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希特之所以放心将密信交给老军医去处置,除了相信这位军医的人品之外还有另外一个理由,那就是这位军医属于讨伐军中少数能经常跟北方义军成员正常接触的人士。
这里说的接触肯定不是卖国投敌的那种“接触”,而是老军医作为军医营的负责人也要负责救治从战场上收容过来的义军战俘,而这些战俘迟早都要通过换俘渠道回去北方联盟那边的。
别看讨伐军和北方义军在前线把战争打成了堑壕战,两边终归都是同宗同源的王领人,而王领这片被贵族政治统治了七百多年的土地,自家不管内战打成什么样都保留着根深蒂固的俘虏交换传统。
王领孕育出这种战争传统的道理也简单,贵族老爷们虽然会为了领地利益驱使那些屁民们打生打死,自己却不愿意抛头颅洒热血。
所以只要不是你运气太糟糕在战场上直接让人给嘎了或者受伤太重压根治不好,交战双方不管谁胜谁负都倾向于收容俘虏而不是斩尽杀绝,贵族老爷们为了自己的生命与自由是愿意付出大笔赎金的,杀了实在不划算还容易坏规矩。
长此以往,王领的内部斗争中就保留下了这么一条还算有些人情味的传统,被俘的贵族会按照自身爵位和财力交纳赎金换取自由,交战双方的平民战俘则是以一比一的比例每隔一段时间就进行一次互换,毕竟留着敌人家的战俘在自家战俘营里不仅不好管理还浪费粮草医药,不如直接还回去算了。
收到里希特密令的老军医在军营里摸爬滚打几十年了心思十分通透,在接过密信的第一时间就猜到大王子是让自己通过换俘这条路将密信送到河对岸去,于是他打着医治战俘的旗号跑到战俘营里找到了里面军衔最高的义军军官,并将里希特的密信和交待交予那名军官。
收到密信的义军军官自知责任重大不敢怠慢,几天后便在老军医的安排下混进了下一批换俘的队列之中,等回到义军阵营立即第一时间联系上级,很快这两张密信就送到掌管前线的哈德良手上。
哈德良好歹是在邦纳家和暗夜教会都混过的人,当然知道用什么办法去破解这些用清水写下的密信。
只见他从己方军医那边要来一瓶碘酒在灯下煮沸,又将信纸放在碘酒蒸汽上方熏蒸,很快被浸过水改变了纤维结构的信纸上就浮现出清晰的紫色文字。
这一招不仅邦纳家和暗夜教会会用,王室密探和贸易教会内部用来传递机密消息时也会用,说起来这种方法的诞生还跟炼金术士协会有着直接的关系,也只有那帮什么都想试一下的民间化学家才能琢磨出来如此奇怪的信息传递手段。
如果王室能够大力支持炼金术士协会,伊莎贝拉的智慧教会也许都发展不到现在的庞大规模,可惜王室那边从来都把炼金术士当成即用即抛的工具看待,想起他们来了就威逼利诱,不接受招揽就顺昌逆亡,哪怕接受了王室的招揽,最后难免也会落得个卸磨杀驴的下场。
你拿这种态度来对待本就是聪明人聚集地的炼金师们,人家当然不会给你好脸色看。
“呵,我们那位陛下可真是……”仔细读完了密信上的内容,哈德良脸上浮现出七分讽刺三分自嘲。
讽刺自然是嘲笑国王做事太过火连自家亲生大儿子都给逼得另寻出路,自嘲则是因为他自己在臣服兄长沉下心做事之前的行为模式其实跟国王属于大哥别笑二哥,都他娘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主儿,说起来他这个当侄子的比起老爹来天性可能还更像大伯。
以前年少轻狂时哈德良从来都不把什么因果报应当回事,现在看到自家那位大伯在这条路上走得差点就国破家亡众叛亲离,哈德良只觉得一阵阵的后怕,若是自己没有幡然悔悟,日后怕不是要跟那位国王大伯沦落到一个下场。
说起来大哥盖乌斯虽然也喜欢出奇招行险计,可人家起码从来不会明目张胆地干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哪怕真的做了也会要么掩盖得很好或者干脆隐居幕后把黑锅推给其他人,如今看来大哥这套奇正相合的手腕才是真正聪明人所为。
想通了这些,哈德良自是不会像以前那般继续擅自主张拿密信瞎作文章,他一边直接去信给正在率军南下的伊莎贝拉通报情况,同时还不忘给大哥盖乌斯也去一封信问问他的看法。
人在康科德要塞清福享得飞起的盖乌斯冷不丁从暗影刺客那边收来二弟的信件,而且还一副言辞恳切虚心求教的模样,可是把盖乌斯给吓得不轻。
盖乌斯根本不知道自家弟弟在多番打击下早就已经痛改前非重新做人了,在他眼中哈德良还是那个有麻烦要找麻烦,没有麻烦创造条件也要找麻烦的奇葩人。就这唯恐天下不乱的老小子突然之间给自己来了这么一封风格跟以前大不相同的信件,怎么能不让盖乌斯惊惧莫名呢?
他可是知道伊莎贝拉正带着大军大举南下准备一劳永逸地结束王国的纷争,如果这个关键时刻哈德良好死不死跳出来给伊莎贝拉惹麻烦,鬼知道对方会不会把帐算到自己头上!
是的,我们的黑暗贵公子对于自己的先天背锅圣体有着充分的自觉,哪怕是早就习惯了天外来锅的他也知道这世上有些锅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背的,比如眼下这口牵涉几万条人命的大黑锅他就背不起!
左思右想没个好主意,深知自己有多少本事的盖乌斯当即选择摇人把布鲁图斯给叫了过来,他脑子蠢笨一筹莫展,布鲁图斯给邦纳家当了那么多年的副手总该有好办法解决眼下的危机吧?
他不知道的是,这封信在自己眼里和在布鲁图斯眼里的意思完全两码事。
混迹江湖多年看人非常准的布鲁图斯读完信件之后的第一感想就是,二公子在外面瞎混了那么多年,总算他娘的知道浪子回头了!家主大人能把这么歪的兄弟给硬掰回正道上来可真不容易,要不怎么说长兄如父呢。
因为信件上哈德良表达出来的诚意是显而易见的,不仅详细说明了情况还给出了好几条自己的建议请求盖乌斯批评斧正,放在以前心性顽劣的哈德良啥时候表现出过如此虚心求教的态度,哪怕心里已经被大哥给打服气,那张蒸不熟煮不烂的死鸭子嘴也总是硬的。
现在哈德良主动低头,这行动本身就说明了一切。
“家主大人,我看二公子给出来的办法其实挺不错的,不然就放手让二公子去做?”为这场迟来许久的兄弟和解而老怀大慰的布鲁图斯难得主动替哈德良说了句话,可以的话他当然希望主家能够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真的一点毛病挑不出来?”听对方和颜悦色地这么说盖乌斯反倒皱起了眉头,以往布鲁图斯哪次不是对哈德良的提议百般挑剔,现在居然说对方没什么毛病?
这么说明什么?说明哈德良长道行了已经连布鲁图斯都能糊弄过去啊!参考以往的成功经验,哈德良不搞事本身就是在为了搞更大的事做准备,这臭小子绝对所图甚大!
不,不行!哪怕自己胡搅蛮缠也不能让他如愿,不然我早就跟人商量好的安稳退休国王生活岂不是要泡汤?
“额,家主大人是看出了什么问题吗?”难得见到盖乌斯脸色这么臭的布鲁图斯也不自信了,难道说这信上自己觉得还不错的主意背后真有什么他和哈德良全都没瞧出来的大坑等着,家主大人才会表现的如此失望?
“你再好好看看哪里不对!”盖乌斯硬着头皮坚持道。
“这……嗯?”不得已布鲁图斯只得重新仔细地把哈德良的提议看过一遍,你别说还真让他发现了其中可能的错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