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帝国北部行省·奥克福德城——
“那些东方蛮子接受了王国佬的和平条约？”在战乱地区消息从来都传得很快，“天性淳朴”的普通蛮族人也没有多少保密意识，十四军团潜伏在草原汗国控制区里的探子很快就给鲁登道夫发回了消息。
“是的，据说已经有不少北方联盟背书的帝国商队开始向那些蛮子的领地上运输物资，不知道是某种补偿还是单纯地做生意。”鲁登道夫旗下的参谋答道。
“司书大人，冕下那边有什么启示吗？”沉默片刻，鲁登道夫侧过头跟身边一个白袍司书打扮的中年人问道。
“没有，此事应当与马神无关，单纯是蛮族王庭做出的决策。”那名白袍司书摇了摇头。
“好吧，使者先生，你们也都听到了。”微微松了口气，鲁登道夫又看向下面一个东方文士打扮的男人。
“这是预料之内的情况。”那名东方使臣脸上没什么表情，“我北原国与荒原蛮族交战近千年，彼此之间的血仇根本不是三两句话能够洗清，而且蛮族那边讲究的是以血还血以牙还牙，侵占我国领土是蛮族千年来的夙愿，他们的汗王要是敢提出跟北原议和，立即就会被自己的部将们给赶下台去。”
“听起来阁下好像并不怎么担心那些蛮子会骚扰贵国的北疆？”鲁登道夫闻言眉头一皱，他本以为东方蛮族投了北方联盟会给这位东方使者带来一些危机感，自己也好趁机从东方七国那边索要到更多好处，然而实际情况似乎并不如此。
“呵呵，将军是担心那些蛮子获得了狮鹫王国的火药武器后会冲击我国的边塞吧？这个用不着将军替我们担心。”似乎已经看破了鲁登道夫所想东方使臣露出个假惺惺的笑容，“那些蛮子能搞来火炮，我们北原也不是没有火炮技术，相比起只能靠从狮鹫王国高价进口的蛮子，我们北原可是有自己的生产能力，他们耗不过我们的。”
“所以传闻是真的，沧澜顾家的那位已经……”鲁登道夫瞳孔骤然缩紧，之前他就多少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现在这位使臣的话只是将情况给证实了。
东方那边一直有传闻说解救沧澜王在沧澜内陆自立的顾家家主为了获得其他六国的支持，以提供火炮制造技术为代价换取了六国派出驻军帮自己看守边境抵御沧澜其他家族的反扑。
沧澜国距离北部行省太远，鲁登道夫不了解当地的局势也无法评论这位顾家家主的决策是对是错，可就是那只沧澜国的蝴蝶煽动翅膀，让人在北部行省的自己难受异常。
因为顾家提前做了鲁登道夫正想做的事情。
是的，鲁登道夫手中也有火枪和火炮的详细制造技术，这是知识圣殿给他提供的支援，但鲁登道夫手中仅有一郡之地根本发挥不出来这些先进技术的作用，于是势单力薄的他希望用这些技术作为筹码跟东方七国换取更多的物资和援军。
“将军，留给您犹豫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自认拿捏住了鲁登道夫底牌的使者笑呵呵地劝说道，“说服了那些蛮子之后，您就是他们的下一个目标，究竟是俯首称臣将自己的命运寄托于他人的仁慈，还是奋力一搏开辟出更光明的道路，您总归需要做出选择。”
“明天，明天我会给阁下一个清晰的答复。”察觉到房间里气氛不太对劲的鲁登道夫没有被使者给带偏，他利用自己的东道主优势强行中断了这场谈话。
“那么，我们静候您的答复。”使者朝他拱了拱手直接告辞，有时候不宜逼迫过甚，让对方相信作出的决策是出于自己的真心才是真正的谈判之道，这是流传于东方的古老智慧。
“司书大人，圣殿允诺的那些东西真能实现吗？”闷坐在椅子上许久，鲁登道夫像是在寻求什么似地跟白袍司书问道。
“我在代表我主发言，将军阁下谨记这一点就好。”白袍司书没有直接回答，不过他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知识之神会为知识圣殿给出的承诺背书。
“好，我知道了。”鲁登道夫点点头站起身来，目光投向了窗外那座千年之前就已经高耸在城市中心的古老圣殿，他选择将这里作为自己的大本营不是没有原因的。
自从知识之神屈服于战神的淫威之下已经过去千年，除了虔诚的知识信徒整个帝国都已经差不多遗忘了“学者之城”奥克福德曾经的辉煌。
在当年奥克福德对帝国大军开城投降之后这座城市几乎给帝国人搬空，无数宝贵的书籍文献被粗暴地塞进箱子里变成皇家大图书馆的藏品，用来彰显知识之神荣耀的雕像和绘画要么成了战胜者的私人收藏，要么就堆积在潘提翁宫或战神殿的某个角落给自己的新主子耀武扬威，如果不是知识之神还有战神从神的地位，大家毫不怀疑就连那座旧知识圣殿也会被大军拆毁。
对于这些屈辱，坚韧的奥克福德人全都默默忍受了下来，因为知识之神教诲他们隐忍是一种美德，凡人难以承受的时光对于神明来说不过弹指一瞬，而世界不会永远一成不变。
迟早，迟早有那么一天知识之神将挣脱战神套上的枷锁，现在时机已然到来，知识圣殿通过将自己低调融入帝国这头巨兽血肉之中组建起来的关系网络也到了发挥它真正作用的时候。
早在帝国还是一片乱糟糟的时候，大量属于知识圣殿乃至战神殿的资产和人员就通过连玛蒂尔达这位前知识信徒都察觉不到的隐秘渠道从帝都欧雷德抽离流入奥克福德城中，它们的到来给这座千年来都仿佛一具空壳的城市重新注入了新鲜血液，十四军团手中掌握的力量远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般薄弱。
也正是因为知识圣殿提供的鼎力支持，手里仅有一个军团的鲁登道夫才敢在帝国崩解的混乱中浑水摸鱼举兵自立，那位全知的知识之神似乎早在神战爆发之前就预见到了什么，鲁登道夫不过是知识圣殿遵循神明预言提前投注的棋子之一。
鲁登道夫不知道帝国还有多少位高权重之人已经暗中投效到知识圣殿的帐下，常年的低调让这个教派的行动方式甚至比号称执掌黑暗的暗夜教派更加隐匿难测。
他们更倾向于用一些潜移默化、润物细无声的手段影响那些棋子，比如让选中棋子的亲朋好友暗中接纳知识教派的信仰直到需要时才对那枚棋子挑明，又或者那些跟你有着密切利益关系的渠道其实就是知识圣殿暗中控制的产业。
很多时候就连那些棋子自己都不清楚他们已经变成了知识圣殿手中的砝码，如此才能做到最大程度的保密，当鲁登道夫得知家中的妻子女儿、军中的副官粮官乃至给十四军团提供了十年补给的合作供应商都已经被知识圣殿所笼络时他只觉得背脊发寒。
蓦然间，鲁登道夫又想起了自己还在青春年少时犯下的那场过错。
他抛下那个救助自己的蛮族女子的经过并不愉快，鲁登道夫直到现在都不清楚她肚子里怀着的是儿子还是女儿，临走之时一穷二白的鲁登道夫留给对方的只有两个帝国名字，如果是男孩就叫阿提拉，如果是女孩就叫狄奥多拉，仅此而已了。
他很清楚自己不是个合格的父亲，一位父亲该承担的义务他是一点都没有尽到，他也很清楚大荒原上的孩童成活率并不高，平均每两个孩童中就有一个没机会活到成年，饥饿、寒冷、疾病……太多意外因素能掐断那个幼小生命的人生道路。
可是偶尔午夜梦回，鲁登道夫还是会向漫天神明祈祷自己遗落在外的骨血能够安稳成年。他也不指望那个儿子或者女儿能做出多么大的成绩，毕竟在蛮族中做出成绩就意味着迟早有一天会对上自己这个“蛮族杀手”，所以只要平安地活下去就好了，懦弱也好被人瞧不起也好都没关系。
“孩子，你现在又在哪里呢？”把手伸向天空中有些阴冷的太阳，鲁登道夫似在朝诸神询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