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托比亚斯口中听完导致王领南部现状的始末，伊莎贝拉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生气吗？那是当然的，任何一名人类在得知自己同类的自由意志被如此玩弄时都不可能保持淡定，但她不能像其他人那般无能狂怒发泄情绪，那不仅没有意义还会动摇己方的士气。
真正让伊莎贝拉沉默的原因是，眼下的现状很难破局。
先借用收拾叛乱导致的混乱收买人心，再在所有人都放松警惕的时候用温水煮青蛙的方法洗脑信徒，这么阴险的手段可不像一个疯子能够做出来的决策。
如果搞出这个主意的始作俑者是龟缩于法班缇娜的教廷主教团，那这帮家伙能称得上一句为达目的舍弃人性，如果整场事件都是曙光女神亲自操刀，那这位女神的疯狂要比伊莎贝拉之前预想中更加危险。
疯子不可怕，清醒的疯子才可怕，前者只是思维混沌，后者却懂得怎么使用秩序的手段导致混沌的结果。
“老狼，我再确认一遍，诸神没法直接对曙光出手是吧？”思来想去也没个好办法，伊莎贝拉首先想到的还是用魔法打败魔法，神明造成的烂摊子本来就应当由神明去收拾。
“你就别想了，世界的支柱不是句玩笑话，除非诸神想拉整个世界给曙光陪葬，否则没有哪个神明会直接攻击曙光，就算我是你的从神也不会接受这种命令。”老狼回答得很干脆。
“间接影响呢？比如像法班缇娜那时候一样弄出个神迹之类？”伊莎贝拉不甘心地再次询问。
“你忘了诸神现在的主要精力还在跟海神对抗？”老狼提醒道，“就算放下海神那边对曙光出手，那也是需凡间提供媒介才能与其抗衡，上次母神在法班缇娜发飙是那位自然神眷自我献祭的结果，现在你想献祭谁？”
“难道曙光在凡间搞事就不需要媒介吗？”伊莎贝拉很不解。
“谁说曙光不需要媒介了。”老狼叹口气，“你没发现分布在王领南方的曙光神眷也都变得不正常起来了吗？我猜这些行尸走肉一样的神官就是曙光发动未知神术的媒介，之所以他们还能活着喘气大概率跟曙光神权里面的治愈特性有关，就算他们还活着也只是废人一个罢了。”
“……看来我们需要搞清楚这个未知神术的运作原理才能对症下药。”伊莎贝拉又是一阵沉默，“可惜你这个从神不顶用，居然什么都看不出来。”
“我只是个后来的三代神明，你让我跟一个老牌二代神明比拼手段是不是太瞧得起我了？”被伊莎贝拉嫌弃了的老狼这次难得没有嘴硬反驳，而是大大方方承认自己技不如人。
“其他神明也搞不清楚状况？就算是要分出心力去对抗海神，帮我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应该不费多大力气吧？”老狼的坦诚让伊莎贝拉愈发烦躁，她这个掌握着异世界知识的穿越者能解决很多麻烦，可神明的领域对她而言还有太多未解之谜。
“嗯，也许有个家伙能帮你解惑？”老狼犹豫片刻，提议道。
“谁？”
“知识之神呗。”老狼很疑惑为什么伊莎贝拉这次没有想到那位神明，“那本破书的神权领域里可有记录历史这一条，世上但凡有点什么大事绝对逃不过祂的注视，不管曙光在王领做了什么知识之神都会在第一时间看到，祂肯定清楚曙光的所作所为。”
“可是知识之神还可靠吗？”提起知识之神伊莎贝拉眉头紧锁，她现在是真的不太想接触这位立场飘忽的神明。
“什么意思？”老狼没听明白。
“你觉得约维克的火器技术是怎么泄露给王室的？”伊莎贝拉反问。
“难道……等等，你说知识之神把你的知识卖给了你的敌人？！”老狼先是一愣，旋即惊叫起来。
“这是最大的可能性，你也说了祂的神权里面有一条是记录，火器制造技术难道不算是知识吗？自从我把火器搞出来相关的核心技术就一直保存在智慧教会内部，连康瓦尔和诺斯博拉这种铁杆盟友我都没有分享过，难道我的信徒会主动给曾经迫害过他们的王室当技术间谍？”
是的，早在获悉王室掌握火器技术的第一时间伊莎贝拉就怀疑上了知识之神，在仔细清查过智慧教会内部确认没有内鬼之后这种怀疑已经被推上顶点，尤其是杰拉尔德查到国王与阿尔薇特过从甚密时她心中差不多实锤了这个怀疑。
不是伊莎贝拉瞧不起阿尔薇特觉得她没那个能力独立搞出火炮技术来，而是研发这种工作本来就不是靠一个人能完成。伊莎贝拉有智慧宝库和一大批智慧信徒给她提供技术支持，阿尔薇特有什么？让一群被战神搞坏脑子满心只知道杀杀杀的女武神去搞科研不成？
知识之神从来都不是站在伊莎贝拉这边的，以前那些看似帮助伊莎贝拉的行动在背后都有着祂自己的目的，既然知识之神能出于个人动机协助伊莎贝拉，又为何不能以同样的理由伸手拉一把在这场异世界穿越者竞争中落后的阿尔薇特？
“啊这……”在意识到知识之神的立场不可靠之后，老狼也开始犹豫是否能继续从知识之神那边获得正确的情报支持了。
如果说之前知识之神数次主动出手协助伊莎贝拉是救她于水火，那后来祂跟阿尔薇特勾勾搭搭又算怎么回事？这位不显山不露水从不站在争端第一线的神明仿佛隐藏于幕后的棋手暗搓搓地规划着棋局，最开始伊莎贝拉以为自己是祂执子的那一方，现在看来这位棋手更多是希望维持棋局的均势。
很显然在伊莎贝拉和阿尔薇特的对局中她已经领先太多了，也许接下来知识之神要做的就是调整支持的方向打压伊莎贝拉让阿尔薇特坐大，这样棋局才能继续下去而不是以一方胜利告终。
若真相如伊莎贝拉推断的那般，知识之神会告知伊莎贝拉正确的情报吗？就算祂说了，谁又能分得清这位知识之神提供的是真实情报还是别有用心的误导呢？
“我还是觉得应该试试。”沉思良久，老狼再次发话。
“理由？”
“理由就是一切都还仅仅是你的怀疑，即便那本破书居心不良暗中跳反，我们也应当拿到足以证明这一点的证据，也许现在就是个试探知识之神的机会。”老狼严肃正经地回答，“反正除了求祂你也想不出什么解决现状的办法不是吗？顶多就是这次我们吃点亏，换来明确那本破书立场的结果也是好的。”
“……确实，难得你能给出如此中肯的建议。”老狼的话让伊莎贝拉醍醐灌顶。
对啊，如今的局面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了，以一场本来就很有可能输掉的对抗作为筹码理清楚一位神明的立场，这代价不算高。
“这叫什么话？！我好歹也是个真神，你瞧不起谁呢？”老狼在神国里面直接炸了毛。
“夸你呢，怎么还生气了？”老狼的夸张反应惹得伊莎贝拉一乐，“我现在不适合跟知识之神直接对面，还是得麻烦你跑一趟了。”
“切，脏活累活下面子的活都推给我干，你这小丫头别的没学会，主神指使从神那一套倒是学了个十成十。”老狼嘀嘀咕咕地牢骚着，却也没有拒绝对方的委托。
“麻烦你咯。”伊莎贝拉自然知道老狼这嘴硬心软的脾气，笑呵呵地求告了一句。
“啧，我当初真是瞎了狗眼跟你。”老狼不爽地砸砸舌头，“行吧行吧，我去那本破书的神国给你问问。”
说着老狼就动身跑去了知识之神的地盘上，窜得那叫一个利落。
“喂，在家吗？”别看老狼跟伊莎贝拉成天各种撒泼牢骚，真到了其他神明面前可从未给自家主神丢过面子。
“你为了曙光而来。”一道光芒在知识神国中点亮，传来了此处主宰非男非女飘忽不定的声线。
“知道就成。”老狼色厉内荏地瞥了一眼对方，“到底怎么回事说说呗，我家主子给困在哪儿正发愁呢，我们这些当从神得主动给主子分忧啊。”
“答案是纯化。”知识之神也没关注老狼话里话外的调侃，直接给出个回答。
“……啊？”可惜老狼没文化，根本听不懂对方在说啥。
“曙光神权能够纯化万物，信仰自然也在其中，只要点燃了信仰的火苗，曙光的力量就能让信徒对自己的信仰慢慢壮大直到压倒其他一切凡人的思绪。当然这不是没有代价的，以神力强行维持的信仰同时也在损耗神力和传输神力的中介物。”知识之神对这条丈育老狼倒是耐心，又拓展讲解了一边。
“等会儿，那岂不是说曙光辛辛苦苦搞出来一群狂信徒却捞不着个收支平衡，甚至还搭上不少自己的眷属，祂图个啥？”老狼反应过来了，可也愈发不解了。
这次知识之神没有回话，温暖的光芒和煦地在神国中闪耀着，也不清楚是不知道还是不愿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