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啊……真的是好久没见呢。”
许久未见，慕容复脸上生出胡渣，眼睛里的光芒也熄灭了几分。
“……”
我不知自己该用怎样的话来回应他。
“怎么不说话？啊，对了，你们都出去，阳姐，你先带那个小朋友去领东西吧。”
慕容复一番命令下来，身旁的几人立刻退了出去。
“去吧。”
我小声对小雪说道。
她不舍的看了我一眼，跟在女人身后走出了房间。
随着铁门合上，整个房间重归安静，慕容复站在桌子前，橘色的光打在他的脸上，遮挡了他的半张脸。
我捉摸不透他此刻的心情，只能沉默着，等待他继续说话。
难道说……他叫走其他人，是想更好的报复我？
想到这，我低下头，等待疼痛的降临。
“喂喂喂，干嘛不说话，不是你要见我吗？”
慕容复的声音就像面对一个老友一眼，卸下全部的伪装，肆无忌惮的开着玩笑。
可我不明白。
由于实在摸不清，我直接了当的问他。
“有什么不明白的？你来是为了什么？送那个小朋友吗？那你可以走咯。”
他缓缓靠近桌子。
“可你还坐在这里，所以不明白的人，是我才对啊……”
他的语气越发低沉，直至恢复正常。
慕容复拉开一只椅子，坐在我的对面。
这下，我们就能面对面说话了。
“我想……和你道歉。”
“嗯……嗯。”
慕容复点了点头，依然没什么特别的表示。
没有想象中的愤怒，没有悲伤的神情，也没有看白痴一样的眼神。
他只不过坐在那里，静静的点着头。
“所以说，你是感到后悔咯？”
终于，慕容复开始和我讨论起这件事。
“你不是应该……”
“我应该生气对吧。”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慕容复抢去了。
“毕竟你杀了我那么多的兄弟，要我不生气很难啊……但是转念一想，既然你都坐在这里了，那么一切就还有机会。”
说完，他仿佛终于松了口气似的，重重的呼出来，接着懒散的靠在靠背上，翘起了二郎腿。
“我啊……经历了好多好多次了，每一次都认为自己有机会，却总被你搅黄，所以大家才会觉得你可恨。”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可到头来才发现，你固然可恨，但你我，不过都是别人手上的棋子罢了。”
他的一番话说的云里雾里，就好像修仙的主角，努力了几千年，在家人、族人的见证下就要飞升的关键时刻被领导喊醒，发现一切只是自己做的梦一样。
他现在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
话里行间洋溢着的沉重，仿佛一柄重锤敲击在我的灵魂深处。
“你……不恨我嘛？”
“我不恨你，只是单纯没法原谅你。”
果然……
“但是时间可以原谅你。”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慕容复的话就接踵而至。
“你想知道我知道的一切吗？”
我点点头。
"我第一次重生，已经是很久的事情了……"
滴答……滴答……
空气中的雨滴，链接成密密麻麻的丝线，化作磅礴大雨浇落下来。
唔……
地上的少年痛苦的睁开双眼，豆大的雨滴打在眼睫毛上，震得眼睛生疼。
慕容复坐起身，一把抹掉眼里的雨水。
“那人怎么了？”
“别过去，说不定是神经病……”
“……一看就是个碰瓷的。”
四周，直言破碎的话语在一瞬炸开，涌入他的耳中。
“哈啊……”
慕容复撑起滚谈的身体，即使满身的泥泞，他的嘴角却依旧上扬着。
远处，高楼矗立成排，发出明亮的灯光，身边的行人形色各异，大部分都撑着伞，行色匆匆。
傍晚，是一个疲惫的时刻，这场雨，加重了人们内心的劳累，他们顾不得其他，只想快步走回家，舒舒服服洗一个澡。
而这一切，却是慕容复许久没能感受到的——秩序的气息。
他重新回来了。
当他快步跑回家时，白色的小猫正趴在客厅，慵懒的望着他。
眼底充斥的鄙夷仿佛在嘲笑他，怎么把自己弄的如此狼狈。
“就这样，我开始了我的第一次重生之旅……”
慕容复仿佛完全不在意时间的流逝，他讲话的语气很慢，与其说是讲给我听，更像是他本人在回忆。
他的眼睛穿过我，望向更远的地方。
接下来跟我想的差不多，他不断失败，不断重生，而我也化作他故事里的“反派”，总是在关键的时刻出现，阻挠他计划的成功。
“那个科学家，是你杀的吧？”
慕容复看向我。
“科学家？我不记得的自己有杀过啊？”
“就是那个长得尖嘴猴腮，挎着一个公文包，贪生怕死的小人。”
随着慕容复描述，我陷入到了记忆的潮水里，渐渐回想起直升飞机上的那人。
那是我第一次杀人。
“他的包和脑子里，装着解药哦。”
“什……”
慕容复观察着我的表情，猜出了那人的确是我杀的，然后便语不惊人死不休。
“是我……理解的那个解药吗？”
随着他缓缓点头，我的视线不免有些眩晕。
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啊……
不过，慕容复和我讲了这么久的话，我也大概猜出了他要干什么了。
对面的慕容复还在给我讲解着一些细节，包括他有一个军人舅舅、军队内部分裂成两派等等。
我们一直聊了很久很久，在一切说完之后，他缓了口气，头一次露出认真的脸色。
“我这些天一直在等你。”
“一开始，我也认为回到过去是不可控的，但慢慢的我才发现，每当世界倒退，都必然会发生一件事，那便是……”
回到过去的方法啊……那是能改变一切的东西。
“你的死亡。”
“我的……死亡？”
我缓缓重复道。
“没错，只要有人杀了你，世界便会不可控的倒退，直至回到末世前。”
“能否留存记忆，取决于你死亡时，他们在不在场，但你的失忆是必然的。”
居然，是这样吗？
我想了很多很多方法，唯有这个是我没想到的。
“所以我不允许任何人杀死你，一旦被他们发现杀了你就能回到过去，那么不管他们留有怎样的遗憾，都一定会找到你。”
“……”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当啷——
一把手枪被甩在面前。
“我发现，不管再怎样去努力，末世之后的事情永远不可控，不杀死你就无法进行下去，拉拢你也没用，总有一刻，你会被迫做出那些事，所以……”
“赎罪的机会就摆在你面前，我将它交给你。”
我望着眼前这把手枪，它通体漆黑，静静的躺在那里。
这正是慕容复第一次送给我的手枪。
“对准自己开枪，然后只需要相信我，这一次，我有把握拯救所有人，包括你。”
“你错过了什么吗？”
我抬起胳膊，缓缓拾起桌上的手枪。
“啊？啊！没错，只要在回去一次，这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慕容复语气有些激动的说道。
“其实你要再不来找我，我都要去找你了！”
平时小巧的手枪，今日拿在手中，却显得这般沉重。
这一切来的太过突然，真相如海浪将我淹没，我甚至无法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
我感到手在颤抖，头也晕了起来。
我缓缓抬起手臂,将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如果……这一切都是他在骗我。
面对死亡，人心中的恐惧被无限放大。
好想在见一见他……
我的脑海里涌现出夏于温和的笑容。
不行。
如果再见到他，我一定会丧失所有的勇气，那时，我的忏悔将全变为笑话。
自己追求的不正是这个吗？
那时，我下的决心，不正是这个吗？
只不过这一切太过突然，以至于让人没有防备。
夏于，汐儿，你们不用在露出痛苦了。
我的眼睛清晰起来，望着面前的夏于，准确来说，是他的眼睛。
我看到了无限的懊恼与不甘。
既然他说能结束这该死的一切，那么我为什么不试试呢？
自杀，在基督教内被认作魔鬼的行为，以自己的灵魂向上帝献上的祭，是不会被承认的。
可如果，我的死，能带来一些其他人的解脱。
这一切，是不是将变得，有意义呢？
“砰——”
少女的身躯重重砸在地上，金属弹壳掉落在地，发出叮当的响声。
而在下一刻，漆黑的光芒如期而至。
慕容复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即将到来的明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