斯卡族长说起话来没那么多忌讳。
此言一出顿时吸引来了诸多富商羡慕嫉妒恨的目光,这个死胖子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能抱上大小姐的大腿?我们家族怎么就没那个运道呢?
可若是让他们效仿帕斯卡家族的上位史却是人人都不愿的,因为帕斯卡家族能攀上伊莎贝拉首先就献祭了一位家主作为投名状,在座的各位心系家族没错,把自己献祭出去成全后人却是不愿做的。
当然这不妨碍有几位家中族长只剩半口气的年轻继承人跃跃欲试,只是不知道家里那个老不死的狗头够不够格让伊莎贝拉小姐投来青睐的一瞥,不指望能像帕斯卡家那样一飞冲天,哪怕是给他们指点一二也是好事啊!
“指示谈不上,算是父亲的一点建议吧。”达伦很满意帕斯卡族长的捧场,用眼神示意身边的秘书将文件发给众人看。
“……这是?!”能当上大商人自然不会有不认字的,一目十行扫过文件上的内容,众人的目光中都带着震惊。
文件上的内容并不繁杂,总结起来就两条。
其一是杰拉尔德希望南方的所有大家族全额派出自己的私兵追随伊莎贝拉加入接下来的王国内战,请注意,是全额!就是说各大家族蓄养的军事力量要一点都不剩地移交给伊莎贝拉指挥。
但凡熟悉一点南方局势的人都知道,王室在南方那点所谓的驻军不过是个宣示主权的摆设,各大家族以自身财力蓄养的私兵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正规军。他们拿着与王领骑士平级的粮饷,穿着不亚于帝国二线军团的装备,平时的任务除了保证所效忠家族的生命财产安全之外还负责家族所在区域的防卫治安,除了几乎不会跨境作战主动出击,性质上与正规军没有差别。
“达伦少爷,杰拉尔德老爷的意思是我们南方要彻底选边站了吗?”众人之中一位平素谨慎的富商开口问道。
“各位,我问大家一个问题,为什么阿萨人和北方人瞧不起我们?”达伦轻敲了敲桌面,看似答非所问。
“还不是建国战争的时候,我们的祖上……”
不战而降,这话说出来实在是不好听,考虑到当初作出决定的都是在座各位的老祖宗,大家心中不忿也只能闪烁其词地为尊者讳。
“所以,大家还想在下一个时代我们南方人依然是那个被旁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瞧不起的懦夫吗?”达伦神色一肃,明明是个商人身上却散发出了将军般的铁血气息。
他这个大陆西部第一探险家的名号可不是靠卑躬屈膝得来的,那是无数艰难险阻里杀出来的威名!
“可是我们已经派出了几万雇佣军前往南十字城了呀!”又有一名斤斤计较的富商皱着眉头道。
“哈,雇佣兵?”达伦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阁下难道不知道那些雇佣兵都是什么人?你觉得他们能代表南方的立场?”
“这……”那人犹豫片刻,不吭声了。
商业发达的南方是雇佣兵的天堂,可南方的雇佣兵并不都是南方人,事实上南方的雇佣兵团里充斥着从北方、王领乃至于外国集结到此谋求一夜暴富的冒险者。
他们数量庞大悍不畏死,只要能赚到足够的金钱连性命都可以置之度外,最美妙的是即便这些雇佣兵在外面惹出了什么乱子也可以被当成随时被舍弃掉的挡箭牌,利用雇佣军影响政局需要付出的政治代价微乎其微,这也是在南十字城被封锁之后南方派出去的全都是雇佣兵的原因。
他们背后的雇主押了伊莎贝拉赢,但没全押,这跟直接派遣自家私兵入局性质就不一样。
“我们格洛夫纳也是商人,我知道各位的想法无非是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同在商人家庭中长大的达伦很能理解这些富商的盘算。
如果不是杰拉尔德决心已定,达伦恐怕也会和他们采取同样的行动。但现在既然父亲已经决定用自己的生命为南方交上一份投名状,达伦就不可能允许任何人因为自己的私利打破杰拉尔德的计划,他不容许自己的父亲白死!
“其实大家心里都很清楚,伊莎贝拉小姐对我们是防备的,可她为什么要如此防备从未对她表露出任何恶意的我们,各位是真心不懂还是在这儿跟我装糊涂呢?”回想起离开法班缇娜之前父亲对自己那如同遗言般的交待,达伦的语气中忍不住带了一丝杀气。
“我们南方在建国以来的无数争端中立场都是摇摆不定的,长此以往谁都不愿意真心信任我们,因为我们从来都不是可靠的盟友。”这时候将身家性命绑在伊莎贝拉战车上的帕斯卡族长起身发话了,“列位同仁,现在就是改变这个刻板印象的最后一次机会!等到旧王国被伊莎贝拉小姐推翻,哪怕大家拿出再多财富捐赠也不可能再得到那位小姐的真心信任,锦上添花终究是不如雪中送炭啊!”
帕斯卡族长说得慷慨激昂回应他的却只有沉默,全力出兵支援还只是文件上的其中一条就已经让他们不愿接受,更厉害的第二条在后面等着呢!
“好吧,既然大家没那个勇气抓住机会,以后可别说我帕斯卡家族吃独食!”怒其不争的帕斯卡族长很有气势地一拍桌子,“我们帕斯卡家全面接受杰拉尔德大人的建议,离开这个会场我就回去召集家中全部私兵准备北上,我作为族长也会亲自上前线协助大小姐!”
“我与帕斯卡族长同行。”话音刚落,一个年轻的声音应和道。
“我、我也一样!”然后又是一个女性的声音慌慌张张地跟随。
众人惊讶看去,发现是卡杜根家族分家之后接掌了大部分商业力量的两位分家族长,平时这两人为了争抢卡杜根本家的财产撕扯得跟疯狗一样,没想到竟然在这个问题上达成了惊人的统一。
“当然,我们格洛夫纳家族也是一样的。”见还有几个聪明人愿意主动站出来,达伦欣慰地点了点头,“如果没有其他人响应父亲的号召,不愿意接受的家族请就此离开会场吧,接下来是内部会议。”
这话说得相当不客气,可在场之人中却无一个拂袖而去,大家都跟黏在了椅子上般僵硬地坐着,仿佛屁股跟椅子的连接等同于脑袋与脖子的连接。
没人知道这所谓的“建议”究竟是格洛夫纳家族的主动表示还是伊莎贝拉的暗示,如果真是后者,他们这些离开的人回去之后还能活几天?他们的家族还能撑几天?
想到这个关节冷汗从这些不愿意将所有筹码推上赌桌又妄图从中捞取好处的商人们额头上流了下来,谁的家族都不是铁板一块的,如果家里的同辈晚辈中真有哪个为了上位不惜效仿帕斯卡家族献祭族长讨好伊莎贝拉的话,那自己这个族长……
“达伦少爷,格洛夫纳直接出兵的话,人在王都的杰拉尔德老爷要怎么办?”一片死寂的沉默中,有人颤颤巍巍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我父亲就是格洛夫纳交给伊莎贝拉小姐的投名状,他已经决定好了。”达伦死盯着提出问题的那个人,双眼中满是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