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清流从金山国都捞人的行动进展得非常顺利,顺利到负责具体行动的现场负责人都一度怀疑这是不是金山国情报机构为了引他们上钩欲擒故纵设下的陷阱,还紧张地做了许多应急预案来着。
最后事实证明那位现场负责人完全是杞人忧天,金山国的情报机构要么是压根没发现他们要么是就算发现了也没把他们给放在心上,总而言之在给看守国都北门的守将付了一笔价值不菲的贿赂之后杜正海一家三十六口就全须全尾地离开了这座城市,中间连点惊险刺激的节外生枝都没有。
说白了,金山国都的守军居然如此敷衍自己的职责,跟金山国王长期不重视这个内陆都城有很大关系。
在历代金山王的设计中,最适合当国度的地方莫过于经济发达贸易兴盛的广信城,无奈这地方是陆家的传统地盘,金山王室不敢也没能力鸠占鹊巢。
然后他们又开始退而求其次开发另外一个沿海城市朝山,可朝山城距离东洪边境太近时常遭受军事威胁,显然就不适合承接国都的地位,能当个陪都或者避暑之地就顶了天了。
但不管选广信还是朝山,金山王室都不怎么看得上如今这座都城,再加上当前的金山国都坐落于一片丘陵之间发展潜力差而且开发困难,当年更多是为了军事需求才定都此处,等到金山国局势大致稳定下来之后此处就被王室横挑鼻子竖挑眼死活看不上,以至于每位国王大多都常年居住于自己选择的“陪都”之处,就连满朝文武也不喜欢在这座国君常年不在的都城安家落户。
与金山国都同样地位尴尬的莫过于职责就是驻守国都的金山御林军了——这支理论上应该得到最好的装备受到最佳的训练的天子亲军一不能驻守前线震慑敌国二不能远调出征积累战争经验,定位如此鸡肋便愈发不受国君待见。
许多权贵家族都是把家里没前途的庶子给塞进去混口饭吃,久而久之御林军居然成了金山国一处豢养闲散人员的垃圾堆,唯一的日常任务就是负责看守那些外派将领留在都城为质的家眷,堂堂御林军居然混得跟狱卒差不离,待遇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所以整个御林军上下都弥漫着一股子得过且过睁只眼闭只眼的摆烂气氛,军官们平日里没什么油水,全靠那些外派将领想要阖家团圆又没时间特意往国都跑一趟时送来的“辛苦费”过活。
在收了沧澜探子的钱放走杜正海全家的军官看来,这不过是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日常操作罢了,不管是御林军高层还是同样很摆烂的国都情报机构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与杜正海家人一起被护送到远征军本部的同时还有现场负责人对这次行动的细节报告,上面的内容看得陆祁丰和杜正海这两个金山本国人都面皮发烧。
“如此一来我给将军的承诺已经完成了,将军也该完成给我们的承诺了吧?”手里攥着人质洛清流自然不怕杜正海反悔,不过远征军确实不能再在定军关门前耽搁下去了。
“那是自然,只不过两位要的是一个完整的定军关呢,还是一个被打烂的定军关?”连家人都给接来的杜正海卖起国来就更肆无忌惮了,作为一肩挑起定军关防务的主将,他甚至有余裕给洛陆二人两个选择。
“完整的怎么说,打烂的又怎么说?”陆祁丰饶有兴趣地问道。
“完整的话,陆侯爷只需让人往关中送几封我的亲笔信,还留在关中的军官大多都是我的直属亲信,如果我反了他们也会被国君清算,这些人会识时务地将关口完好交出来,反正他们知道自己守不住。”杜正海解释道,“至于把关口打烂嘛,关城上的密道在哪儿我比谁都熟悉,选几个精锐死士走密道进去趁夜摸到紧要之处放把火,第二天两位就能看到一个被烧透了的定军关。”
“洛殿下,你怎么看?”陆祁丰没有马上给出选择,而是将询问的目光投向洛清流。
“如果我们拿下紫荆金矿,想来首先坐不住的人应当是东洪王而非金山王。”洛清流伸手摸了摸自己光滑的下巴,“我们手头人少,占再多土地只会进一步摊薄兵力,而且我们的补给线要走海路过朝山,万一被人偷了后路就变成孤军一支了。”
“洛殿下的意思是我们将东洪人引进来,让他和金山王狗咬狗?”杜正海融入角色的速度很快,现在话里话外都已经不说“你们”而是“我们”了。
“那东洪王也不是个能打的主儿,如果我们留下一个完整的定军关,不管是哪边想要朝紫荆金矿下手还都未必能得逞。”洛清流嘴角弯起一丝恶劣的笑容,“既然如此不如干脆把定军关给破坏了,然后双方就只能围绕这座破烂关口反复拉锯,才好最大程度上地消磨他们两方的实力。”
“嗯,如此最好。”洛清流的想法阴险归阴险,却很对满心都想着复仇的陆祁丰胃口,不管干什么只要能让金山王难受他就高兴。
“二位若是如此打算的话,光凭一把火恐怕还不够。”那杜正海也不是个特别有节操的人,已经接受了自己叛徒狗腿子定位的他现在属于别人放火他添柴,别人打架他叫好的主儿。
“杜将军又有什么好主意?”陆祁丰发现自己有点喜欢这位识时务的将军了,这人本事虽然一般可真的很会迎逢上意,怪不得金山王放心让他看守定军关。
“那就把之前我提出的两个想法给结合起来。”杜正海道,“我将如今的情况和二位的打算用密信跟我的部下们说明,让他们配合二位演一场苦战的大戏,反正真打起来关城中那些百姓也不可能上城墙看热闹,我们只要把动静闹得大一点吓得百姓闭门不出,谁都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主意真不错。”不死人还能达成目的,需要付出的只是一些枪炮弹药的身外之物,在陆祁丰和洛清流看来都属于最合适的选择了。
就冲杜正海能帮他们按照自己的想法来料理定军关,洛清流便觉得费力气将杜家三十几口人给捞出来算是值了。
既然已经定计,之后边都是按照计划行事,几名与杜正海一起被俘的亲兵伪装成战败的逃兵带着杜正海的密信前往关城之中与里面的军官们暗中联络,远征军这边则是大摇大摆地押送着数量跟自己兵力差不多的俘虏开到了定军关门前。
看着关城之外垂头丧气的本国俘虏,再想想几天前送来府上的主将密信,城头上的几位临时话事人是一点为国尽忠的打算都没有,正如杜正海自己所说的,就靠他们这些歪瓜裂枣根本守不住关口,死在这儿也是白死。
“都说说吧,这事儿怎么整?”不约而同凑到一起的军头们又把定军天荡两座山寨里的军议会复刻了一遍。
“还什么怎么整?我已经让下人偷偷将家眷送到杜将军那边去了,这时候谁要跟我说终君报国,别怪老子手里头的刀不客气。”主将参军都没了之后理论上军职最高的牙门将冷哼道。
“艹,你小子动作挺快啊,连个招呼都不打这么不地道!”慢人一步的督粮官听完顿时急了,牙门将跟新主子表忠心这么快,岂不是衬托出其他人投降得不够顺滑?
“要不怎么我能当从五品的牙门将你只能当个正六品的督粮官呢?”牙门将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得意一笑,“咱们那位国君什么性子平日里大家都没少听将军提起,我们的处境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想来谁都不愿意自己跟那位倒霉的参军沦落到一个下场吧?”
几个军头面面相觑,都低下头默认了牙门将的话。
就在这样微妙的气氛中,好歹也是名声在外的定军雄关被三言两语决定了未来,至于第二天炮声轰隆将城防体系砸得千疮百孔最后守军献城投降,那都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一场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