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普?菲利普!你他妈给我清醒一点!要是没中枪就给老子爬起来还击,老子花钱请你来是为了干脏活不是当缩头乌龟!”将菲利普从浑浑噩噩中拉回现实的是队长隔着二十米远的怒骂。
“啊?哦,我知道了!”回过神来的菲利普面红耳赤地答应一声,开始观察周围来敌的动向。
他也不知道刚才那是怎么了,在战场上他见过成百上千的同袍前赴后继地死去也没觉得怎样,偏偏就是这么一个今天才刚搭上话的小伙子勾起了自己对死亡的恐惧。
也许是之前那些糟糕事让他意识到自己这条命还不能交待到这儿?又或者离开了军队也让他失去了有人给父亲和妹妹兜底的安全感?脑子里一团浆糊的菲利普在一瞬间想了很多,但很快他就没时间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黑漆漆的群山之中,连绵不绝的枪响跟他娘约维克堡新年放鞭炮一样,久经沙场的经验让菲利普知道在如此恶劣的光源条件下对方这么开枪跟摸彩票差不多,可时不时从头皮上掠过的风声依然压得运输队里每个人都不敢抬头。
找了个角度寻着枪声的方向还击了几发,很快菲利普就不得不再次停止射击,因为他意识到自己手头的储备弹药根本就经不起这么浪费。运输队不是近卫队,没有占总兵力百分之十的后勤支援大队更没有北方工业集团不限量的弹药供应,事实上他们这支民间武装组织全队加起来一共才五把枪,其中四把还都是军队淘汰下来的旧货。
如果是拿来对付连什么是火枪可能都没有个概念的普通土匪这些武装绰绰有余,可对面的火力听着都足够装备起一个百人队了,同样的武装如果换成约维克近卫队来操作,菲利普敢说他们这支队伍里现在还能喘气的绝对不超过一半。
“这他娘的到底怎么回事?!袭击我们的是军队吗?”同样越打越觉得蹊跷的还有见多识广的队长,如果布莱克山脉里的山贼有这火力就应该直接由王国陆军重兵押运这些粮食,而不是靠他们几十个烂人几把破枪。
“头儿,这仗根本没法打,留在这儿跟送死没区别!”给横飞的流弹压得抬不起头的持枪队员们零零星星地还击着,然后很快他们就意识到了与菲利普一样的问题。
“这是想用子弹把我们逼走?妈的到底什么藏头露尾的鼠辈!”队长也知道再固守下去迟早要完蛋,因为山上的枪声已经距离他们越来越近,子弹的准头也越来越靠谱,更要命的是对方似乎已经三面合围了运输队,只留给他们一条退路可走。
“队长,撤吧。”菲利普停下射击静静听了一阵儿枪声,然后开口跟队长建议道。
“可是……”队长心里还是有些不服气,自己脱离佣兵身份之后的第一仗就这个结果,以后让他在行内还怎么混?
“有命在翻盘的机会多得是,死在这儿就什么都没了!”看出来队长心中的犹豫,菲利普高声道。
“啧,撤!”反应过来就算自己不想走其他人也未必愿意陪着自己送死,队长只能憋屈地怒吼。
也许是注意到了运输队已经不打算继续固守,袭击者的火力密度明显稀疏了下来也没怎么认真追击,灰头土脸的运输队沿着来时候的路撤进一片密林边缘观察局势,远远地只见起码有上百人影在营地那边现身。
这根本就不是运输队能应付的数量,更别说打个反扑将丢失的货物给夺回来了。
垂头丧气的队员们面面相觑久久无言,他们预料到了进山之后自己可能会遇到麻烦,但事先谁都没跟他们提过麻烦这么大啊!
“报数,看看都少了谁。”队长捏紧拳头看着那些袭击者炫耀似地当着他们的面将马车给拉走,最后只憋出来这么一句话。
“一、二、三……”报数声在寂静的林中响起,统计结果是总共少了两个人,除了那个解手时被打死的年轻人,还有个倒霉鬼死于双方对枪时的流弹。
坦白讲运输队在人数和装备都占劣势还是被突袭的情况下,就死两个人无论如何也谈不上是多坏的结果,可整个队伍的士气还是不可避免地垮塌了下来,毕竟大家来当运输队而不是继续留在军中混就是不想再承担生命危险了,事实却告诉所有人他们初入的这一行风险未必比继续当兵低。
当兵战死有国家给予的烈士身份,有政府发给死者家人的抚恤金,他们死了有什么?
如果队长是个有良心的人,死者还能拿到一笔象征性的抚恤,可这次失败已经把队长以前当佣兵头子时积攒的家底给赔个精光,就算他想掏这份钱,他的口袋也未必支撑得住。
“……总之先离开这鬼地方吧。”强压下胸中无处宣泄的怒火,队长聚拢起队伍沿着来路开始撤离。
两天前运输队是说说笑笑离开的,三天后运输队回到坎塔波利时就跟从山沟里钻出来的野人一样,事实上丢失了所有补给只带着部分随身兵器的他们也的确过了三天荒野求生般的日子。
“你说什么?粮食被抢了?!”回到据点把自己那身脏污洗干净,队长和菲利普就不得不去城市公所面对任务委托人。
“对方人太多而且装备精良,那火力都快赶上正规军了,我们根本就抵挡不住……”队长还想据理力争避免赔偿。
“重点不是你们,重点是那批粮食!”然而委托人根本没心情听队长的辩解,“你们知不知道在我们这边把粮食发出去的时候其他几个节点的运输队也在同步出发?我们这边的粮食丢了在西边就得有很多人饿肚子!”
“那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队长听到这话也急眼了,“如果你们事先把情报搞清楚我们根本不可能冒那么高风险去接这一单,我的队伍里死人了你知不知道?你这个该死的官僚!”
只是个文职人员的委托人被队长突然的爆发给吓了一跳,他低头看了看差点没被队长给拍散架的桌子再看看旁边同样脸色不善的菲利普,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没说出口。
“……具体情况接下来我们会仔细调查的,你的队伍在这段时间最好不要离开城市,别怪我没事先警告过你们。”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委托人没敢再朝队长喷口水,但从他铁青的脸色也看得出来事情到这儿还远远没完。
至于运输队的报酬那自然都打了水漂,人家市公所没有第一时间按照合同找运输队讨要赔偿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同样地队员们这次的工钱也没了着落,毕竟队长自己都把底裤给陪光了。
要不是队长本人在坎塔波利还有套房子当据点,他们整个队伍全得露宿街头,拥挤的房间里队员们气氛沉闷地等待着两位队长带回来结果,当他们看见归来的两人脸上那副仿佛刚参加完追悼会的模样,所有人的表情都很崩溃。
“在搞清楚状况之前我们被禁止离开城市等待随时接受质询,大家最近都老实点吧。”最后还是队长闷闷地给了一个答复。
队员们对这个答案都很不满,但他们还能怎么样呢?相比于过去那些喜怒无常的贵族老爷,新成立的市公所已经是相当讲道理的雇主了,至少他们把活儿办砸了还能留条命在。
这时候沮丧的大家都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副队长眼中除了与大家一样的阴霾,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