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准备好了吗？”最后一遍检查身上的装备，负责给里希特带路的邦纳家族人问道。
“好了，我们下去吧。”里希特点点头，心中感慨着世事无常，曾经何时将邦纳家视为必须拔除的眼中钉的他有朝一日居然会受惠于邦纳家的帮助，人生的际遇真是谁都说不清楚。
但他不得不承认，邦纳家作为法班缇娜的地下皇帝，在偷鸡摸狗这方面属实是登峰造极，甚至专门研发出来一套专门用于在下水道中活动的便携装备，他身上现在就有一套。
脚下是能够隔绝污水的鳄鱼皮靴子，脸上带着能够最大程度上隔绝臭味和各种有毒气体的口罩，而最精巧的还属腰间特别定制的黄铜油灯，其包含的工艺和巧思在里希特拿到手的时候属实赞叹了一番。
这种油灯在灯芯处做了特别处理，能保证长时间燃烧的同时不会放出太大的亮光又可以检测空气中的有害气体，刻意削减亮光是因为在漆黑一片的下水道中哪怕只有一点亮光也非常显眼，如果在同一条地道中存在不同势力的敌人活动，就极有可能提前暴露己方位置。
所以邦纳家的定制油灯用黄铜片包裹住了灯身的大半部分，只留下一个可以滑动位置的孔洞透光并在孔洞外面也加了盖，同时内部打磨干净的黄铜还有聚光作用，效果颇为类似另外一个世界的手电筒。
如果己方提前发现外面动静，提灯的持有者还可以第一时间关闭盖子彻底将光线封死同时还不会立即熄灭火焰，邦纳家就是靠着这种提灯在下水道成功打过很多埋伏。
有这么一套专业装备在手，只是听说过但从来没真正走过密道的里希特都感觉莫名多了不少底气。
经过反复琢磨，里希特等人行走的入口是格洛夫纳家族提供的一条由地下商贩挖出来的走私通道，选择这条路是因为这条道理论上的最终点只通到浊水区的某个市场里，在王都那么多条密道中实在不起眼，然而那位走私商人抱着狡兔三窟的心理却在中途偷偷将密道联通了城市下水系统，这就给了里希特利用的空间。
毕竟那些挖地道的人们想法大同小异，不管是为了图方便还是为了留后路都会不约而同地打城市下水系统的主意，所以一条密道只要连上了下水系统，其实就连上了所有其他的密道，想里希特这种手里攥着好几家地道网络图纸的人甚至可以凭借那些地图出其不意地出现在王都任何位置。
果不其然，这条在王领事变之后就已经实质上作废的密道安静得过分，刚进去连活老鼠都找不见一只，可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可以这样顺利地进入下水系统的时候，两具干尸却突兀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是？”里希特给那两具形容鬼魅的干尸吓得差点跳起来，他虽然上过战场操刀子宰人，可毕竟还是年轻见识少。
“不是被杀的，应该是饿死的。”陪同而来的老练佣兵，大大咧咧地翻动了几下尸体，给出个判断来。
“饿死的？”里希特一愣，“通道的出入口又没被堵死，怎么会有人饿死在里面？”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俩人应该就是这条地道的主人。”带路的邦纳家爪牙抬起头预估了一下几人当前的位置，“这里离城墙还有段距离，大殿下不会忘记城墙之外发生过什么吧？”
“你是说曙光神域？”被这么一提醒，里希特恍然大悟。
三重城墙下方埋设的封印石固然能阻止曙光神域笼罩法班缇娜，可城墙外面的情况人家是管不着的，如果曙光神域降临时这条地道的主人刚好在地道里搬运东西，走到一半就可能被笼罩到神域范围内。
如果这里不是法班缇娜城，他们受到的影响还不至于让人在瞬间便失去神志，可偏偏正因为法班缇娜是西大陆上曙光信徒最多的圣城，那些不在三重城墙庇护却又距离法班缇娜比较近的人几乎是在神域降临的瞬间就被洗了脑，比如眼前这俩倒霉蛋。
人在被曙光神域控制之后智商会立即大幅下挫，可能连密道怎么走这种事都忘个一干二净，于是这俩被洗脑的可怜人便被困在了地道里直到活活饿死。
“悲剧啊。”佣兵在尸体上翻来翻去最后掏出来个装满了金镑的钱袋子，“差不多五十个金镑，钱没花完人先走了，简直造孽。”
里希特嘴角一抽也没说什么，人家佣兵陪着自己一起拼命就是为了钱，也习惯了在战场上摸尸体发财，总不能因为自己的道德洁癖就让对方放弃这笔死人钱。
经过这场小插曲，众人还是顺利抵达了联通城内下水系统的秘密岔口，脱离地道进入下水系统的瞬间恶臭味就迎面扑来，他们现在的位置是浊水区，比起圣城脚下那片干净得能当观光地的“圣洁”区域，同样是由曙光教廷负责维护的其他地方就只能得过且过了。
“大殿下，待会儿脚下务必小心，城里现在这个状况谁也说不好会在下面遇到什么。”刚进入下水道，邦纳家的人就警告道。
“什么意思？”里希特没听明白。
“殿下，就算王都在什么事儿都没有的和平时期，也有大把活不下去的人会躲进地下讨生活。”那人看向里希特的目光莫名有些鄙夷，“这里面有的人是没地方住，地下虽然味道不好起码不至于吹风淋雨，还有些是受到了王室通缉没法公开露面的不法之徒，就把地下水道当成自己的安身之处了。”
“这……”里希特听得目瞪口呆，他做梦都没想到就在距离自家宫殿近在咫尺的地方还有这种“里世界”的存在。
“如今上面局面那么糟糕，跑到下面来躲风头的人只会更多，如果您真打算把王后安全救出来，我的建议是待会儿不管发生什么见到什么您最好暂时听我指挥别擅自行动。”深知那些贵族老爷有时候多矫情的邦纳家引路人警告道。
“……好。”里希特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要不怎么说人家邦纳家在这儿是主场优势呢，队伍没走出多久果然就遭遇到了在下面躲风头的人，看着这一堆老弱病残朝自己投来恐惧的目光，里希特差点就打破自己刚才的承诺。
“你们当家的呢？”邦纳家的引路人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个贼窝，是靠地下道潜入和转移赃物的飞贼，不然人在下水道靠什么活？
“出去走门子了。”把女人小孩护在身后的老头回答。
“太阳还没下山就走门子，当我傻？”引路人嗤笑道，“看来我们邦纳家从王都撤出去之后你们就开始不守规矩了啊。”
“你们是邦纳的人？！”老头闻言脸色瞬间惨白。
“哟呵，诈你们一句就慌了？”引路人的表情瞬间变得十分狰狞，“有鬼，大大的有鬼，你们肯定是沾了什么邦纳家不让你们碰的东西，是黑玉膏？”
老头低着头默不作声，但连里希特都能察觉到这老头的双腿在抖。
“看来老家主和大公子的话你们是一点都没听进去啊。”引路人狞笑着抽出腰间的短刀逼近那老头，“别跟我这儿装哑巴，不然老子就要执行家法了，规矩你都懂的！”
“我，我们也是没办法啊！”听说要动家法老头当场就给跪了，“自从你们走了之后这王都就一日不如一日，进出城市的粮食全都被教廷把持着，我们这帮人如果不想给教廷当奴隶就只能自谋生路，大家总得求活不是？”
“少跟我这儿卖惨，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跟着邦纳家欺行霸市的人哪儿有什么同情心可言，不管老头说得有多可怜，坏了规矩就是坏了规矩，哪怕邦纳家被迫撤出王都规矩也是在那儿摆着的，谁敢打破谁就是瞧不起邦纳家。
“这、唉……”见糊弄不过去，老头只能哀叹着一五一十将他们这帮人犯下的事儿讲个清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