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哈德良在信中提出的建议,北方义军打开局面最好的办法就是利用里希特提供的情报,从那支被调走去牵制帝国主力的讨伐军原本负责的防线薄弱区打开突破口然后反向对讨伐军展开合围,而讨伐军的防御工事清一色都是面向义军正面,根本不具备防御侧翼和后方打击的能力。
至于派出这支绕后部队之后义军的正面防线会不会被突破,开玩笑真当义军这边沿河构筑的壕沟堡垒群修出来是好看的?没看见当初讨伐军暗中抽走一批人结果义军也拿讨伐军没什么办法吗?
坦白讲哈德良这个办法很不错,有里希特提供的内部消息也极有可能执行成功,所以布鲁图斯才会在第一时间觉得可以采纳对方提出的意见。
但是随着盖乌斯给出的提醒他再仔细设想,突然发现自己似乎遗漏了某个非常关键的问题,那就是帝国主力在得知义军的行动之后还会不会继续和之前被派出去那支讨伐军保持接触帮他们牵制讨伐军。
这就不得不说哈德良在用兵上有个很大的弱点——他很会使用谋略,在北方义军中统兵多次后也表现出了极佳的军事天赋,但是经验的不足还是让他在设想条件时有些想当然,比如哈德良就从未对帝国人有过深刻的了解。
在王国人的普遍印象中,帝国人野蛮粗暴且大多都是直肠子,打起仗来喜欢以大势压人猛冲蛮干,事实上他们在自己占据优势的时候也确实如王国人印象中那样不是很愿意动脑子,但前提是他们有优势。
毕竟帝国士兵在打顺风仗时大多悍不畏死,能靠着兵多将广平推过去又何必跟人耍心眼呢,斗勇我就能直接赢你,非要斗智搞出什么不确定性来谁去负责?
而自从三百年前的奥兰多之灾以来,帝国对外就一直都是占尽强势的一方,日积月累之下便给了周边诸国一个错误的刻板印象,那就是帝国人打仗从来都是走心不走脑。
哈德良作为地地道道的王国人,他对帝国军的看法自然也是如此,之前大北方战争时他还在王都周边搞风搞雨,之后帝国内乱他又被盖乌斯留在义军领地上镇场子对垒王室讨伐军,自然也就错过了跟帝国人打交道的机会。
但布鲁图斯不一样啊,在跟随盖乌斯渗透控制了西北行省又带着收买来的帝国人进军中西行省之后他对帝国军和帝国人的心性有了更本质的了解,他发现帝国人在处于均势或者劣势的时候其实是相当会耍心眼的,而且局面越是恶劣就越喜欢玩弄计谋。
对深陷王领泥潭无法自拔连老家都回不去的陆军三大将来说,现在的处境是毫无疑问的劣势,指望他们还如同过去那般猛打猛冲就是典型的纸上谈兵,这就是布鲁图斯从哈德良的计划中找出来的漏洞。
说得更清楚些就是,如果哈德良的计划开始执行,帝国军极有可能会放弃与王室讨伐军的接触任由他们安全撤回米诺斯前线,到时候那支绕后部队的退路和补给线就会被折返的讨伐军一部给切断变成地地道道的孤军,有几个人能活着回来都是个大问题,这属于典型的弄巧成拙了。
怪不得家主大人的脸色当时那么糟糕,睿智如他肯定是已经设想到了这个可能性才会对自己和弟弟如此失望,这大概就是天才对庸才的恨铁不成钢吧。
“家主大人,我明白了!”暗叹一声二公子果然跟家主大人比起来还是太稚嫩了,布鲁图斯心悦诚服地说道。
“真明白了?”正在郁闷的盖乌斯闻言眼前一亮,虽说他压根不清楚布鲁图斯又明白了啥,只要能给他家老二捣乱那结果就是好的。
“是的,如果家主大人不着急的话,我想回去再琢磨琢磨,今日之内肯定会给二公子一个更好的建议。”布鲁图斯点头答道。
“好,那就都交给你了,想明白之后不必找我汇报,直接以我的名义给哈德良回信吧。”盖乌斯的想法很简单,反正布鲁图斯想出来的东西自己也看不懂,就懒得让他再烦自己一次。
“是,大人!”把盖乌斯的态度当成了对自己的信任和磨炼,布鲁图斯兴致昂扬地承诺下来。
有趣的是,在伊莎贝拉收到哈德良的信件之后也看出来了他提出的计划中存在这么一个致命弱点并在信件中指出,同时附上了自己给出的额外建议。
于是当两封回信前后脚送到哈德良手上时,他哭笑不得地发现两封信虽然来源不同内容却几乎一致,这事儿属实给哈德良的打击很大,同时也让他深刻意识到了自己作为统领一方的大将还差点意思。
好在作为盖乌斯的弟弟哈德良在前半生中已经被打击得够够的,以至于被动锻炼出了丰富的抗打击能力,在发现自己跟大哥和伊莎贝拉确实不在一个层级上后他并未消沉而是知耻后勇,立即结合两人给出的建议重新制定了一份更合适的计划。
既然那处防线缺口上做文章不行,那就发挥他作为暗夜教会成员的优势,大量派遣暗影刺客渗透进讨伐军中散播谣言动摇军心,然后在讨伐军阵营出现异样时全线压上雷霆出击,彻底缠住讨伐军正规部队撤退的步伐不给他们机会用替死鬼轮换前线。
诚然比起派出绕后部队来这个办法牺牲更大,因为如今的讨伐军中有大量王室密探督战很可能会给执行渗透行动的暗影刺客造成麻烦,好处则是此办法的后半段属于堂堂正兵重在稳妥,即便不成功也不至于大失败。
而且连哈德良也没想到的是,他这个参考两封回信琢磨出来的作战计划还在不经意间拉了里希特一把。
随着暗影刺客开始成批地对讨伐军阵地进行渗透,原本守着里希特不让他轻举妄动的王室密探不得不分出更多人手到阵地上去排查间谍,到最后能留下来看守里希特的密探只剩下了两个人。
对此王室密探也是无可奈何,他们的规模和暗影刺客的规模其实差不多,而北方义军控制区如今正是暗影刺客的大本营,人家倾巢而出自己这边要不认真应对下场只有被搅个天翻地覆,到时候讨伐军别说安全撤退,士气没被暗影刺客那神乎其神的手段给玩儿崩溃都算谢天谢地了。
这时候里希特和那位帮助他传递消息的老军医也敏锐地发现了王室密探的捉襟见肘,原本都打算放弃的里希特心中顿时重新燃起了脱困的希望。
作为被当成王位继承人培养的大王子,里希特的手段虽然没他父亲那么毒辣,可也不是寻常的庸人,当初他率军在米诺斯抵抗义军南下时也拉拢了几个忠实的效忠者站在自己这边,虽说在他刺杀国王失败后这些亲信在军中的权势都被边缘化了,为了稳定军心国王那边还是没有对他们下杀手。
好在里希特现在也不指望靠这几个死忠就重新夺回整支讨伐军的统帅权,他要做的只是从王室密探的监控中脱身,然后尽可能地让前线在接下来不可避免的溃败中少死几个人而已。
靠着老军医以“复诊”为借口暗中串联,里希特麾下的几位死忠很快就聚集了上百名亲兵在他的住所周围埋伏下来。倒不是说这些人真就愿意为里希特两肋插刀,实在是他们都意识到自己站错了队只能跟着里希特一条道走到黑,否则等大军折返法班缇娜的那一刻就是他们被国王清算之时,与其回去引颈就戮,何不趁着还有机会最后一搏?
就这样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一片寂静的米诺斯男爵府门前突然响起了嘈杂的枪炮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