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枯坐等待自身命运的国王突然抬起了头,胸中那股没来由的心悸让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别想耍花样,老子想宰你很久了!我这把刀还没砍过国王呢。”下一秒钟施耐德的刀口就架在了国王脖子上,尽管他也察觉到了那股不知来由的心悸,却只当是眼前这狡诈多端的家伙在使手段。
“呵,耍花样?”国王讥讽地瞥了一眼施耐德,“我已经没有动心机的必要了,你知道刚才我们那股心悸感是怎么回事吗,佣兵?”
“怎么回事?”施耐德眉头紧皱盯着国王,尽管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满嘴都是谎言,那股莫名怅然若失的感觉还是让他忍不住问了出来。
“那是世界为一尊神明陨落发出的昭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陨落的是曙光。”国王平静道。
仿佛像是在印证国王的猜想般,周围被曙光神力扭曲的神国空间开始飞速向现实坍缩复原,眨个眼睛的功夫辉煌的神国就重新变回了逼仄的高塔楼层,那些奇形怪状的神造生物尸体也恢复成了寻常的家具摆设碎片,只有之前被施耐德击杀的王室密探尸体还原模原样地躺在地上死不瞑目。
“嘿,好事儿啊。”注意到周围变化的施耐德很是高兴,死忠于伊莎贝拉的他对曙光从来都没什么好印象,更别说经历过这么多曙光搞出来的破事之后他也差不多认清楚那尊女神光辉万丈的皮囊之下都是什么藏污纳垢,就更不会为曙光的陨落感到一丝一毫伤心。
“好事?你可真是无知者无畏。”看见施耐德得意洋洋的模样,国王鄙夷地摇了摇头,蛮子就是蛮子,跟对了人还是蛮子。
国王是讨厌神明,讨厌到不惜为此用自己的王国和人生给曙光和战神摆下这场欺天棋局,可也正因为决心与神明为敌国王算是这片大陆上最了解神明的凡人之一。通过王国七百年的知识积累他知道很多浑浑噩噩的大众根本不了解的上古秘闻,比如神明的存在或许对人类而言并不总是友好,但祂们只是存在就会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稳定。
在国王对世界的理解中,世界的本质其实跟一个王国没太大区别,那些神明就是负责管理这个世界各部门的官员,只不过祂们管理的并非具体事务而是其神权管辖范围内的规则。
对应规则的神明存在,相应的规则就会井然有序,哪怕这些神明偶尔会以权谋私做出一些对人类不利的举动,至少其掌握的那些规则都是风险可控的,更别说还有神眷者这种能够协助神明调节凡世规则的特殊人类信徒。
当一尊神明陨落,其掌握的规则就将完全失去控制,它可能会继续稳定地运行下去,但是具体能够稳定多久谁都说不清楚,哪怕这些规则发生了一丁点自然变动,对于人类而言那都是天崩地裂般的巨大灾难,至少在某些千年前的古书之中记载,在千年前的信仰战争之前世界上绝对没有现在这么多天灾人祸。
以曙光在诸神之中的地位,国王推测祂所掌握的神权规则肯定相当重要,不然就曙光那跳着脚作妖的表现早就被看不顺眼的诸神给联合起来剿灭。
现在曙光陨落,世界的未来还不知道要发生多么巨大的变化。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反正自己肯定是活不到那一天了,既然战神和那个阿尔薇特敢动手弑神祂们肯定比自己更清楚后果,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顶着,哪怕曙光的陨落有自己一份参与,他既然胆敢谋划这一切还怕承担后果吗?
国王只是觉得有些可惜,自己倾其所有规划的这个大阴谋没能得到预想中的最好结果,曙光的陨落意味着阿尔薇特篡夺神权的行动未能成功,也不知道是那女人能力有限不堪大任还是最后战神介入打乱了局面导致。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随它去吧,自己都已经把一尊真神给拉下马,还要什么自行车啊?
对万事万物都不在乎了的国王换了个更摆烂的姿势瘫坐在垃圾堆里,这时楼上楼下都传来了脚步声。
“还行,没死。”国王从那三个脚步中认出了阿尔薇特的,至于另外两个脚步属于谁也不难猜。
两尊真神,一尊半神,一位国王,还有一个高位神眷兼半神座下首席保镖,齐聚于此的三拨人马让这个之前被阿尔薇特打得千疮百孔的破烂房间属实有些对不起身份尊贵的访客们,好在这时候也不会有谁去在意那些排场。
“你……”对上阿尔薇特的第一眼伊莎贝拉就意识到了对方的变化,她跟神明打交道的时间也不算短了,真神和半神的区别很轻易就能分辨出来。
“如你所见,我已经成神了。”阿尔薇特痞气十足地耸耸肩膀,“可惜没能抢来曙光的神权,是我自己不争气。”
伊莎贝拉没说话,转而将疑问的目光投向战神。
“她在与曙光的战斗中明悟了自由对她的意义,从那一刻起她就失去了篡位曙光的资格,所以我决定介入战斗收拾烂摊子。”战神平静地解释道。
“你还能在凡世留存多久?”从战神那边确认了事实,伊莎贝拉方才向阿尔薇特问道。
“怎么,我们斗了两个世界你还没打够?”阿尔薇特朝她露出个揶揄的笑容,“可惜我已经不想继续跟你斗下去,如果你还渴望胜利那就算你赢好了,或者你想找东西出气的话这具驱壳也可以交给你随意处理,现在它对我而言只是个可有可无的束缚。”
伊莎贝拉没说话,不过从她握得发白的拳头来看此刻这个女孩的心情并不平静,她在评估局势。
指望战神对阿尔薇特出手是不可能了,阿尔薇特没能因为篡夺曙光神权而疯狂,战神也就失去了对她下杀手的理由,此刻在这两人之间战神的立场完全中立,而她一个半神铁定不会是阿尔薇特这位新晋真神的对手,算上施耐德也不行。
“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建议你快点,你在这里浪费的每一秒钟都意味着我身边这位向彻底疯狂多迈出一步,我确实很嫉妒你还有机会抓住我没能把握住的东西,但我还不想拉着大家一起完蛋。”见伊莎贝拉久久不言,阿尔薇特催促道。
“……这个人归我。”狠狠咬着自己的嘴唇,伊莎贝拉颤抖的手指向了瘫坐在地的国王。
憋屈吗?当然了!这世上从来不存在所谓正义必胜的说法,因为正义本身就存在着两面性,正所谓彼之砒霜我之蜜糖,因果报应那玩意儿或许存在,可谁也没说过报应会在何时以何种方式到来。说到底对于已经脱离了人类这个族群的阿尔薇特来说,由人类制定的道德还有能力束缚她吗?
“哈,我就知道,你永远都是那个大局为重的人,这么活着很累的。”阿尔薇特笑笑,伸出手拍了拍国王的肩膀,“他是你的了,你想怎么处置都没问题,附带提醒他的生命跟外面那个囚神仪轨是绑定在一起的,杀了他仪轨自然会解除。”
那位转手就被前合作伙伴出卖的国王只是麻木地瞥了对方一眼什么都没说,在把生命跟囚神仪轨绑定在一起的时候他就没打算活着离开自己的都城,至于最后由谁来用什么方式给自己降下制裁,国王真心不在乎。
“大小姐,我这儿有绳子。”施耐德听不懂这几个人没头没尾的对话,但他听得懂国王的命如今在自家大小姐手里,于是立即乖巧地递上了挂在腰间的攀爬绳。
伊莎贝拉没有伸手去接,倒是国王自己站起身来抓过绳索熟练地在前端结了个套挂在脖子上,他很多次设想过自己的末路,其中可能性最高的结局便是被眼前这个女孩给吊到路灯上,看伊莎贝拉现在的心情不算美好,国王也不是那么不识风趣的人。
“白塔啊,这算是王都最高的路灯了吧?倒挺是适合我的身份。”将另一端的绳头在支撑柱上捆好,国王站立窗边眺望向下方的都城,这些曾经属于他的东西,也许没了他以后会更好。
亡国之君一跃而下,华丽的王冠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颈椎断裂声跌落白塔,摔了个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