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魏，这是咱们出来的第几天了？”仿佛无边无沿永远走不出去的梵登森林中，一支被重重陷阱和如同索命鬼魂般的暗夜神眷困在此地的游击队正在绝望泥潭中死命挣扎。
“不知道，八天？九天？十天？算这些东西有什么用，难道你还指望上面会派兵过来救咱们？”旁边被叫成老魏的什长神情麻木地靠在树干上瞪大着眼睛死盯着即将从枝头滑落的残阳，当这代表着希望的光芒消逝就意味着相对安全的时间结束，那些暗夜诡影又要无声无息地从阴影中钻出来杀人了。
其实这支游击队满打满算出来战斗的时间也才不到七天而已，只不过痛苦和恐惧会无限延长人类对时间的主观感受，东方人那些什么度日如年一日三秋之类的成语说的就是这个。
就在这短短的不到七天中，游击队经历了从狂喜到大悲的起落，接连击溃两支王国千人队令他们产生了自己无敌于天下的幻觉，然而哈德良小队的出现又迅速地将这些人的美好幻梦打入深渊。
最开始是仿佛无处不在的卑劣陷阱，然后是午夜时分完全不可见的鬼怪冒出来随机杀人，连战两个千人队都没付出多少伤亡的游击队在面对这些看不见的敌人时不仅遭受了惨痛的损失更承受了难以想象的精神压力。
耳边是中了陷阱正因为伤口感染烧得神志不清的队友发出的微弱梦呓，周围全都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一脚踩中的陷阱，更可怕的是每个午夜都会雷打不动钻出来取人性命的鬼怪。
十个，不多不少，每晚他们只会无声无息取走十人的性命然后就消失无踪，对于这支三百人规模的游击队来说其实算不上什么特别严重的损失，然而死亡本身的沉重压力还是压垮了绝大多数队员那本就被精神药物给摧残过的神经。
尤其是当昨晚队长也死于这场随即的死亡抽选之后整个队伍的士气近乎崩溃，全靠副队长临危受命站出来将补给中剩下的最后那点神药发给还能活动的人才让队伍不至于一哄而散，可这种被药物强行提振起来的士气又能维持多久呢？
“呵~妈的自从吃了这些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鬼药老子都快忘了睡觉是什么感觉了，老魏你那边还有剩吗？我好像药劲儿过了。”哨兵疲惫地打了个呵欠，已经将近七天没合眼的他脸色苍白得像是被河水泡过的尸体，青紫色的血管在皮下狰狞曲张仿佛随时会爆开。
“呵，我倒是还没过药劲儿，要不然割点血给你喝？”老魏闻言不由冷笑，昨晚将药物分发下来的时候副队长就说了这是最后一批库存，大家拿到的量都一样谁还有剩啊。
“别别别，不至于。”听到老魏这可怕的玩笑哨兵连连摆手，“我就是有些实在是……呼~”
哨兵的话还没有说完，一股强烈到无法抵抗的眩晕感猛地袭上心头，直接将他拖进了沉眠之中。
“艹，这回算是彻底完蛋了。”看着趴在树枝上开始打呼噜的同袍，也感觉到疲倦正如勒紧大树的藤蔓般将自己缠绕的老魏怒骂一声，忽然又有些释然。
活着固然不错，像这样无知无觉地在睡梦之中死去似乎也是个挺好的选择？至少比之前那些蜷缩在黑夜中瑟瑟发抖，最后还是难逃一死的倒霉蛋们要舒服些？
如此想着，老魏的眼皮越来越沉重，当夕阳的最后一丝辉光被林间阴影掩埋，他也终于闭上了眼睛沉入梦乡。
“啧，没想到还歪打正着了，这可不是我想要的结果啊。起码得被我逼疯几个自杀几个吧？”几分钟后，从树影中现身的哈德良对着两个睡得跟死猪一样的游击队员不悦地咋咋舌头。
护卫一旁的骑士统领倒是心中暗喜，这没完没了的折磨可算是结束了，虽说耍弄这些东方人最开始确实挺好玩儿的，但护卫骑士们毕竟不是哈德良这样心理扭曲的奇葩，同样的事情再好玩儿重复的次数多了也就失去了乐趣，尤其他们还是主要负责出力的那个。
“殿下，您看这些人怎么办？”当然这份高兴骑士统领不敢表现出来，只能一边暗爽一边跟哈德良询问。
“跟着我们来的那些部队重新联系上了吗？”哈德良恶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反问道。
“在我们用火器搞出动静之后就恢复联络了。”统领道。
“行，把人喊来洗地，然后咱们就走人吧，这没意思的破地方以后再也不来了。”索然无味的哈德良没打算将这些游击队员赶尽杀绝，尽管王国的所有人都在传亲王殿下残忍好杀，实际上哈德良享受的从来都不是死亡本身而是对象明知必死却在黑暗中苦苦挣扎的过程，没了这些再枉造杀孽有啥意义呢？
就这样，因为药物失效被累瘫的游击队在半数存活的情况下被接踵而来的正规军像拖死狗一样带回到奥克福德，之后的审讯工作哈德良也没有亲自沾手，因为他很清楚这些负责一线实验的大头兵根本问不出来什么关键情报，这些人可能连自己吃下的那些神药的真正来路都搞不清楚。
之所以还留着这些人浪费粮食，不过是远征军方面希望保留一些药物成瘾者的病例观察自由教会提供的神药都有什么作用和副作用罢了，现在统计出来的数据在日后面对成批成体量配备神药的东方军队时会起到料敌先机的作用。
而且很快整个奥克福德都忙碌了起来，因为在国内安排好相关事宜的伊莎贝拉带着一批主要由市民卫队构成的援军抵达了这座城市，上至盖乌斯下到大头兵在听说国相大人即将来到前线参战全都打起了精神，可见伯劳鸟的威慑力不减当年。
“这个症状……果然是啊。”抵达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调阅了远征军对那些游击队员的观察报告的伊莎贝拉放下文书，无可奈何地轻叹了口气。
阿尔薇特这混蛋还真是祸害遗千年，从缴获到的神药残留样本到服用者的病理反应都无一例外地证实自由教会开发出来的神药就是另外一个世界协约同盟配发给士兵的“战场觉醒剂”。因为这个世界工业水平偏低化学提纯技术落后，药物之中还掺杂了大量无法被过滤干净的有害杂质使得原本应该纯净如冰的成品带些枯叶黄色，对人体健康的伤害也更大。
真要比较起来，这些玩意儿更像战前协约同盟城市里那些混混帮派在街头分销掺了很多乱七八糟东西的“便宜货”，吸食此类毒物的瘾君子通常都活不过三五年。当然对于那些急着保住自己屁股底下的龙椅的东方君主们来说，反正前线士兵也活不过三五年，一来一去等于毫无危害嘛。
在这一点上，东方阵营的君主跟协约同盟的大资本家倒是达成了跨世界的共识，士兵对于他们而言不过是随时可以抛弃的战场消耗品，自认高人一等的他们才是能主宰世界命运的人上人。
对于这种无耻又傲慢的混账东西，伊莎贝拉向来都是选择出重拳让他们体会一下什么叫死亡面前人人平等，强压下胸中怒火的她对着覆盖整座东大陆的地图伫立良久，觉得这场是时候该加快结束这场缺乏意义的战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