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劲。”抬枪崩掉一个混在杂兵中试图偷袭自己的王室密探，伊莎贝拉的眉眼都快皱出了抬头纹。
战场上的局面愈发混乱了，然而在这混沌的战场中却呈现出某种诡异的秩序——疯狂的人愈发疯狂，冷静的人愈发冷静，突袭联军后阵的自由军团士兵就如同一群逮谁咬谁的疯狗，打起仗来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死活，而与自由军团交战的约维克亲卫队则显得异常沉默，就像一台台没有主观意识的杀戮机器。
诚然，现在这副状态的约维克亲卫队堪称是最完美的军队，在他们冷峻的眸子中你找不到任何情感波动，无论是击败了敌人又或者被敌人击败，他们只是冷静机械地执行命令，仿佛某台巨大机器上牢牢咬合在一起的齿轮。
伊莎贝拉可不记得自己带出来过这样的军队，尽管她曾经很希望手头有这么一支听话又能打军队！
完美之所以被称之为完美，就是因为在现实中它根本就不可能被实现。只要军队的主要组成单元还是人，那么由人组成的军队就不可能超脱出人性底层的先天缺陷。
人会劳累，会疼痛，会畏惧，血肉苦弱带来的缺陷无法被强悍的意志所克服，哪怕是在以意志力顽强而著称的联合国际军也无法超脱出这个世界运行的底层逻辑，又何况整体素质上不如联合国际一线部队的约维克亲兵呢？
“施耐德？”又一枪崩掉一个缠住自家卫队士兵不放的疯子，伊莎贝拉高声喊道。
没人回答她，那个总是如同影子般保护着自己的佣兵队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杀出去老远，向来吵闹的他似乎被某种群体意识给同化掉了，同样化身成了冰冷的杀戮机器。
“他妈的，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在算计我？！”找见施耐德的背影伊莎贝拉终于确认了，这片战场上绝对有神明的力量在作祟。
要知道施耐德以前可是在无数惨烈战场上活下来的佣兵老手，战争还没开打就会给自己的队伍准备六七条撤退通道的沙场老狐狸，像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就丢下自己的护卫目标一头栽进杀红眼的战场里面去？他现在的行为模式几乎违反了佣兵的每一条守则！
怪不得那些刺杀自己的王室密探身上全都没有佩戴封印石。伊莎贝拉最开始还以为那些密探是担心封印石对神眷的范围压制力会让自己打草惊蛇他们才没携带，现在看来除去封印石其实是为了不干扰已经覆盖到战场上的那股莫名神力。
如此说来，这股神力的来源至少现在跟国王是一伙的？
战壕刺的指虎敲碎来敌的下巴，枪管顶在那被打懵的倒霉蛋额头开出一个红白相间的孔洞，黄铜弹壳从弹巢里褪下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这些都没能打断伊莎贝拉的思考。
国王本人极其排斥神明的力量，没有哪个神明会主动站到他那一边去，那么调动这股神力的就不可能是国王本人而是他的盟友，阿尔薇特或者帝国军背后的战神。
可战神欣赏的是战争本身，不管是在战神殿的典籍中还是诸多神明的描述都显示这是个堂堂正正不屑于搞小动作的正神，当初伊莎贝拉动用手段颠覆帝国政权战神都没站出来说什么，区区一支已经被打残的帝国军就更不可能引来战神亲自动手了。
所以幕后黑手是阿尔薇特？伊莎贝拉感觉一阵头疼。
阿尔薇特的神权是自由，而这两个字不管在新世界还是异世界的定义都有些过于宽泛了。就阿尔薇特那不择手段的行事风格，用脚趾头去想她所定义出来的自由恐怕也不是什么正经的“自由”，伊莎贝拉根本无从判断这股笼罩了整片战场的神力具体是什么作用，只知道它能够影响人类的神志让人沉溺于杀戮。
在已经两只脚踩进对方陷阱之中的现在，就算伊莎贝拉想要挽回局面也不可能了，没看见就连老滑头施耐德都开始无视她的命令闷头砍人吗？她这个所谓的指挥官在所有手下都失控的现在，也就只是战场上一个无关紧要的超级兵而已。
也许自己该把阿尔薇特找出来杀掉？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便马上被否决，且不说那个阴险的家伙肯定把自己给藏得好好的，就算她没有故意隐藏自己，在调动不起来部队的现在伊莎贝拉想要找到阿尔薇特的踪迹也无异于大海捞针。
明明身边就站满了友军，伊莎贝拉却久违地生出一股子无力感，她承认自己亲率卫队投入作战是大意了，她把太多注意力放在曙光教廷身上而忽视了其他潜藏于暗中的危机，沦落到现在这个处境只能说是自作自受。
但是阿尔薇特搞出这一手究竟是图个啥呢？伊莎贝拉困惑着，神力覆盖的范围内明显是敌我不分的，哪怕自由军团再疯狂面对约维克亲卫队也迟早会被绞杀一空，总不可能阿尔薇特机关算尽把自己困在这里就是为了成就一场己方注定要失败的血战吧？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个不可能。”站在钟楼上俯瞰着伊莎贝拉在下方街道中拼杀，似乎读到她脸上困惑的阿尔薇特轻笑道。
作为战神殿有史以来最为战功卓著位高权重的女武神，阿尔薇特和伊莎贝拉这个冒牌货不同，她身上汇聚着货真价实的战神神力，所以她和其他女武神一样能够感受到那源自于战神的疯狂，只不过异界神明的临别赠礼让她能够对抗这股无时无刻不在涌入脑中的疯狂。
现在，自从她正式叛出战神殿就沉寂下来的那股力量又一次在体内骚动了起来，某种能够令她灵魂战栗的压迫感正在缓缓突破现实与虚幻的界限逼近凡世。
“姐姐，我又感觉到祂了。”侍立在旁的荷瑞丝特语气有些惶恐，尽管相信自由的力量会庇护自己，再次面对这位东大陆上最为强大的神明依然让女武神们坐立不安。
“是啊，我们成功了。”阿尔薇特欢快地笑了起来，无形无质的神力波动从她身上散发而出覆盖了小半座王都，她不知道国王是用了什么样的方法暂时关闭掉能够屏蔽大范围神力的三重城墙发挥作用，至少他们的谋划成功了。
战神已经被这场心无旁骛的大战争唤醒，阿尔薇特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小动作会被战神处罚。
“解放天性”，这个阿尔薇特如此命名的神迹运作原理非常简单，就是最大程度地放大人类当前的情绪，疯狂的人会更疯狂，冷漠的人会更冷漠，他们并没有被阿尔薇特操控思想。
跟曙光那剥夺一切自由思想的粗糙力量不同，被自由神力笼罩的人们一切决策依然是出自于本人的意志，阿尔薇特所做的只不过是给人们的情绪拆掉了刹车加足了油门，正如中校在联合国际占领的协约同盟领土上煽动平民叛乱时做过的事情。
“极端”这玩意儿有多可怕中校可是见识过太多次了，很多被他用野心和承诺挑逗站出来跟联合国际作对的替死鬼，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还在相信他们是为了自己心中的正义而战。
“那么，你也应该差不多无法忍受了吧？”把视线从伊莎贝拉身上移开，阿尔薇特的目光投向更远方的圣城白塔。
塔顶耀眼的光芒几乎快要化为实质，看来那位溺爱信徒的曙光女神也终于忍无可忍了，在自由神力的催化下联军已经快要攻占整座圣城，那个温柔的疯子绝不会容许自己的地上天国被如此玷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