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句大实话,不管是杜正海本人还是他的参军副将心里面其实都没指望这一万骑兵能发挥多大作用,之所以带骑兵过去唯一的考虑就是骑兵这玩意儿跑得快。
当初在法班缇娜城下哈尔西将军带着帝国骑兵硬冲北方联盟的枪炮方阵下场有多惨烈都被各国探子看在眼里,如今连大荒原这种常年被主流文明圈排斥在外的老少边穷地区都知道用骑兵冲热兵器阵地那是在找死,除非你给他们也整点热兵器过来。
枪最初为何被命名为“枪”?就因为这玩意儿的作用基本等同于冷兵器长枪的超级威力加强版,射手扳机一勾两三百米长的无影之枪就捅出去了,哪个骑兵看着不哆嗦?
所以杜正海这波援军与其说是指望他们发挥什么一锤定音的作用,更像是在激励那两座山头上死守的士兵告诉他们祖国没有抛弃自己,你们要发挥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继续坚守下去。
然而杜正海没能料到的是远征军从来都没把囤在两座山头上的死据点当回事儿,正如那位范姓将军所说只有当道下寨拉开阵势才能阻止远征军的迂回穿插,把士兵排布在两座进出都费劲的山头上倒是不怕火炮轰击了,他们的战略主动性和战术机动性也一点都不剩了呀。
包围两座山头的时候陆祁丰最开始故意给两位守将亮明了人马让他们看出来个虚实,因此直到天荡山派人去定军关求援的时候两座山头上的人都以为远征军还在重兵包围他们,可事实情况跟他们的主观想象相差甚远。
山上的守军光知道自己试着摸黑趁夜下山打水,就没想过人家包围一方同样可以趁着夜色进行军事调动。
等这两座山头上的人扛不住开始求援的时候包围他们的阵地已经被洛陆二人给抽空了就剩个架子,偌大的军营里到处都是旌旗和穿着军装的草人,驻扎此地所剩不多的兵马每天除了朝山上乱放炮最繁重的工作便是在中饭晚饭这两段时间点燃大量的灶台,伪装出一副营中还有上万人马驻扎的熙攘假象。
实际上这两座包围营寨里总共就两千兵马还基本上都是近战能力最孱弱的炮兵和火头军,被困山上的两处营寨若是真的豁出老命冲下山拼一把,他们就会惊讶地发现那些看似严防死守的营寨实际上脆弱得一捅就破。
可问题在于驻守天荡定军两座山寨的主官都是早就已经被远征军吓破了胆的败军之将,让他们主动出击你还不如让他们率兵投降,要不是杜正海以军法相威胁这俩人打死都不会再次面对这支他们眼中不可力敌的叛军部队。
也正是杜正海手边无人可用的窘境造就了他接下来的遭遇。
“伏兵偷营?为什么这里会有敌人埋伏?!”杜正海的援军离开定军关吭哧吭哧赶了一整天路人困马乏只得扎营休息,结果大部分人刚睡下还没有半个钟头营地之外便火光冲天杀声四起。
没人能回答杜正海,最有可能给他答案的参军副将已经被摸进来的先登死士给乱刀砍死了,随心而来的骑兵本就不擅长步战混战,再加上战斗爆发得太突然他们是被有心算无心,更何况陆祁丰为了对付杜正海足足从两万远征军里拉出来了一万五千人。
一万五千人以逸待劳偷袭一万人,这仗要是还能打输陆祁丰不如扯根面条把自己给吊死算了,还谈何报仇?
这场短暂的夜袭只进行了不到两个小时便以远征军的大获全胜告终,杜正海作为主将最初还曾经努力尝试重新聚拢一批人马突围出去,结果正因为他的行动太惹眼反而暴露了身份被大批远征军官兵给盯上。
黑灯瞎火之间也不知道是哪个走了狗屎运的远征军射手照着骑在马上聚拢人手的杜正海一发冷枪正中他肩头直接将人给打下马来,刚刚才找到主心骨的金山士兵一看主心骨眨眼功夫又没了顿时作鸟兽散,陆祁丰当即抓住机会让身边己方士兵高喊“敌将已经授首”,直接导致了这一万人的总崩溃。
其实杜正海人并没死,甚至他挨那一枪也没伤筋动骨顶多算是点皮外伤,不过等摔得晕头转向的他回过神来,脖子上已经有三把刀恶狠狠地架着了。
“……叛贼。”被五花大绑送来陆祁丰中军大帐的杜正海瞥了一眼这位年轻的陆小侯爷,心中百感交集的他张了半天嘴就挤出一声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哼哼。
“接下来是不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杜正海这反应直接给陆祁丰看乐了,“行了吧杜将军,这一套老词儿连茶馆说书的都嫌过气,大家都是明白人就不必走流程了。”
被对方如此挤兑杜正海彻底不说话了,就这么呆愣愣地原地站着像个稻草人。
“杜将军在北部边境的名声我陆某人在广信也是有些耳闻的,虽说担不起名将的称号,称一句汗马功劳也不为过。”杜正海不说话不代表陆祁丰就拿他没办法了,在定下这围点打援的计划时他就研究过杜正海这个对手,得出的结论是此人可以拉拢。
“怎么,陆侯爷想劝降我?”听对方开口就夸奖自己这个败军之将,杜正海感觉到了强烈的既视感,转了一圈这特么不还是茶馆里说书先生的那套词儿嘛?!
“不行吗?”陆祁丰笑眯眯地耸耸肩,“我与杜将军天南海北平日里无甚交集,好歹也都曾经在金山王那个老畜生手下同殿为臣,可以的话我不想对昔日同僚们做得太过分,毕竟我就是被金山王那套给搞得家破人亡大家才有今日。”
“呵,你倒是说得轻巧。”杜正海闻言把嘴一撇,“杜家三十几口人如今都在京城为质,我在这儿降了你倒是能苟全一条性命,可全家老小怕是都要交代在京城。”
“所以杜将军不愿意投降并不是因为什么狗屁的忠君爱国,而是为了家人安危着想不得不死?”陆祁丰闻言眉头一挑,洛清流手里这情报力量还真是厉害,对金山国将领的信息掌控甚至比自己这个土生土长的金山侯爷都全面。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我杜正海打仗或许不出挑,可让我抛弃全家老小独自偷生那陆侯爷属实是轻看了我,您要还真顾念你我同殿为臣的那点香火情义不如在这儿直接给我个痛快,我在九泉之下见了阎君老爷也会为小侯爷多说几句好话。”杜正海梗着脖子神色淡然,一副一心求死的模样。
“既然如此,那就把人带下去吧!”陆祁丰见状遗憾地摇摇头,朝押送杜正海的亲兵使了个眼色。
“唉,老子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以为自己这条小命就将如此交待了,杜正海丢下一句茶馆评书里好汉上刑场最常用的名言绝句,然后被士兵推推搡搡地带离了中军帐。
“你说一会儿等他回来会是个什么表情?”等杜正海离去,藏于帷帐之后把刚才的对话听个全套的洛清流方才现身。
“反正不会是什么好表情,说不得还得骂我两句呢,毕竟换谁给这么玩一遭也不会好受。”陆祁丰笑道。
“是啊,生死之间有大恐怖,除了天上的真神又有几人能够看淡生死呢?”洛清流点头应和。
“对了,他的家人你真能捞出来?可别我这边牛皮吹出去你的人却拉了垮,到时候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陆祁丰突然想起来似地又问道。
“放心吧,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肯花钱捞几个不受注目的老弱妇孺算多大点事儿。”洛清流胸有成竹地挥挥手,“再说了你们金山的国君都常年不在国都,又能指望驻守都城的军队有多卖力?”
“唉,摊上这么个王上,我现在算是理解伊莎贝拉小姐当初揭竿造反时候的心境了。”自家国都的安保防卫居然被一位外国王后给鄙视了,陆祁丰心里那叫一个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