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时确定了帝国方向的战略,伊莎贝拉又重新将目光放回到王国内部的政治局势上。
经过之前的那场闹剧,法班缇娜城下的六十几万难民如今日子可比以前难过多了。
在伊莎贝拉撤回赈灾补贴恢复军管之前,这些难民一直都是以某种“吃冤家”的心态对待联军和新政府的,尽管说日子不如王国安定时候那般好过,最起码在伊莎贝拉治下肯定是饿不死人,一直在待价而沽的王都人每天都是睁开眼睛就跑去物资分发处领取救济粮,吃饱喝足之后便躺平一天聊天打屁,第二天再去领新的救济粮。
可想而知在这种活法下根本就不存在保存积蓄的可行性,那些王都人也没什么更进一步的想法,反正在他们看来重建王都那是上面的大老爷们需要去思考的事儿,自己这等升斗小民等着收钱干活就成了,不然煌煌七百年王都新政府还能看着它荒废了不成?
结果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是,在盖乌斯的提醒下伊莎贝拉还真决定放弃掉法班缇娜的都城地位,王都人心里的小算盘也随之打了水漂,再加上多方势力暗中运作掀起的抗议运动引得伊莎贝拉对他们彻底失去耐心,苦日子接着便来了。
平心而论在难民营里新建立的贸易市场都是在平价销售日用品,可对于一把火将家当烧得一穷二白的王都人来说这些东西的价格根本不是他们靠躺平等死能负担得起的。
常言道是人数过万无边无沿,六十多万人里想搞歪门邪道的家伙肯定少不了,可这些人明显低估了在北方行政体系下军管制度的执法强度。
那些在市场里面小偷小摸的还好,顶多就是被抓起来丢到新建立的劳改营里面去执行劳改,算是领先众人一步走上了吃大锅饭的康庄大道,而那些自以为可以法不责众搞起了强取豪夺的蠢货,则是干净利落地被临时客串执法队的约维克士兵给就地枪毙了。
不得不说,见血永远是让那些不愿意听人话的家伙学乖的最好办法,在市民卫队铁腕处决了几个临时勾兑出来的强盗团伙之后,弥漫在难民群体中的摆烂氛围顿时为之一清。
他们想继续装睡下去也不行啊,事到如今已经没人供着他们白吃白喝了,新政府倒是没有像旧政府那样派出军队用刀枪和鞭子驱赶他们走出家门去干活,但贫穷与饥饿同样可以达到类似的效果。
而让这些吃惯了细糠的王都市民觉得无法忍受的是,新政府当局给他们提供的工作实在跟他们以前的生计很是不对口,例如在城外那些过去是贸易集镇和贵族庄园的土地上重新开荒种田。
单纯讲道理的话新政府这个决策一点问题都没有,因为过去大量贸易集镇和贵族庄园能够存在的基础是整个王领都将自己的农业出产贡献出来供养王都百万人口消耗,此地作为天子脚下的首善之地才能维持商业和文化方面的繁荣。
可如今的王领是个啥情况?说一句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那是一点都不夸张,他们这六十多万人吃的口粮还是从南方和过去甚至要跟王领进口粮食的北方乃至于千里之遥的阳光海岸输送过来,其消费成本根本不是直接从王领就近获取能够比拟,故而法班缇娜当前的首要任务绝不是什么重建王都而是稳定当地粮食供应。
但是抛开现实不谈,过惯了好日子的王都人就是难以接受有朝一日自己也变成了那些曾经被他们嘲笑过的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农,指望南北两边像过去王领供养王都那般供养他们则更不现实。
开玩笑,你见过哪场战争之后是战胜方苦哈哈地供养战败方的?人家不把你当成奴隶肆意驱使以期收回战争成本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之前王都人抱着那虚无缥缈的傲慢还想谈谈条件,结果联军几个大逼兜抽下来人立即就清醒了。
可清醒归清醒,让一群这辈子没见过粮食是怎么从土里长出来的城市居民突然去种地也属实是有些强人所难了,眼看着自己付出的汗水与辛苦非但没能得出多少成果反而糟蹋了不少土地,认清自己如今就是个废物深感走投无路的王都人总算想起来之前他们百般反对的那个迁都计划。
既然新政府要另立都城,特意招人过去肯定不是种地的,至于添砖加瓦挑担送水之类的活计,那不就是他们这群人的老本行嘛!
有第一批人想通了之后主动走上这条活路,后续的追随者们自然而然就会如同雨后春笋那般冒出来,新政府也没为难这些之前百般作妖的王都人。在保证了可以用新都的地产跟法班缇娜的地产进行等比置换之后,大量的王都人口开始自发性地向原本的海尔森堡、如今被重新命名为潘提尼亚的王国新都城进行迁徙,并勤勤恳恳地积极参与到新王都的扩张计划之中。
最终,老王都人的骄傲还是被生活的重担给压塌了腰。
相比起吃硬不吃软的王都人,从王领其他地区出逃民众的回乡安置过程就要顺利得多。
多亏了北方联盟提供的集体抵押贷款,同样是一穷二白的王领农民得以以村镇为单位从北方联盟新组建的乡村合作社那里用未来数年的收成作为抵押获取低息贷款采购农具、牲畜和种子等生产物资,有了这些能让自己安身立命的本钱,再加上过去骑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的贵族老爷们都已经被清扫一空,王领乡村地区的重建工作进展得异常顺利。
还是那句话,给别人打工跟给自家干活的生产积极性完全不一样,在将过去的贵族庄园生产体系重组为全新的联产承包合作社制度之后,归乡的王领农民们爆发出了巨大的劳动热情。
尽管他们脚下的土地在原则上已经被收归国有,可只要按照承包土地的面积在收获季缴齐国家税务和偿还贷款的额度,剩下的产品全数都归农民自身所有,从此再也不会有贵族老爷随便找个由头就将他们的家庭财富给剥削得半点不剩。
可无论那些已经开始恢复生产的乡村地区看起来多么欣欣向荣,王领地区生产秩序遭受的严重破坏还是导致这片土地流失掉了太多人口,根据乡村合作社经济官员给出的态势评估,至少接下来的十年内这片地区都不太可能恢复到战乱之前的产能水平。
与此同时,新政府在王领实施的新政策还在意想不到的角度给南方的商人们造成了一些麻烦。
“大公子,此事关乎国家稳定和我等的身家性命,您可不能坐视不管啊!”在法班缇娜局势安定下来之后就回返潘提尼亚“坐镇中央”的盖乌斯才清闲了半个月,曾经代表南方商人群体和他接洽的那三位就再次找上门来。
看着下方那三个一副苦口婆心“我们都是为了国家着想”的虚伪嘴脸,盖乌斯被恶心得嘴角直抽抽。
具体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事情得从伊莎贝拉在王领推行的联产承包制度和南部地区的劳务状况说起。
作为商贸起家的地区,南方诸城的自然禀赋属实谈不上得天独厚,虽说靠着多季收获粮食产量勉强能抵扣人口消耗,可炎热天气与奥特兰提山脉阻挡海洋水汽造就的大量沙漠和盐碱荒滩还是严重拉低了这片地区的农业上限,使得此地在千年之前便孕育出了以商业为主的文明道路。
不过众所周知的是,商业乃是一种赢家通吃的游戏,真正能在这条道路上获取到丰厚利益的永远都只有抓住机遇的那么一小撮人,至于其他底层参与者顶多是跟在后面混口吃的罢了。
至少在伊莎贝拉开始进行王领改制之前,南方人对大商人控制的这种经济秩序还算是比较满意的,好歹大家都能靠富商老爷手指缝里漏下来的汤汤水水混口饭吃不是?可是随着王领改制以及人口流失导致的大量劳动力缺口出现,以前还算人心安定的底层南方人也不免动了心思。
人嘛,总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眼看着隔壁王领劳苦大众的日子开始红火起来了,不动心那才叫咄咄怪事。
为了快速恢复王领的产能,伊莎贝拉从未限制过迁入王领的人口来源,除了走上工业快车道日子更好过的北方地区鲜有人愿意背井离乡,其余在约维克·邦纳联盟控制下的各地区都掀起了一股向王领迁徙定居的再殖民风潮,其中尤以人口过剩岗位不足的南方底层群体最为积极。
可在南方商人们看来,这就是伊莎贝拉在跟他们抢饭吃。
过去南方人多岗位少,一个工位哪怕给得待遇再低你不干总有人来干,如今王领各处都在招人包山包地,就算没有本钱也可以用未来的收成作抵押从乡村合作社贷款购买基础生产工具,大量流向王领的南方人口立即就拉高了南方地区的劳动力成本。
在万事逐利的南方商人们那里,自己但凡赚得少了那就是亏的。实在不愿意承受这份损失又没有正当借口阻拦南方人向王领流动,于是这些商人便另辟蹊径地找到了盖乌斯,希望这位黑暗贵公子能看在大家都是“反对伊莎贝拉的盟友”面子上帮他们阻拦南方人向北迁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