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素的房间里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仅仅在一侧的墙上镶有一面镜子。谢灵站在镜子前面，皱着眉头打量着自己。
镜子里是一个身材略显瘦小的女孩，一头银色的短发看起来格外清爽。她的身上散发出一股温暖的气质，任谁看了都会被那开朗的笑容吸引。
但是谢灵很快就皱起了眉头，她对自己的形象并不满意。身穿短衣短裤的自己怎么看都少了些女孩子的气质，平平的胸部也让人完全提不起欲望。
虽然诗芸也完全没有胸部，但是她拥有只属于孩子的可爱，自己模仿不来。无论从长相还是年纪来看，自己都应该走温柔的路线，就像雨韵那样。
——把头发扎起来会不会好一点呢？
这样想的谢灵试着用手拢起了两条马尾，但是很快就失望地垂下肩膀。自己的头发太短，虽然已经好久没剪了，但也只是刚刚够到肩膀的程度，完全扎不起来。不过即使留长了也没用。雨韵的头发是微微蜷曲的，这样扎起来后才会像松鼠尾巴一样松软。而自己的头发太直，即使扎起来也一点都不可爱。
想来想去谢灵还是决定换一套衣服。虽然她不觉得这样会有什么效果，但也想不到其他办法了。可是当她打开衣柜的时候，还是失望地垂下了肩膀。
衣柜里并没有可爱的衣服，全都是千篇一律的短衣短裤，还都是朴素的浅色。不仅如此，连热裤都没有，全是没过膝盖的款式。
向其他人借衣服更不现实。不知为何，花海里的大多数人都对自己充满敌意。
——要不穿光霁的衣服好了。
这个想法突然出现在小灵的脑海里，让她一下子就羞红了脸。光霁有一件宽松的T恤，如果穿在身材小一圈的自己身上，大概可以下垂到大腿根部。在这种情况下再把内衣和内裤脱掉，躺在她床上的话……
小灵越想越兴奋，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在幻想世界和光霁亲吻好久了。身为三叶草之一，光霁总是很忙，即使不值夜班，回到宿舍之后她也是累得倒头就睡，完全没有时间和自己说话。
小灵已经记不清上一次和光霁睡在一起是什么时候了。印象里那时的光霁要比现在年轻至少三岁，表情也更加温柔。推算下来自己当时只有十四岁，并且在那之前就喜欢光霁很久了。
总之那一次真的很开心，小灵非常想再来一次。明天是光霁少有的假期，所以今天想做到多晚都没关系。就是因为这样小灵才想要打扮得漂亮一些。
于是她偷偷地打开了光霁的衣柜，从里面翻出那件T恤穿在身上。脱内裤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不过最后还是红着脸把手伸到了衣服下面。
接下来她又犯了难。自己该用怎样的姿势迎接光霁呢？太诱惑的姿势只是想想就会害羞得脸颊发烫了，普通地坐着又感觉不够完美。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走路的声音。小灵只用了一瞬间就判断出那是光霁回来了。她急忙跳到床上，慌慌张张地整理好衣服。
刚一进门光霁就愣住了。她看着M字跪坐在自己床上的小灵，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头，但是很快就恢复了冷淡的表情。
“想做了？”
光霁走进房间，若无其事地说道。她穿着夜色的长衣长裤，看样子是刚刚巡逻回来。一侧墙壁上有几个金属钩子，她径直走了过去，解下腰间的链剑和钉枪挂在上面。
小灵像个犯错了的孩子一样看着光霁的动作。她的脸有点红，呼吸也有些急促，看起来相当紧张。光霁脱下外套挂在墙上，然后在小灵的身边坐了下来。
“今天和别人吵架了？”
她若无其事地问道，冷淡的语调下隐藏着不易察觉的温柔。想到白天的事情，委屈一下子涌上小灵的心头，她再也忍不住了，扑到光霁的怀里哭了起来。
“嗯……”小灵一边哭一边抱怨，“每个人都针对我……要不是秋莉帮我说话，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光霁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抱住小灵，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在她的安慰下，小灵的哭声越来越小，渐渐地听不到了。
“光霁……”停止哭泣之后，小灵轻声唤道。
“嗯？”
光霁给出了最低限度的回应。小灵从她的怀里抬起头来，泪眼朦胧。
“你当时去哪了？”
“巡逻。易思彤和安良接连受伤，巡逻的压力变大了。”
小灵没有说话，粉色的瞳孔里充满怒意，好像随时都会爆发。但是她很快又把头埋在光霁怀里了。
“你永远都在巡逻。”
她轻声抱怨着，手指滑过伙伴的小腹。光霁不易察觉地移动了一下身子，阻止了小灵解开自己衬衫扣子的企图。
“我除了巡逻也不会干别的了。你也知道，我的脑子一向很笨。”
“你知道吗，我特别怀念以前，”小灵锲而不合地再次尝试，“当时你还只是个新人，我也没被大家排斥。感觉和现在的情况完全反过来了呢。你因为逞强弄坏了贯筒，墨羽大发雷霆，结果还是我帮你挡了一棍，当时胳膊都肿起来了……”
光霁感觉自己的小腹被轻轻扫过。不知何时，衬衫最下面的两个扣子已经被小灵解开。滚烫的纤细手指触碰到内衣的下缘，光霁只好隔着衣服握住小灵的手指。
“……光霁？”
小灵不解地抬起头来。她隐约感受到一股被拒绝的氛围，本能性地想要从伙伴的脸上寻求答案。但是光霁却没给她机会。坚实的双臂突然用力，将小灵的脸压在胸口。
“唔唔唔……”
无法呼吸的小灵挣扎了几下，但是很快就放弃了。因为她感觉到光霁正把脸埋在自己的头发里，贪婪地嗅着。
原来是这样，小灵开心地想到，光霁也想要主动啊。这样也好，每一次都是自己主动，也该换一种方式了。她闭上眼睛，彻底放松身体，任由对方蹂躏自己。
就好像发狂了一样，光霁毫无保留地倾泻了所有的力气。一开始小灵只是难以呼吸，但是疼痛很快就扩散到全身。每一块骨头都“嘎吱嘎吱”响着，似乎下一秒就要断裂。
好痛苦……
小灵想要呻吟，声音却堵在喉咙里发不出来。体内的空气越来越少，意识逐渐远离，她已经完全无法思考了。但是她本来也不想思考什么。
——光霁也在渴求我。
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身体热得就像是要融化一样，两个人仿佛融为一体。
“亲、亲吻……”
小灵挤出体内最后一点空气这样说道。但是光霁却完全没有放松力度的意思，于是小灵很轻易地就放弃了。
——算了，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当小灵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她本能性地摸了摸身边，发现并没有人。借着门缝里透过来的灯光，她看了看周围，发现光霁正躺在旁边的床上。虽然看不太清，但是从那细密的呼吸来看，她睡得相当熟。
看来在睡着之后，自己被光霁搬回了床上。不过说是睡着似乎不太准确，因为自己是由于大脑缺氧而晕倒的。在那之后光霁应该做了很多事情吧，但是自己却完全没有记忆，不得不说那真是一个遗憾。
盯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后，小灵发现自己完全没有了睡意，于是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她蹑手蹑脚地穿好衣服，回头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光霁之后，把门拉开一条缝溜了出去。
强烈的人造日光扑面而来，小灵不自觉地眯起了眼睛。走廊上静悄悄的，但是小灵却有一种想要破坏这种安静的冲动。她迈开轻快的步伐，银色的发丝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漫无目的地走了挺长时间，她误打误撞地来到了凶兽的喂食通道。因为她从未负责过这类工作，所以对这个区域并不熟悉，但即使如此，她依旧发现了异常。
——喂食通道的门是开着的。
根据记忆，这扇门上的指纹锁被设定为只有小兰才能打开的状态，只有在给凶兽喂食的时候才会由小兰亲自打开，平常都是锁着的。在大家都睡着了的现在，这扇门开着怎么想都有些不太正常。
并没有做太多思考，小灵几乎是被直觉驱动着走了进去。与凶兽进行过上千次的战斗，她对于危险有着敏锐的嗅觉。
越靠近深处，危险的感觉就越强烈。小灵放轻脚步，竖起耳朵搜寻着周围的声音。
——是在笼子里的吗？
似乎有一个声音这么说道。因为距离比较远，加上对方有意压低了声音，小灵听的并不真切。紧接着又有一个声音回答道。
——当然。但是我们要从笼子旁边经过。如果贴着墙走的话，凶兽是不可能够得到我们的，但是它会离我们很近。
这句话明显是在撒谎。这条路的尽头只有一个按钮，按下之后地板上的洞就会打开，那是用来把食物扔进去的通道，根本不存在什么笼子。
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小灵也分辨出了说话的两个人的身份。
——是秋莉和诗芸。
但是她并没有第一时间搞清楚两人对话的含义，依旧不紧不慢地走着。当她转过最后一个转角、看到秋莉的时候，秋莉的一半身子已经没入地板之下了。
身体一瞬间就加速到了极限。小灵没时间去在意一脸惊诧的诗芸，直接跳进了通道。她握紧腰间的短刀，把身体调整成最适合下滑的姿势。她寄希望于在秋莉滑落进凶兽的笼子之前抓住她，然后用短刀把两人固定在通道里。
但是希望很快就落空了。通道比想象中要短的多，秋莉一眨眼的功夫就跌进了笼子。凶兽的眼中闪着嗜血的光芒，锋利的指甲闪着寒光抓向那瘦小的身体。
一道寒光闪过，紧接着凶兽哀嚎一声，捂住眼睛。那是小灵扔出了短刀。秋莉的身体以毫厘之差擦过它的爪子，重重的摔在地上。小灵刚一落地便抱起秋莉的身体，从凶兽那散发着恶臭的腋下钻过，躲到笼子的角落。
凶兽从眼睛里拔出短刀，随手扔在地上，然后站直身体，开始挥舞双臂。意识到没有时间了的小灵顾不上查看秋莉的伤势，一个箭步冲到凶兽身前。她趁着怪物抬高手臂的间隙，用尽全身力气将短刀刺向它的腋下。
钢铁的触感从手腕流遍全身，紧接着刀锋一样的指甲就抓了过来。小灵躲闪不及，腹部一瞬间就被贯穿。感觉到刺痛的同时，她的身体被抛向空中，“轰！”的一声撞到墙上。
谢灵的攻击没有起到任何效果，在那比钢铁还要坚硬的皮肤的防御下，她手中的短刀没能伤到怪物一分一毫。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在怪物面前，人类是没有任何抵抗能力的。
肺部的空气被挤压殆尽，小灵一瞬间就失去了意识。多亏她在空中摆出了防御姿势，才能够在短暂的昏厥之后再次恢复意识。
可恶，如果有凶兽病毒就好了。小灵忍着剧痛，扶着墙壁站了起来。人类和怪物之间的差距，原来这么大吗？竟然连防御最为薄弱的腋下都完全伤不到，这样就彻底无计可施了。
小灵放松了手上的力度，沉重的短刀“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和大多数人不同，她并没有很强的求生欲望，面对无论如何都无法战胜的对手，很轻易地就放弃了。
凶兽迅速转身，毫无新意地扑了过来。死亡前的瞬间就像慢镜头一样被无限拉长，小灵的脑海中甚至出现了“希望不要太疼”这样的念头。
“小灵——！”
熟悉的声音钻进耳朵，紧接着秋莉的身体就出现在眼前。她背对着自己，做出了张开双臂的姿势。
秋莉……你该不是要——
当小灵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抱着秋莉滚到了一边了，原本扔掉的短刀也已经回到了手上。
“喂，你要干嘛？！”
小灵退到笼子的一角，很少见地斥责道。也许是被她的不满语气吓到了，秋莉看起来相当慌乱。
“我……我看到你有危险，就、就……”
“就想要给我挡刀？你到底长没长脑子啊？！你以为你挡的住啊，明显会被穿葫芦串的！并且你结巴个什么劲啊？！”
“因为你看起来很吓人……”
“……”
小灵彻底无语了。真是的，搞清楚重点啊，那个怪物才是应该害怕的东西。如果打不赢的话，咱们就都得死在这里了。
不知为何，小灵突然有了求生的欲望。
算了，即使没有凶兽病毒，我也打赢给你看。下定决心的同时，一个计划也在她的脑海中逐渐成型。
狂化过程并没有全部完成，凶兽的肌肉依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变粗。这个过程看起来和人类注射凶兽病毒后的变化很像。如果这两个过程本质上也是一样的话，那么为了适应变粗后的肌肉，皮肤也要发生变化。在狂化快要结束的时候，凶兽的皮肤会有那么一瞬间处于脆弱的状态。
那是唯一的机会。
小灵握紧了手中的短刀。
“秋莉，我接下来要杀死这个怪物。机会只有一次，所以你尽量躲到角落里去，不要拖我后腿。”
“嗯。”
秋莉点了点头，很听话地离开了小灵身边。小灵深呼吸一次，注意力如丝线般聚拢，一层又一层的缠绕在眼前的怪物身上。
丝线的另一头连接着整个空间。
娇小的身体开始移动，灵动的身姿仿佛奏响了芭蕾舞曲。银色的发丝和刀刃在空中划过一条又一条优美的弧线，激怒怪物的同时躲开每一次致命的攻击。
机会来临的时候，注意力的丝线猛然收紧。完美的身体如体操运动员般旋转跃起，沿着丝线移动。在接触凶兽的一刹那，柔软的身体在一瞬间绷紧，把体重、旋转、速度，所有可以借用的力量集中在刀尖，刺破皮肤，扎进血管。
漆黑的血液渗了出来，刀刃卡在凶兽的脖子里动弹不得。小灵只好放弃短刀，一侧身躲过凶兽的爪子，跳到地上。
计划成功了，但是凶兽并没有倒下，反而变的更加狂躁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对于凶兽而言，即使气管和动脉被同时割断，完全愈合也只是几十秒的事情，更别说这种只刺进去十几厘米的皮外伤了。
但是这就足够了。小灵一开始就没打算依靠这一击打倒它。她需要的，只是那把沾染了黑色血液的短刀而已。虽然有很多副作用，但是在紧急情况下，凶兽的血液可以当做凶兽病毒来使用。
短刀没能拔出来是一个意外事件，但是依照凶兽的习性，它应该会主动拔出来才对。果不其然，凶兽把爪子伸向脖子。它并没有寻找刀柄，而是直接握住了还露在外面的那部分刀锋。
——接下来只要找机会把刀捡起来就行了。
小灵是这样打算的，但是意外却再次发生。暴躁的凶兽并没有把刀扔在地上，而是用力一甩爪子，把刀抛向身后，也就是笼子的栏杆部分。
身体以极限运动起来，但是还远远不够。即使不考虑凶兽的阻拦，小灵也不可能在短刀飞到栏杆外面之前抓住它了。眼看着短刀一点点穿过栏杆的间隙，好不容易到手的希望逐渐落空。
“小灵——！”
一只手突然出现，准确无误地抓住刀柄。小灵再次燃起了希望。面对秋莉询问的目光，她点了点头。秋莉把短刀扔了过来，小灵一把抓住的同时站到了秋莉和凶兽之间。
“结束了。”
小灵这样说着，用短刀划破了手臂。
小兰快步走在不长的走廊上，清冷的人造日光让她有一种永远无法到达尽头的错觉。在某一个瞬间她突然失去了意识，一回神又发现自己好好地走在路上。易思彤和安良的连续受伤让她一连几天都没有休息，刚刚睡着秋莉却又发生了意外，连续的体力透支让她的精神逼近到了极限。
虽然知道诗芸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天真无邪，也知道她喜欢小安到了疯狂的地步，但是小兰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她居然会做出这种事情来。不，实际上在心底的某处，她隐约察觉到了发生这种事情的可能性，只不过不愿意去相信而已。这是自己的失误，对此小兰只有懊悔。
但是现在没有时间让自己去懊悔，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发生这种事情，墨羽一定气炸了。挡住她接下来的行动才是当务之急。
果不其然，刚一开门，墨羽就劈头盖脸地问道。
“到底怎么回事？”
她的眉头紧皱，声音低沉，眼神中蕴含着“请务必用一句话解释清楚”的意味。在她的眼神逼迫下，小兰无法回避，只能开门见山地陈述了事实。
“秋莉从喂食通道掉到笼子里去了。”
“她现在人呢？”
“在实验室，不过没有危险，身上只有摔伤和擦伤，凶兽没碰到她。”
听到秋莉没有危险，墨羽凌厉的表情有所缓和。但是她马上又皱起了眉头，露出不明所以的神情。
“怎么会没事？”
“是小灵。”
光霁的声音从身后插了进来。小兰回过头去，发现光霁正穿着睡衣走进屋子，应该是刚被叫醒。
“小灵半夜睡不着出去散步，刚好撞见秋莉掉下去，就跳下去把凶兽杀死了，不过受了一些伤。”
“她怎么样了？”墨羽的神情又紧张起来。
“腹部被刺穿，不过没什么大碍。”小兰说道，“与伤势相比，体内的病毒才是最棘手的。她情急之下用凶兽血液感染了自己，还是从凶兽颈部放出来的靠近头部的血液。”
“有危险吗？”
“我改良了解毒血清，短期内应该能压制得住。至于长期……”
小兰看了看光霁，欲言又止。小灵并没有长期，这在花海是公开的秘密。
“不用病毒的情况下，人能伤到凶兽脖子吗？”墨羽看起来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你也知道的，小灵和其他人不一样。”
小兰说完就陷入了沉默。有很长一段时间墨羽也没有问其他的问题，会议室里的三个人就那样沉默着。虽然那是他们三个人的共同决定，但是每次一提到小灵，话题还是无可避免地沉重了下来。
过了许久，墨羽终于再度开口。
“秋莉根本就不知道喂食通道在哪……”
“……”
终究还是逃不掉吗？听着墨羽那自言自语般的声音，小兰暗自想到。她抬起头来，正对上墨羽质询的眼神。
“……是诗芸。”犹豫了一会儿，小兰最终还是说了出来，“她骗秋莉说你把凶兽病毒掉在了训练场，要秋莉陪自己去拿出来。”
“我没弄掉病毒。”
“嗯。所以说是骗秋莉。”
“再说她要病毒干什么？”
“她对秋莉说她想成为守护者，而我和光霁不同意，所以需要病毒来达成既定事实。”
“可是你们……”
墨羽睁大了眼睛。她看看小兰，又看看光霁，惊讶之情显露无疑。
“嗯。我们一致希望诗芸成为守护者的，是她自己不同意。”
沉默再次降临。墨羽的嘴唇越抿越紧，过了许久才再度开口。
“也就是说诗芸是故意的了……”
“……”
小兰用沉默给出了回答。虽然墨羽的语调并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小兰能够感受到她压抑着的怒火。
“那扇门不是只有你才能打开吗？”
“我在实验室睡着了。现在想来，当时有人去过实验室，应该是在那个时候诗芸拿到了我的指纹……”
“有人碰你的手你感受不到吗？！”
毫不掩饰的责备扑面而来。小兰无力反驳，只能低下头去。
“对不起……”
“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一样几天不睡觉的。”
光霁的话插了进来。她的声音虽然不带任何感情，但毫无疑问是在帮小兰说话。墨羽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嘴唇抽动了几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诗芸对同伴下手了。”
“嗯。”
“她是真的打算杀死秋莉的。”
“嗯。”
“就因为‘小安对秋莉有好感’那种无聊的理由。”
“嗯。”
墨羽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小兰无力反驳。她知道墨羽接下来要说什么。
“凶兽看起来都很相似，但是我绝对不会把它们混为一谈。伤害过同伴的和没伤害过同伴的，有着完全不同的意义。只要是伤害过同伴的凶兽，我都会特意记在脑子里，即使是追到天涯海角，我也要亲手报仇。”
说到这里，墨羽看了过来。小兰知道她是在等待自己的回答。但是自己是不会回答的，沉默就是最好的抗议。
“我绝对无法原谅伤害过同伴的凶兽。”
见小兰没有回应，墨羽又补充了一句。但是小兰随即反问道。
“嗯。我知道。所以呢？”
这是明知故问。小兰非常清楚，对于墨羽来说，人和凶兽没有任何区别，只要伤害了同伴，就不能够被原谅。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小兰讥讽道，“当众处决，还是逐出研究所？还真是你的作风呢。”
“还有别的办法吗？”墨羽的声音陡然提高，“能够对同伴下手，说明她的精神已经不正常了。不处决的话，难保这样的事情不会出现第二次。”
“你觉得这里还有精神正常的人吗？世界上只剩下三十二个人类了啊。在这种环境下，你觉得还有人能保持精神正常吗？”
小兰破天荒地提高了嗓门。墨羽的眉头越皱越紧，呼吸变的急促起来，看起来随时都会爆发。
“就是因为大家随时都有可能崩溃，所以才更需要严明军纪。否则其他人也有可能……”
“严明军纪？”小兰打断了墨羽的话，“这里是花海，不是你们陈家一手遮天的光复军！你们倒是军纪严明了，结果呢？一万人的军队，只剩下你自己了！”
墨羽仿佛被一棍子敲到了后脑，瞬间没了力气，颓丧地跌坐到椅子上。看到她痛苦的表情，小兰的心中一阵绞痛，走上去安慰她的冲动从心底蔓延开来。
但是小兰知道自己绝对不能这么做。只有戳到她的痛处，才有可能保住诗芸。
“虽然一直是你在发号施令，但是不要忘了，实际上你只有三分之一的权利而已。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允许你伤害诗芸的。”
小兰坚定地说道。墨羽紧咬嘴唇，向她投来凌厉的目光。但是小兰毫不退缩地迎了上去。
“光霁，你决定吧。”
对视了足有两分钟，墨羽终于放弃，把决定权交了出去。小兰也气势汹汹地看向光霁。既然没能说服墨羽，那就只能寄希望于光霁支持自己了。
从刚才开始光霁就靠在墙边对论战冷眼旁观，即使现在被询问意见，她那冷漠的表情也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对诗芸的处理，就交给受害者来决定吧。”
冷淡的话语为论战画上了句号。
虽然被交代躺在床上不要乱跑，但是小兰刚一离开秋莉就偷偷溜出房间。先不说一点擦伤实在没必要卧床休息，更重要的是她十分担心小灵的情况。
不知道她肚子上的伤怎么样了。抱着这样的担心，秋莉一路小跑。虽然小兰说在这个时代那属于常见的轻伤，但是在秋莉生活的时代，那可是抢救稍微晚一点就会死掉的严重伤势。所以她一定要亲眼看到才会感到安心。
还没进门秋莉就看到了一张病床。易思彤和安良占据了实验室角落的空间，所以小灵的病床摆在正对房门的屋子中间也可以理解。但是让秋莉感到意外的是，她并没有看到小灵的身影。
带着疑惑刚一踏进房门，秋莉的后颈就突然感到了奇怪的触感。那是瘙痒中混着刺痛，让人全身都起鸡皮疙瘩的诡异感觉。
“啊啊啊啊啊！”
秋莉一边尖叫一边跳了起来，拼命地甩着头部。脖子上的东西好不容易被甩了下来，是一条恶作剧用的玩具毛毛虫。惊魂未定的秋莉抬起头来，看到了小灵因憋笑而涨得通红的脸颊。
“哈哈哈哈！”
在秋莉理解状况之前，小灵就忍不住爆笑出声。秋莉不满地鼓起脸颊。
“小灵你太过分啦，亏我……”
抗议的话才说了一半，秋莉就马上紧张起来。因为小灵的笑脸突然扭曲了，她捂着肚子弯下腰去，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秋莉这才想起来她的身上还有伤，急忙扶着她在床上坐下。
“没事吧？”秋莉一脸担心地问道。
“没事，就是笑的有点过分了。”
小灵深呼吸几次，因疼痛而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秋莉忍不住开始抱怨。
“真是的，亏我还偷跑出来看你，居然吓唬我。如果被小兰发现的话，一定会挨骂的……并且你干嘛笑得那么夸张啊！自己肚子有伤难道还要我来提醒吗？”
“可是……可是你刚刚的反应实、实在太好玩了……”
似乎是想到了秋莉的反应，小灵的脸上再次浮现出笑意。可是笑脸马上就扭曲了，小灵忍不住发出了低沉的呻吟，应该是扯到伤口了。
“好啦好啦，别再笑了。看到你肚子疼我会……”
话说到一半，秋莉突然意识到这种说法太羞耻了，于是硬生生的把话憋了回去。小灵却没打算放过她，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的侧脸。
“你会怎样？”
“我会……”
秋莉移开视线，红晕一点点爬上她白皙的脸颊。
“嗯？”
小灵把脸凑了过来，近得就像是要观察秋莉的毛孔一般。
“我会心疼的……”
拗不过小灵的坚持，秋莉硬着头皮说了出来。耳边马上爆发出一阵大笑。
“哈哈哈！你的脸红了唉，比苹果还要红唉！太好玩了……”
“不要笑啦！”秋莉把小灵扑倒在床上，想要捂住她的嘴巴，“说那种话当然会害羞的啦！”
“有什么好害羞的，”小灵把头扭向一边，躲开秋莉的手，“如果秋莉受伤我也会心疼的。你看，我的脸没红吧？你要是不信我可以再说一遍，更加肉麻的话也行。”
“我和你不一样啦……”
秋莉硬着头皮辩解道。看到小灵这么有活力，她不知不觉地安下心来，一不留神就加大了手上的力度。
“啊——”
小灵的眉头突然一皱，身体缩成一团。秋莉急忙从她的身上离开。
“没、没事吧……”
秋莉担心地拿开小灵捂着肚子的手，发现她的睡衣被染上了一小片血红。懊悔涌上心头，秋莉沮丧地垂下肩膀。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一定很疼吧……”
“没事的，一点也不疼。”
小灵故作开朗地说道。为了证明自己的说法，她还有点用力地拍了肚子两下。但是苍白的脸色和忍不住抽动的脸颊把她出卖了。看到她这个样子，秋莉的泪水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那是充满自责和懊悔的泪水。秋莉觉得自己好没用。轻而易举地就上当受骗，看到凶兽就吓得动弹不得，战斗的时候只能躲在小灵身后，明明是来探望却搞得小灵的伤口再度裂开……从头至尾自己就没干过一件好事，一直在拖后腿。
尤其是小灵的受伤让她更加讨厌自己。虽然小灵的伤势比小彤和安良轻的多，但是对自己来说意义是完全不同的。小彤的受伤给自己带来了震惊，安良的受伤给自己带来了恐惧，但是小灵的受伤却让自己仿佛内脏搅在了一起般难受。自己是真心在意小灵的，一想到小灵为了自己而受伤，懊悔就像泉水一样源源不断地从心底涌出来。
“秋莉不用自责哟。”
小灵轻轻地抱住秋莉，在她的耳边说道。她的声音听起来比初次见面时还要温暖。因为眼睛被泪水打湿，秋莉眼前一片朦胧。小灵睡衣上的花纹融合在一起，变成了温柔的粉色。
“其实你帮了大忙的。如果不是你抓住了短刀，我是不可能打败凶兽的。并且你真的让我吓了一大跳呢。短刀的速度那么快，你居然能精准地抓住刀柄。即使是我也不敢保证不会伤到手指呢。”
“在冬眠前我稍微练过一点乒乓球。”
“乒乓球？”小灵似乎对这个话题相当感兴趣。
“就是一种在桌子上玩的球类运动，非常锻炼反应速度和手上的精细控制能力。”
秋莉笼统地解释了一下。接着小灵又询问比赛规则，秋莉只好大致介绍了一下。就这样，像初次见面的那个晚上一样，两个人不知不觉地聊了起来。
当秋莉发现自己跑题的时候，两个人已经聊了好久了。
“不对不对，我们先不说这个，”秋莉用力摆摆手，强行转换到一开始的话题，“我真的不是拖油瓶吗？”
“当然不是了，”小灵斩钉截铁地说道，“因为你确实帮了大忙啊。”
“但是你让我躲到角落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就躲起来了，甚至还在庆幸你没有让我当诱饵。我真的很胆小……”
“以你的速度当不了诱饵啦，只会拖后腿。”
“刚刚还说我帮了大忙的！”
“啊，抱歉。实际上我是因为担心你才没让你去当诱饵的。”
“干嘛把视线移开啊！”
秋莉大声抗议。真是的，既然是安慰别人的假话就不要露馅啊，以你现在的表现，就算是说帮了大忙，我也不可能相信嘛。
秋莉感到有些生气，但是不知为何，又有一种幸福的感觉萦绕在心头。
“说实话，你又胆小又软弱，完全派不上用场，”小灵用认真地声音继续说道，“但你不还是张开双臂站到我面前了嘛。我本来已经放弃了的，但是看到你背影的一刹那，我又重新有了活下去的动力。”
秋莉不太能理解小灵的话。如果说想到了光霁而产生了活下去的动力倒是可以理解，毕竟小灵是喜欢光霁的，但是为什么自己也能给她动力呢？
“所以说，也许你派不上用场，但是你至少可以成为其他人活下去的动力。任何时候都不要害怕，因为只要大家在一起，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秋莉完全不觉得小灵说的有道理。派不上用场就是派不上用场，说什么成为别人的动力，只是无聊的自我安慰而已。面对真正的怪物的时候，无论多少人在一起，该害怕还是会害怕。但是听着小灵那温暖的声音，有那么一瞬间，秋莉觉得自己完全不害怕了。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秋莉捏着手指，一脸为难地说道。小兰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动摇，但是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这是三叶草的决定。”
“可是人命关天的事情……”
“你有权决定。”
小兰干脆地打断了秋莉的话。她的语气异常坚决，完全不容反驳。被她的气势所压倒，秋莉不自觉地低下头去。过了一会儿，小兰又补充了一句。
“毕竟你是直接受害人。”
“……”
秋莉不安地捏着裙角。为了说服小兰，她努力在脑海中组织语言。
“从我记事起，这种事情就是由法院来决定的……我知道法院什么的肯定不现实，但是花海没有类似的机构吗？一个人犯了错误，通过某种正规的流程来决定惩罚……”
“你觉得什么样的流程才是正规的？”
小兰的质问让秋莉一下子就没了底气。
“比如……比如大家来决定什么的……”
“让三十一个人投票去决定第三十二个人的生死？”
“……”
秋莉无力反驳。历史老师有讲过古希腊的故事，公民课老师也介绍过“多数暴力”的概念。她知道这种简单粗暴的投票绝对谈不上正义。
但是由受害者决定难道就是正义的吗？秋莉反复思考着这类问题，但是突然又发现自己只是在寻找借口。无论借口多么冠冕堂皇，说到底自己只是想逃避而已。突然被要求决定别人的生死，秋莉完全不知所措。
惨白的灯光打在小兰的脸上，因过度劳累而发青的脸色看起来格外严厉。她不再刻意保持嘴角的弧度，而是任由自己吐出严厉的话语。
“在花海里，三叶草拥有绝对的权利，包括所有人的生死。”
为什么？秋莉本能性地这样问道。但是她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因为小兰的表情让她意识到现在绝对不是深究这种事情的好时机。
“那就由你们来决定好了。”秋莉赌气这么说道。
小兰一瞬间露出无力的表情。虽然她很快就用微笑掩饰过去，但是秋莉并没有看漏那无助的神情，就好像寻求帮助却被拒绝的孩子一样。
小兰她……
心底的某处开始融化。秋莉觉得自己不能逃避了。为了让小兰不再露出那样的表情，自己必须将责任承担起来。
“如果是小兰的话……你会怎么做？”
黯淡的双眼一瞬间发出光芒，小兰的嘴唇嗫嚅几下，最后像孩子般吞吞吐吐地说道。
“我希望……至少让她能够活下去。”
禁闭室看起来和刑侦剧里面的审讯室没什么两样，也许这里原本就是用来审讯犯人用的。研究所的设施之齐备再一次让秋莉感到不可思议。
诗芸一言不发地坐在桌子对面，毫不掩饰眼中射出的杀意。秋莉感到脊背发凉，不禁想要逃走，但是想到来这里的目的，还是强迫自己坐了下来。
原本有好多事情想要质问诗芸的，比如为什么要这样做，不害怕受到惩罚吗。但是现在这些全都说不出口了。凝结成杀意的敌意已经将一切说的清清楚楚。
所以秋莉开门见山地说道。
“小兰说让我决定对你的处理。”
诗芸的脸颊抽动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她平静地问道。
“这是三叶草的决定？”
“嗯，是最终决定。”
秋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威严。紧接着诗芸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秋莉完全猜不到她想要干什么，甚至有一种她马上就会扑过来的预感。
秋莉反复告诉自己，小兰已经确认过这个房间了，诗芸绝对不会拿到武器。即使她失去理智扑过来，十四岁的孩子也不是自己的对手，并且只要喊一声，马上就会有人冲进来。即使如此，她还是紧张地绷紧身体。
诗芸绕过桌子，走到秋莉身旁之后，毫无预兆地跪下了。也不是说那种非常突然的“扑通”一声跪下，因为诗芸的动作非常完整。先弯下身子，用手撑住地面，然后弯曲一条腿，把膝盖放在地上，紧接着弯曲另一条腿，最后挺直腰杆。
但就是让人感觉毫无预兆。即使她已经把一个膝盖放在地上了，秋莉依旧在思考她是不是要捡什么东西，完全没想到她是在下跪。直到她挺直腰杆，看向秋莉的一刹那，秋莉才突然明白，她这是在给自己下跪。
即使跪下了，诗芸的姿态也一点也不低。腰杆挺得笔直，下巴微微上扬，脸上完全没有乞求、懊悔、歉意之类应该有的感情，依旧面无表情，甚至连敌意都没有藏起来。
“让我活下去。”她平静地开口。
秋莉一瞬间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脑子里乱成一团。下跪求人的话，不是应该把姿态放的很低吗？不是应该懊悔，道歉，哭诉，乞求吗？为什么她可以这样平静？
秋莉突然想到了诗芸在食堂给小灵解围时的场景。那时她的伪装骗过了所有人。如果她想要伪装的话，至少骗过自己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利用自己的外表，装出可爱的样子，一边流泪一边哭诉，说自己是一时冲动，事后也很后悔，拼命道歉，乞求原谅……如果她这样做的话，自己这种人，应该轻而易举地就会心软，进而原谅她的吧。
明明为了杀死自己可以不择手段，撒谎伪装的，为什么现在又不肯伪装了？
就在秋莉一片混乱的时候，诗芸把头低了下去，额头接触到地面。即使在这种状况下，她的头发依旧打理的很好，被扎成两条可爱的粉色双马尾。希望自己可爱这一点，应该是真实的吧。
不过对于这一点秋莉完全没有自信就是了。
“让我活下去。”
诗芸又重复了一遍，声音依旧平静。秋莉知道自己不得不给出答复了。之所以选择来见她一面，自己潜意识里一定是希望接受道歉然后原谅的吧？结果还是什么都没能改变，道歉的话语，一个字都听不到。
“你可以活下去，但是不允许再见小安了。”
这是比死还要严厉的惩罚，但是诗芸却异常平静地接受了。
诗芸事件之后，连续几天没发生特别的事情。秋莉一边适应着花海的生活，一边为各种各样的事情烦恼着。她的工作是给小兰当助手，所以除了睡觉，大多数时间都泡在实验室里。
一到休息时间，雨韵就跑来实验室，和安良上演一次虐狗大戏。小彤还在沉睡。唤醒小晴的念头时不时出现在脑海里，但是小兰总是以各种理由推脱。
墨羽“几天后就会有大批凶兽前来进攻”的说法并没有被遗忘，一想到这个，秋莉就会害怕得手脚冰凉。
小安那里每天都会去一次。一旦习惯了，聊到那种事情的时候也不会感到尴尬了。实际上大多数时间都在聊那种事情，小安总是故意把话题往那方面引。
病床上的小灵大多数时间都在谈论光霁，但是光霁却从没来过。秋莉为她感到非常不值。小灵的身体恢复的很快，才四天就要求恢复训练，但实际上她的伤并没有痊愈。问到原因的时候，她私下里对秋莉说“训练的时候光霁一定会过来的”。
果然很不值。
第一次训练就定在今天下午。小灵一大早就出去了，据说是到“第二实验室”进行身体调整。这还是秋莉第一次听说还有另一个实验室。根据小兰的说法，因为小灵的训练的项目非常特殊，所以需要特别的仪器进行调整，而那个仪器就在第二实验室内。
因为被要求整理一些莫名其妙的数据，直到午饭结束秋莉才抽出身来。她顾不上吃饭，一路小跑来到了训练场。
训练场却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不仅如此，连咆哮声都听不到，似乎所有的凶兽都被转移到了别处。正当秋莉思考这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光霁从楼梯间走了出来。
“你来这里干什么？”
见到秋莉，光霁略显惊讶地问道。她的肌肉不合常理地凸起，皮肤也变成了暗红色。根据上次的经验，秋莉知道她刚刚注射过凶兽病毒。
“小灵说她今天下午有训练……”
秋莉小声说道。原本光霁就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印象，如今拿着链剑和钉枪的模样更是吓人。
“小兰要求你去看了？”
光霁并没有停下脚步，直直地走上楼梯。秋莉只好侧身给她让开一条路。
“没有。不过她说只要整理完资料就可以自由行动……”
“这样啊，”光霁从秋莉的身边走过，“训练场所不在这里，跟我来。”
秋莉只好跟了上去。一路上两人并没有什么对话。虽然秋莉试着问她为什么要注射病毒，但是光霁只用了一句“特殊情况”就为话题画上了句号。
如果能够正常聊天的话，秋莉还打算问一问她和小灵的关系。小灵虽然是一个很好的人，但是经常会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尤其是涉及到光霁的话题。秋莉总觉得她和光霁之间的关系完全不是她描述的那样，所以一直都想向光霁确认一下。
看来这件事不得不另找机会了。
光霁带着秋莉七拐八拐，最后走下一条很长的楼梯。前方是一条大概四米宽的通道，深处传来凶兽的咆哮。
在通道里走了没几步，两侧光滑的墙壁就变成了一条条栏杆。秋莉感觉自己就像是走在地牢里。两侧的笼子都是空的，但是秋莉不觉得会一直都这样。
果不其然，随着走廊尽头的灯光亮起，愤怒的凶兽出现在秋莉面前。它们被关在两侧的笼子里，从最深处一字排开，足足有十只以上。一面铁栅栏从天花板上垂下，横亘在长廊中央，将秋莉和危险隔开。
小灵的身影并没有出现，但是也没让秋莉等太久。不到五分钟，她就从楼梯上下来了。刚一看到秋莉，她的眼睛就发出兴奋的光芒，撇下身边的墨羽，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了过来。
“啊，秋莉，你果然来看我训练了，真是太感动了！”
她张开双臂，却没有像平常那样抱住秋莉，而是保持一定距离停了下来。
“小灵，你……”
“干嘛用那种眼神看我啊，有那么丑吗？”
“不、不不，小灵才不丑啦……”
秋莉急忙否认。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感受。眼前的小灵与其说丑，不如说是更加漂亮了。原本浅色的瞳孔变成了水晶般耀眼的红色，头发如银丝般闪闪发光，身体曲线也更加突出了。不仅如此，白皙的肌肤上还出现了黑色和红色的纹路，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妖艳的魅力。
“应该说是看呆了吧……对，就是这样，小灵太漂亮了！简直不敢相信！”
秋莉终于组织好语言，兴奋地大叫起来。
“注射过病毒之后大家都会变漂亮的啦……”
小灵说着挽住光霁的手臂。秋莉疑惑地看看光霁，然后又看看墨羽，最后把不敢相信的目光落在小灵身上。
“可是光霁和墨羽……”
“她们只用了一半的剂量啦。真正战斗的时候就会用完整的剂量了。”
秋莉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墨羽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不要聊天了，开始训练吧。”
她的声音充满压迫感，让秋莉的兴奋感一下子冷却下来。小灵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落雷般的咆哮声在走廊里回荡着，给秋莉的后背敷上一层凉意。
从走下楼梯开始，凶兽的咆哮就从未停止。但是不知为何，从小灵飞奔过来开始，直到刚才，无论是恐惧还是紧张都似乎从未存在过。
训练马上就开始了。墨羽在一个仪器上操作了几下，隔断走廊的栅栏便缓缓升起。小灵最后检查了一遍身上的短刀，走到了栅栏另一侧。
随着栅栏缓缓落下，秋莉越来越紧张。在自己和小灵被分割开的一刹那，恐惧如潮水般袭来。虽然小灵那边才是危险存在的空间，但不知为何，秋莉就是无法摆脱恐惧。
“还记得应该怎么做吗？”
和上次不同，这次是光霁指挥训练。小灵深吸一口气，轻轻地压低身体。
“只看前方，不要回头。”
“真正战斗的时候，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在你的身后。无论你跑的多快，我都会紧紧跟上，”光霁大声说道，“所以你只要用尽全力突击，解决掉面前的敌人就好了。”
“嗯。”
小灵用力答道。粘稠的空气中凝结出注意力的丝线，从小灵的身体发散开来，最后固定在所有凶兽的致命位置。
“小灵，加油。”
光霁这样说着，按下了开关。笼门一下子弹开，凶兽像饿到极限的猎狗一样，迫不及待地冲出笼子，向小灵扑了过来。
与此同时小灵的身体也动了起来。她以肉眼难以看清的速度冲进肌肉组成的墙壁之中，一瞬间就不见了踪影。在下一个瞬间银光一闪，好似炸弹爆炸一般，聚拢在一起的十几只怪物四散飞开。
七把短刀全部都飘在空中。下一个瞬间小灵已经从怪物之间的空隙穿了过去，猛一蹬墙壁停在了通道的另一头。在她回头的一刹那，在击中怪物瞬间消失的注意力丝线再次出现，死死地缠住怪物的喉咙。
七把短刀已经全部归鞘了。即使秋莉拥有远超常人的动态视力，也只能辨认出短刀飘在空中和短刀归鞘这两个画面，中间的过程完全捕捉不到。
所有凶兽的身体致命位置都留下了很深的伤口，如果用的是实战刀，秋莉毫不怀疑它们已经变成一堆肉块了。
小灵原来这么强吗？之前救自己的时候，她也只是勉强打赢而已，并没有压倒性的力量。现在想来，应该是凶兽血液并不能完全替代病毒的原因吧。
伤口愈合之后，凶兽纷纷开始狂化。但是和没有狂化相比，也只是没飞出去那么远而已。小灵就像一颗炮弹一样，一瞬间炸穿肉墙，从通道的尽头移动到栅栏这边，然后转身准备下一次突击。
相同的景象重复上演了一百次。小灵从未回过头。她只是紧盯着前方。突击、斩杀、转身，下一次突击、斩杀、转身，再下一次突击、斩杀、转身……
秋莉一点也不怀疑小灵的实力。但是看着那勇往直前的绝美身姿，她不禁在想，这样的战斗方式，真的可以吗？
可以看的出来，训练场地是专门为小灵准备的。四米宽的通道限制了从两侧攻击过来的凶兽的数量，尽头的墙壁和这边的栅栏保证了转身时身后的绝对安全。
但是在野外战斗的时候，要如何保证身后的安全呢？虽然可以把后背托付给大家，但是那样的速度，大家真的可以跟的上吗？
秋莉觉得小灵的身影越来越虚幻，距离自己越来越遥远，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
训练持续了一个小时，小灵明显表露出了疲态。突破肉墙的时候不再把怪物击飞，注意力的丝线也时不时出现松动，每到转身的时候就会剧烈喘息。凶兽却没有什么变化。无论受伤多少次，它们都能够迅速痊愈，直到死亡之前，都可以用最佳的状态战斗。
因为实力的绝对碾压而逐渐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秋莉紧张地看向光霁，却发现她一脸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
她安全不担心小灵。秋莉突然明白了这一点。像军人一样坚毅的墨羽都明显表露出担心的神色，但是光霁却完全没有，明明她才是最应该担心的那一个。
她看向小灵的眼神，绝对不是对朋友应该有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个好用的工具一样。
在昏暗灯光的照射下，那棱角分明的侧脸看起来格外冷漠。
“这么快就不行了呢。”光霁突然说道。
“没办法，毕竟她的身上还有伤，”墨羽轻轻叹了口气，“今天就到这里吧。”
光霁点了点头，打开了笼门。
“小灵，结束了。”
“嗯。”
小灵答应了一声。她的声音中虽然带着喘息，但是听起来格外开心。她把短刀扔在地上，握紧拳头，集中在眼前的注意力开始向四周扩散。
动作非常干净利落。小灵躲开其他凶兽，率先对最凶猛的一只发动了攻击。连续的拳击将它逼退到通道的尽头，最后一记摆腿将其踢进了笼子。
“咣当”一声，笼门紧紧关上。紧接着又是第二只。很快所有凶兽就都被赶回了笼子里。栅栏打开的一刹那，小灵的脸上挂着比正午太阳还要灿烂的笑容，扑到了光霁怀里。
——真是太不值了。
在光霁把针管扎进小灵手臂里的时候，秋莉忿忿地想道。
不只是小灵，安良的身体也在快速恢复。虽然还没办法战斗，但是下地走路已经没什么障碍了，因此一有时间雨韵就会扶着她去室外散步。晚饭的时候，小灵自告奋勇地要去食堂打饭，于是实验室里就只剩下了秋莉一个人。
一个人呆着的时候，恐惧总会没来由地爬上心头。妄想就像幽灵一样，时刻围绕秋莉身边，抓住每一个闲下来的空隙侵入她的脑海。秋莉会不自觉地想象自己身处冰冷的宇宙之中，无尽的黑暗将自己包裹，无论时间还是空间都没有尽头，然后陷入深深的恐惧之中。
为了摆脱这种妄想，秋莉尽量不让自己闲下来。实在没办法的时候，她就会和易思彤说话。
“你知道你的语气有多糟糕吗？如果我的脾气没这么好，早就和你翻脸了。”
“浴室必须你先用也就算了，睡觉不让人家脱衣服又是什么鬼啊！那样一觉起来身上会黏糊糊的都是汗啦！”
“你真是一点羞耻心都没有唉！居然强行推倒我，结果当天就遭报应了吧！”
尽是些抱怨和指责。
“第一天的面包很好吃……其实也没那么好吃了，只是我刚好很饿，所以觉得很好吃……总之我也偷偷藏了一个，如果你能马上醒过来的话，我就送给你。”
“如果你非要做点什么的话，也不是不行……事先声明，你用那种眼神碰我的话，还是会感到很恶心，不过可以稍微忍耐一下……啊啊啊啊，不行不行，我收回刚刚的话，你绝对不能碰我！”
但是偶尔也会夹杂一些温柔的话语。
但无论是气鼓鼓的抱怨还是温柔的话语，易思彤都不会给出任何回应。她就那样静静地沉睡着，仿佛永远都不会醒来。
实际上她也很难再醒过来就是了。
墨羽不知什么时候从门外走了进来，站在秋莉身边。
“做好决定了吗？”她开门见山的问道。
“……决定？”
有那么一瞬间秋莉没能理解她的意思，但她马上就反应过来墨羽指的是传承者和守护者的事情。
“有想过那么一点点……但是还没做最终决定……”
“倾向呢？”墨羽继续问道。
“……对不起。”
秋莉低下头去。聊过几次之后，她对小安的抵触不那么强烈了。但是直面凶兽却依然做不到，尤其是经历过诗芸那件事情之后。
“果然是这样，”墨羽的不满之情溢于言表，“我就不该同意唤醒你。与其让你面对这个世界，还不如一直沉睡下去。”
秋莉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墨羽说的很有道理，但是她马上又对自己的软弱讨厌起来。明明不应该逃避的，明明应该勇敢地去战斗的，自己却因为人类之子说出“我希望你成为传承者”而感到庆幸，甚至还想“要是没被唤醒该有多好”。
“我当时怎么就被易思彤给骗了呢。”
墨羽突然的懊悔发言让秋莉吃惊得抬起头来。墨羽继续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当我赶到的时候，她正在被撕咬。只是一个斥候而已，她可以打得赢的。既然无法战斗，就说明心理创伤没有好吧。”
“心理创伤？”
小兰似乎也提过类似的事情，但是当时秋莉没有深究。
“嗯。战斗时会发抖，很早之前留下的。在那之前，她比安良要强许多，但是现在却无法战斗了。因为战力不足，我问她怎样才能重新投入战斗，她说只要找个恋人就好了 。”
易思彤在自己怀里发抖的情景浮现在秋莉的脑海之中。当时以为她只是单纯地害怕战斗，现在想来，那应该是病症发作吧。明明知道自己无法战斗，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去战斗，这都是因为自己说了不负责任的话导致。
自己才是易思彤受伤的罪魁祸首。
“因为她和所有人都搞不好关系，我就想到了冬眠装置。我让小兰把你的照片拿给她看的时候，她点头说可以，这就是你之所以从冬眠中被唤醒的原因。”
墨羽说完就陷入了沉默，看来这段话就是她今天来到这里的目的。
“也就是说，我存在的意义，就只是让小彤重新投入战斗吗？”
墨羽用沉默给出了回答。秋莉不敢相信这就是事实。不仅仅是小灵，就连自己也被当做工具来看待……
“现在易思彤已经不可能投入战斗了，所以你有责任补上她的空缺。所谓的心理创伤，说到底也只是因为她的内心太过脆弱，只是受过一次伤就无法战斗了；不仅如此，对自己也没有客观的认识。明明无法战斗却还要逞能。如果不是她放跑了斥候，也不会有接下来的危机。”
墨羽越说越严厉，一股无名的怒火在秋莉的心底慢慢累积。
“我一开始就不应该相信她，让你来战斗就好了。你比她坚强的多，即使连续发生了安良和诗芸的事件，也能鼓起勇气参观谢灵的训练……”
“你又懂什么！”怒火突然爆发，秋莉冲墨羽喊了出来，“也许你确实很强大，但那又不是理所当然的。你能做到不代表别人也能做到……”说着说着，秋莉已经泪流满面，“小彤她……小彤她的痛苦，你又懂什么！”
嘶哑的声音在实验室里回荡。也许是没想到秋莉居然会反抗自己，墨羽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秋莉继续不争气地哭着。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明明一直很讨厌小彤的，为什么在听到她的坏话时还会感觉很委屈，不惜反抗墨羽也要维护她呢。
墨羽有些尴尬地抿了抿嘴唇，最终也没说什么。
“根据观察，明天傍晚大批凶兽就会攻过来了。所以你最好能在那之前做出决定。”
抛下这句话之后，她转身离开。
虽然已经到了睡觉的时间，但是秋莉并不想回宿舍。傍晚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墨羽对易思彤的批评，每一句话都扎在秋莉的心里。
说什么我比她坚强的多，才不是这样。我只是相信小灵而已，如果小灵不在身边，我马上就会吓得腿软。我才没本事和怪物战斗呢，并且小安也没什么不好……
一想到这里，泪水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秋莉觉得自己太懦弱了，只会想这些依赖别人的事情。
秋莉就这样想着乱七八糟的东西，漫无目的地走在研究所里。一回神，她已经站在木质的楼梯前面了。皎洁的月光从门缝里透了出来，为楼梯染上一层朦胧的轮廓。
眼前的景象和记忆重合，那是被唤醒之后最幸福的回忆。
秋莉不自觉地踏上楼梯。如果推开门的话——
秋莉抱着不切实际的希望，推开粗糙的门扉。
夜晚的凉风夹着花香扑面而来。月光为世界染上一层银色。一望无际的花海正中央，小灵就坐在那里，和那天晚上一模一样。
如果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她的微笑不似上次那样温暖，反而夹杂有些许落寞。
听到门扉的声音，她兴奋地转过头来，看到来者是秋莉之后，又失望地垂下肩膀。
秋莉有些失落。
“又在等光霁了？”
秋莉在花丛中轻轻坐下，故作开朗地说道。见小灵没有反应，又自顾自地补充道。
“光霁还真是忙呢。不过这也难怪啦，她是三叶草之一，肯定有许多其他人做不来的工作……”
“她在宿舍。”
小灵突然打断了秋莉的话，声音中带着哽咽。从未见过她哭的样子，秋莉有些不知所措，侧过头来看向小灵，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说她为什么不来看我呢？”小灵继续说道，“明明很疼的。稍不注意就会流血，我每次都是自己偷偷地换绷带。”
小灵应该是在说自己的伤势吧。原来她一直在忍耐疼痛吗。
“为了让她开心，我很努力地训练了。但是她却只在训练前才会出现，训练一结束就马上离开，感觉完全不想和我在一起。”
“可是你上次不是说了好多你们之间的事情吗？擅自活捉凶兽的事情，偷溜出去游泳的事情，以及……”秋莉停顿了一下，一抹红晕爬上她的脸颊，“在树洞里接吻的事情。”
“我知道。但是她突然就变的冷淡了，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呢？”
秋莉觉得小灵什么也没做错。
“最后一次那么亲密是在什么时候？”
小灵抬起头来，望着墨色的夜空陷入了深思。看着那落寞的表情，秋莉感到非常心疼。
“大概……三年前吧。但是又似乎没那么久，因为我当时比现在小不了多少。”
“也就是说你们已经有三年没那么亲密了？”
“没那么久，”小灵马上否认，“这种状况持续了最多也不超过两个月。”
“可是你刚刚说最后一次亲密是在三年前啊。”
秋莉不禁发出疑问。小灵似乎也意识到了问题，疑惑地皱起眉头。但是她很快就放弃了思考。
“算了，不想了。总之她突然就变的冷淡了。”
见小灵不愿继续回忆，秋莉也没有深究下去。那对小灵来说一定是很糟糕的回忆吧。
“总感觉光霁不像你说的那么好。”
“是吗？”小灵反问了一句，然后又低头不说话了。她其实早就发现了吧，光霁和自己记忆中完全不一样，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
“我今天和光霁大吵了一架，然后就跑出来了。你说光霁要是从此以后不理我了怎么办？”
光霁不理你了还有我啊，秋莉在心里这么说道。但是她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没事的，光霁不会不理你的。她那么喜欢你，怎么可能不理你。每次训练的时候她不是都会说吗，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跟在你的身后，这句话不可能是假的。”
小灵点了点头，心情似乎好了一点。秋莉突然觉得她很像一个孩子，开心的时候天真无邪地笑，失落的时候在角落默默哭泣，被安慰了又会马上打起精神。
“秋莉你不会不理我的吧？”
小灵突然转过头问道。秋莉有些不知所措，她在心里回答“肯定不会”，但是突然又觉得这句话说出来有些羞耻，只好红着脸敷衍过去。
“你怎么突然想到这个问题了？”
“因为我除了光霁就只剩下秋莉了，”小灵认真地看着秋莉的眼睛，“花海的其他人都在排斥我。”
“……”
秋莉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把头埋进膝盖里。脚下是一朵不知名的小黄花，虽然柔嫩却茁壮地成长着。过了一会儿，她还是忍不住问道。
“为什么其他人都排斥你呢？”
“不知道，也许是因为我的性格很招人厌吧。光霁变的冷淡也有可能是这个原因。我曾经看过小兰的医学资料，里面关于心理疾病的部分说，很多有心理疾病的人意识不到自己有问题，但是外人看来……”
“别瞎说！”秋莉不自觉地喊了出来，但是她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把脸埋回到膝盖里，“你明明那么温柔……笑起来很漂亮，战斗的时候好帅气，声音非常好听，还总是安慰我……”
说着说着，她的脸变得通红。
“那你愿意和我做朋友吗？”
“原来我们现在还不是朋友吗？！”
秋莉绝望地喊了出来。小灵马上做出一个抱歉的手势。
“我不是这个意思啦，只是如果能通过言语和某种仪式确认一下的话，总觉得关系会变得更近一些。”
仪式吗……
秋莉陷入了思考。月光打在小灵的脸上，有些湿润的空气让她的嘴唇看起来格外柔软。
接吻吧！一个声音突然在脑海里这么说道。在听到那个声音的一瞬间，秋莉像弹簧一样跳了起来。
“才、才不需要什么仪式啦！”
小灵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她一辈子也不会明白，为什么秋莉的反应会如此夸张。
“话说回来，这么晚了，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秋莉引起的骚动平息之后，小灵问道。如果是别人的话，秋莉可能还会有所隐瞒，但既然提问者是小灵，就没有掩饰的必要了。
“墨羽说明天傍晚就会有大批凶兽来进攻，要我在那之前在做出决定，是要成为守护者还是传承者。”
“她是想让你成为守护者的吧？”
“嗯，”秋莉点了点头，“虽然她一再强调不会强迫我，但是她的做法和强迫没什么两样。用各种理由来说服我，并且每个理由听起来都很有道理。”
“你不想去战斗？”小灵善解人意地问道。
“嗯。”秋莉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本来也没什么复杂的，就是胆小不想战斗而已。充其量还有“觉得自己应该去战斗”的罪恶感混杂在其中。
“你不用去战斗哟，”谢灵理所当然地说道，“没什么好害怕的，我会保护你。”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谁让我们是朋友呢。”
“要是这么说，我也应该保护你才对。”
秋莉鼓着脸颊反驳道。小灵为难地笑笑，想反驳却找不到词汇，最后干脆耍起了无赖。
“总之你躲在我身后就对了。千万不要再像上次那样冲出来了，会拖我后腿的。”
谁会拖你后腿啊！秋莉马上反驳。不过她却把这句话藏在了心里。
“嗯，知道了。我以后不会冲出来了。”
秋莉很清楚，自己之所以选择向小灵倾诉，就是看准了她不会瞧不起自己，还会给自己一个软弱的借口。
她相信小灵会保护自己。因为当诗芸把自己推向深渊的时候，是小灵从另一侧伸出手，将自己从绝望中拉了出来。如果当时小灵没有出现，自己也绝对不会有张开双臂挡在凶兽面前的勇气。
“说起来小灵还真是厉害呢。只有你的训练项目和大家不一样。不给凶兽注射氧化剂，而是对自己使用凶兽病毒，并且同时对付十几只凶兽，还没有电磁铁。”
“其实这不是我的力量了，是特殊身体准备的加成，我只是对凶兽病毒的适应性更好一点罢了。真要深究起来，应该是小兰的功劳。凶兽病毒和解毒血清都是她开发的。所以对花海来说，她才是必要的。”
说到这里，小灵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把后背转向秋莉，掀起自己的上衣。
“你、你要干什么……”秋莉红着脸扭过头去。
“快看啦！”小灵催促道。
秋莉只好转过头来，但是在下一瞬间她就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这是……”
小灵的后腰处有一块拳头般大小的金属板。金属板既没有凸出来也没有凹进去，而是以优雅的弧度和小灵的肌肤一起构成了她完美的腰部曲线。
“这是手术后留下来的吗？就类似于人造头盖骨之类的……”
“不是啦，”小灵鼓起脸颊反驳道，“手术都是用生物材料的，才不会留下这种东西。这是电池啦。”
“电池？”
“嗯。训练的时候你也看到了，只要连续战斗超过一个小时，我的体力就会跟不上的。虽然对付斥候没有问题，但是如果对手是像明天那种大批的凶兽就不行了。所以小兰专门为我开发了一套电池。”
“电池能用在人身上吗？”
秋莉不可思议地问道。根据她所掌握的物理知识，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这块电池的工作原理。
“我也不懂啦，不过光霁说可以。其实她也不懂，都是小兰说的。总之这是我的杀手锏。据说只要用遥控打开电源，我就可以连续战斗五个小时，还不算最初依靠自己体力的一个小时。”
“训练的时候试过吗？”
“没有，这是一次性的。一旦用了就需要做手术重新安装。小兰说这种手术对身体的负担很大，所以不到必要的时候不让我使用。”
“这样啊……我可以摸摸吗？”
“当然可以。”
小灵爽快地答道。于是秋莉伸出手去。金属板的触感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就像是一块普通的铁板。
“所以说秋莉没什么好害怕的，”小灵放下上衣，“除了你看到的那些，我还有一招杀手锏，足够保护你了。”
不知为何，看着小灵那自信的表情，秋莉的心中升起一股隐隐的不安。
第二天一早，整座研究所都笼罩在大战前的紧张氛围之中。除了受伤的安良和易思彤，所有守护者都换上了特制的草原迷彩。小兰破天荒地准备了一百支凶兽病毒，不仅给所有守护者都发了两支，还给传承者每人发了一支，剩下的被她装在一个箱子里，贴身带着。
当然秋莉也不例外。小兰把注射器交给她的时候，用从未有过的严肃表情说道：“这是你最后的护身符，如果研究所被攻陷，就把病毒注射进身体里，任何部位都行。这样在死之前，至少可以拉两只凶兽来垫背。”
小兰是以绝对会死掉为前提来嘱咐自己的。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秋莉的后背升起一阵凉意。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已经转身离开的小兰又折了回来，在秋莉的口袋里放了一把手术刀。
“和用这把刀相比，我还是更希望你能用那支病毒。”
说完她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秋莉掏出手术刀，用手比划了一下。长度大约十厘米多一点，刀片很锋利，但是却非常薄。用这种东西，能干的事情只有一件吧。
从早上开始就没见到小灵的身影，于是秋莉一路打听着来到了第二实验室。果不其然，小灵就躺在床上。她的身上插着数不清的管子，暗红色的血液在里面缓缓流动。
听到秋莉的声音，小灵想要坐起身来，但马上就呻吟一声躺了下去。
“小灵，你没事吧？”秋莉担心地扶住她的身体。
“没事，就是有点疼。”小灵的声音听起来可不是只有“一点”疼，“你看到光霁了吗？”
秋莉摇了摇头。她想说点什么来安慰小灵，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也许是内心深处不希望小灵还对光霁抱有希望吧。
小灵失落地苦笑了一下。
“算了，凶兽马上就要攻过来，她应该比别人还要忙吧。”
不忍心看她自我安慰的样子，秋莉岔开了话题。
“你的身体还好吗？”
“没事，这是正常现象，机器一关掉很快就会生龙活虎了。”小灵说着眨了眨好似戴了美瞳的眼睛，“我可是今天的主力，绝对不能掉链子。”
秋莉早就猜到这一点了。只有小灵一个人的训练内容不一样，那么她执行的肯定是不同的任务。不安的感觉又浮上心头。
陪着小灵呆了一会儿，墨羽和小兰一起出现在实验室门口。小兰径直走到床边开始操作仪器，墨羽则是盯着秋莉看了一会儿，用低沉的嗓音说道。
“你看起来不那么害怕了。”
和其他人身上的紧张感不同，墨羽身上散发出一股强烈的威严。越是大敌当前，她给人的压迫感就越是强烈。
秋莉偷偷地看了小灵一眼，心领神会地笑了。
“没什么，”她藏住微笑说道，“我已经做好决定了，我要成为传承者。”
墨羽的眉毛抖了一下。秋莉本以为她会发怒的，并且已经下定决心无论她说什么都用沉默予以应对了。结果她只是瞟了小灵一眼，又把视线移回到秋莉身上，什么也没说。
“今天带秋莉去参观吧。”
一直沉默的小兰突然说道。墨羽还没给出回应，她又补充了一句。
“只要让她待在你身边，就不会有危险了。”
就在此时，警报恰到好处地响了。
温暖的阳光为原野染上一层金色。靠近地平线的地方，森林郁郁葱葱，遮住了一半太阳。凶兽的咆哮此起彼伏，不知为何，声音一旦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听起来就像人类的哭嚎了。
总共十三个人来到了研究所的外面。大家都站在一起。墨羽捧着贯筒站在最前面，背影看起来就像一尊雕像。小灵和光霁站在她的斜后方，两人紧紧地依偎在一起。
所有守护者都出来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让秋莉有些吃惊的是，小兰也站在这里。这是秋莉第一次见到她没有穿白大褂的样子。但即使如此，拎着箱子的她看起来还是像一个学者。
所有人都穿着黄绿色的迷彩服，和原野一样的颜色。秋莉的腰上挂着一把长刀，是出门之前墨羽硬塞给她的。但是她完全没有拔出来的打算，因为她相信小灵。
天边的森林微微晃动，一只黑点窜了出来。紧接着又是第二只，第三只，很快就变成了黑压压的一片。地面传来轰隆隆的响声。与单独的一两只凶兽相比，如此没有真实感的场景反倒让人不那么害怕。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凶兽群渐渐散开。但是当小兰把16升新鲜的血液撒到地上之后，散开的凶兽群又迅速聚拢。
那是传承者的血液，每人一升。在这场生死之战中，她们也以自己的方式尽到了力量。
被血液的味道所吸引，所有的凶兽都以直线向秋莉她们奔来，为此不惜自相残杀。多亏了它们并没有思考能力，以墨羽为首的传承者们才可以聚在一起，相互支持。如果它们四散开来，只有11人的守护者队伍是不可能守得住巨大的研究所的。
凶兽距离研究所只有不到一公里了，已经可以看清它们眼中那嗜血的光芒。墨羽率先端起了贯筒，以此为信号，大家也纷纷拔出了武器。
“砰！”的一声，最前面的凶兽应声倒地。但是和足有几千只的凶兽群相比，只是九牛一毛。秋莉不知道墨羽要用怎样的战术才能打赢。即使每个人都能以一当十，敌人的数量也是己方能抵挡的最大数量的十倍以上。
小灵站到了墨羽身前，光霁跟在她的身边。
“小灵，你害怕吗？”
她轻声问道。也许是秋莉的错觉，光霁的声音听起来居然无比温柔。
“不害怕，”小灵用温暖的声音答道，“只要光霁在我身边，我就不害怕。”
“还记得怎么做吗？”
“嗯，”小灵点了点头，“只看前方，不要回头。”
“嗯，只看前方，不要回头。因为你的身后有我。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跟在你的身边；无论你跑的多快，我都会紧紧跟上。”光霁晃了晃手中的链剑，“不要忘了，我的战斗力也很强哟。”
小灵无比开心地笑了。她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晃动链剑的时候，光霁看起来就像一个吹牛的孩子。即使是秋莉，也将她和小灵描述中的那个爱逞强的光霁重合在了一起。
小灵闭上眼睛，光霁温柔地摸摸她的头顶。那应该是最后的心理准备了。小灵像训练中那样微微压低身体，注意力的丝线却没有顺利出现。
小灵突然回过头来。在那一瞬间，所有人的脸上都闪过紧张的神色。让秋莉没想到的是，小灵冲自己露出了温暖的笑容。
“不用担心。训练的时候你也看到了，它们不是我的对手。”
“嗯。”
秋莉用力地点了点头。她有这样一种感觉，如果自己不用力的话，小灵就再也不会回来了。但是用力点过头之后，小灵的身影依旧显得那样遥远。
因为最后的告别耽误了时间，小灵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深呼吸两次，而是直接冲了出去。矫健的身姿看起来是那样的美丽。她没有一丝迷茫，直直地冲进了凶兽群中。
但是并没有任何人跟上去。
大家纷纷松了一口气，收起武器。秋莉不可思议地看向墨羽，墨羽却没有理会，只是用冷峻的表情注视着前方；秋莉又看向光霁，她却紧咬嘴唇，仿佛在忍受什么巨大的痛苦；秋莉的视线扫过其他的所有人，大家却纷纷扭过头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来向我解释啊！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秋莉把目光投向小兰。小兰一脸平静地迎接她的视线。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对秋莉说道：
“接受吧，这就是真相。”
心中的那根弦猛然断裂，泪水如泉水般涌出。秋莉向远方看去，却只看到了一片朦胧。她拼命擦干眼泪，终于看到了那跃动的娇小身姿。
谢灵的双眼直视前方。接触敌人的一刹那，她的身体开始闪耀。短刀在空中切出一条条银色的弧线，弧线触及之处，凶兽四分五裂。
但是只用一瞬间她的身体就被黑色的潮水淹没。没被伤到的凶兽纷纷越过小灵的身体，带着死亡奔来。
“小灵，快点发现啊……”
秋莉在心中拼命呐喊。但是小灵并没有放弃战斗。银色的光芒在潮水中闪耀，一点点靠近潮水的中心。
傍晚的最后一缕阳光越过原野，打在光霁身上。她缓缓地抬起了右手。在金色阳光的沐浴下，她按下了手中的遥控。
以闪耀的银色光芒为中心，火焰和浓烟喷涌而出。黑色的潮水被一瞬间吞没。脚下的大地在颤抖。在彻底毁灭敌人的爆炸当中，秋莉仿佛看到了小灵那温暖的微笑。
直到最后一刻，小灵也没有回头。
（第三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