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一声什么东西破碎的脆响,笼罩法班缇娜的囚神仪轨与国王的生命共同迎来了终结。
战神作为最强大的在世神明第一时间便被世界意志给排斥出了现世,那位附着着战神意念的女武神驱壳在失去神力支撑后立即崩溃成一滩血泥。
成功登神但还拥有凡人之躯的阿尔薇特倒是没有像战神那般被赶出现世,不过伊莎贝拉能感觉得到某种强大到不可违抗的规则如同锁链般将对方的神火牢牢捆死。这是来自于世界的限制也是警告,任何事物,包括那些强大的神明,都不能在这凡世大地上肆意妄为。
“回头见。”阿尔薇特笑着朝脸色铁青的伊莎贝拉摆了摆手,她的身影缓缓融化在空气中,随着一缕清风悄然消失。
“大小姐,这……”施耐德呆呆地看着阿尔薇特消失的地方,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跟明显心情糟糕的伊莎贝拉开口。
“走吧,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忙,但在那之前……”伊莎贝拉瞥了一眼悬吊着国王尸首的麻绳,“我需要休息几天。”
“对对对,大小姐是该放松几天了,只工作不玩耍,聪明孩子也变傻啊!”不知所措的施耐德故技重施地拿出了装傻充愣那一套,哪怕知道对解决伊莎贝拉的心事没什么帮助,能博得自家雇主一笑那也不枉他卖出这张老脸。
“呵。”伊莎贝拉回给他个苦涩的笑容,迈步离开这座已经失去了意义的塔楼。
阿尔薇特这人满嘴谬论,唯独有一句话是伊莎贝拉无从反驳的,事事以大局为重的人确实活得很累。
在这场一尊神明陨落圣城,一位国王自挂白塔的王都之战结束之后,伊莎贝拉看似成为了最终的胜利者,可事实真是如此吗?
如果你知晓足够多的内情,了解到足够多的隐秘就会发现,那些看似失败的神与人才是达成了内心所求。
经过这一遭折腾战神距离疯狂又近了一步,可那个结局本就是祂自己造成的业果,战神也从未奢求过给这个必然的结局带来改变,能在临终之前能找到收拾自己闯下那个烂摊子的接盘侠就已经足以让饱受悔恨折磨的祂含笑而终了。
阿尔薇特没能如同预想中那般篡夺曙光的神权爬上世界的顶峰,至少已然成神的她眼下不必再去担心来自所有凡间势力的反攻倒算。
至于以后伊莎贝拉接管战神的神权成为诸神之中当之无愧的领军人物时会怎么处置她?哈,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反正等伊莎贝拉成神之后就会明白神与人之间的价值观差距有多么悬殊,就算伊莎贝拉依然放不下为人时的矛盾,好歹她也短暂地享受过了世界之下万人之上的自由不是。
那位现在尸体还挂在白塔上的国王,他可以说是在这场将人与神都牵扯进去的争斗中占便宜最大的一方了——本就罪无可赦的他理应迎来更残酷的结局,能在死前拖一位世间真神共赴黄泉简直赚大了好吧。
所以他才能用那么潇洒的态度面对死亡,不管这位亡国之君在后世留下的声名是暴虐还是昏庸,单单就以凡人之身谋算神明之死便足以让他的名字永载史册,这不正是国王一辈子都在追求的嘛。
还有那位被阿尔薇特和战神联手处决的曙光女神,能够从混沌疯狂中解脱对祂而言到底算好事还是坏事,谁又说得清楚呢?
盘算来盘算去,反而是那些真真正正在努力地活着,努力地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的人们并不怎么顺心如意。
阿尔薇特和国王的算计不仅让曾经超过百万的王都人口直接损失了三分之一,攻入城内的北方联军也在与自由军团和圣骑士团的血战中伤亡惨重,更不要说被曙光祸害过的王领大地有多少牺牲者在浑浑噩噩中死于战乱、疲病和饥饿。
数百年来都是王国三块疆土中最富饶的王领经历连番的天灾人祸几乎被打成了一片白地,往昔的鱼米之乡如今荒无人烟遍地饿殍,少数几个遭受破坏不算特别严重的大城市里满是仓皇无措嗷嗷待哺的难民,就连号称从未陷落过的王都法班缇娜,那位把自己挂在白塔上的国王留给伊莎贝拉的也是六十多万饥民和大半城区刚过一遍火的废墟。
如果说国王还有什么正面遗产能留给伊莎贝拉的话,大概就是几百年内再也不会有神明胆敢轻易干涉凡间事务了,连身为世界柱神之一的曙光都倒在人类谋算之下,这场面太他娘的吓神,惹不起惹不起!
当然还有那位同样机关算尽却输得彻底的知识之神,设计好的实验在最后关头出了乱子,连作为追究对象的阿尔薇特如今也成了能跟自己平起平坐的自由女神,且不提已经恢复清醒的战神回头会如何找祂这个二五仔从神的麻烦,单单失去了伊莎贝拉这位未来诸神领军人物的好感便已经让知识之神满盘皆输。
智慧和知识,听着多么老谋深算的字眼儿啊,可偏偏就是这二位如今的处境最难受,别人都是我爽完了你们随意,只有他们两个留下来苦哈哈地承受后果。
大概这就是遵守秩序的代价吧,底线这玩意儿只要存在就会被旁人拿捏。
伊莎贝拉当然可以选择让自己更爽的玩法,比如用战争神权继承人的身份逼迫战神对阿尔薇特动手,但她知道自己的假意逼迫战神一眼就会看穿,反而会让自己显得像个作妖的小丑。
因为她是个有底线的人,即便背负着另外一个世界文明毁灭的仇恨,她也不会破罐破摔到为了要阿尔薇特的命就拒不接受战神神权任其如同曙光神权那般遗落,别忘了伊莎贝拉最初赶来白塔是为了救下那个罪孽累累的曙光女神。
如果伊莎贝拉真的不顾后果像阿尔薇特那般只图自己爽快,她就是个合格的自由信徒了,又怎么会跟阿尔薇特闹到现在这般水火不容?两个老乡一起开开心心地瓜分新世界的统治权那不香吗?
所以说啊,好人还真就他妈活该让人用枪指着,谁让好人都有底线呢?你心里那根明晃晃的底线就是坏人眼里最显眼不过的靶子。
这的确是个逻辑混账的狗屁道理,可狗屁道理那也是道理,这人世上哪有那么多快意恩仇?不过是在看不到的地方有人替大家把憋屈都给咬牙受着罢了。
伊莎贝拉一觉醒来,抬头天色还是黄昏。
“大小姐饿了没?我让人去准备吃的。”察觉到军帐里面的动静,守在外面的施耐德问道。
“我睡了一天?”伊莎贝拉晃了晃有些发昏的脑袋,她好久没有感受过这种睡晕头的感觉了,排队等待批示处理的重要工作总是太多,层出不穷的意外事件永远不断,睡眠也就不再是放松享受而是近乎于任务的东西。
“嗯,大小姐不用担心,城里那些琐事其他人已经在处理了,总不能什么事都丢在大小姐头上,不然养他们是吃干饭的嘛?”施耐德的语气中掺杂着难以掩饰的心疼和惭愧,让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去背负世界的沉重,让他感觉自己这大人就是个屁用没有的废物。
“……好,我也确实饿了。”听得出施耐德的情绪,伊莎贝拉伸手摸了摸有些瘪的小肚子,答应道。
就施耐德去取餐食这么短短几分钟的空闲,伊莎贝拉脑中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思考起王都的救灾安排和其他许多杂七杂八的重要事务,猛然反应过来的她一愣,旋即摇头苦笑。
哎,如此下去自己大概这辈子都长不高了,也不知以后年岁上去还能不能保住这一头秀发,毕竟休伊那小子可是已经先秃为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