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嘈杂声中醒来。
躺在了僵硬的硬木板上,头顶昏暗的吊灯被抖动的车厢摇晃着,睡眼惺忪之间,我的周围似乎在人声鼎沸着些什么。
大概是铁轨的摩擦声实在过于强烈,他们说的每一句话,我都无法听清。
「喂,小子!快醒醒!」我的躯体被来回摇晃着,粗壮的胳膊试图让我清醒过来。
——什么啊...
车厢继续摇动着,我渐渐恢复了意识。
「快点!马上就要开始了!」目光的焦点终于成功汇聚在了一处,比我年龄大不少的家伙,让我离开了甜美的梦乡。
在他身后,是一大群被关押在同一个车厢里的人,衣着残破,但却在斗志高昂着什么。
原来如此啊,我是人类。
那是在这段辛苦的时间里,不断照顾我的秋笠大叔,他的人脾气很好,看我是个年轻人,便处处都谦让着我,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同甘共苦的精神吧。
虽然他的确很为人着想,但有些事情,是从我出生就改变不了的。
——我们都只是奴隶而已。
弱小的虫子会被人的鞋底轻而易举地碾碎,而我们现在就是那些虫子,只不过不知何时那只巨大的皮鞋会降落在头顶。
这些年来,我们过的是监狱般的生活,没有自由,没有娱乐,我们甚至都丧失了时间的观念。
今天到底是几号,现在到底是什么年份,我们都已经无力去关心。
也许我已经快要将近成年了吧,我在笔记本上记录下过的每一天,蓝色的,轻巧的笔记本,适合简短的书写。
我刚刚结束了蹒跚学步的幼年,就被送去集中营般的地方,在那里日复一日地做着无偿的苦工,报酬这种东西我们根本想都不敢去想。
努力干活,才不会死,我一直坚信着,即便我的体力无法支撑大量的体力活。
正当我觉得就要这样度过自己虚无缥缈的一生后,命运狠狠给了我一记耳光。
那些忠实,勤奋的苦工们,会被奴隶市场选中,然后从长达几公里的列车上运向远方的城市中,供那里的人们挑选,如果被选中,就只能永远效忠于那个家庭。
根据秋叔的说法,奴隶市场的价格十分亲民,收入中等的家庭完全可以承担的起,而且不需要太多的养护费用。
——因为我们都只是奴隶而已。
即使是被购买我们的人凌虐致死,也不会有任何补偿,只是会让那些人受到来自贩卖机构的警告罢了。
倒不是同情着些什么,只是觉得作为的消费品的我们,过快的消耗会导致市场低迷。
但我们的意志决定了我们不应该就这样生存下去。
——我要逃跑,就在今天夜里。
「还在犯什么糊涂呢?赶紧收拾收拾!」秋叔催促着我。
是啊,越狱这样的剧情竟然会发生在自己头上,真是不可思议。不过对于这样的人生,还不如当作一场游戏来上演。
当作游戏,死亡就不会显得那么痛苦了吧。
「等会跑的时候,永远要记住,不要停下,不要回头,逃得越远越好。逃命的时候我可不能照顾你,小子。」秋叔郑重其事地对我说道,毕竟这是一场生与死的角逐。
「我们还能够再见面吗,秋叔。」我低声问道,也许是有些没睡醒。
「别担心,你我都安全之后,我会想办法来找你的。」秋叔微笑起来,拍了拍比自己瘦小不少的肩膀,就像是父亲对待儿子那样。
无依无靠的人类,如何在这个属于他们的世界里生存下去,他们的繁荣不属于我们,应该说是我们的繁荣转交给了他们。
秋叔该如何找到我,我的未来将会怎样,这还是个未知数罢了。
「我明白了,秋叔。」我点头答应道。
这个时候,关在狭小空间里的人群们突然安静下来,车厢摇晃的幅度也减小了不少,似乎是在减速。
扩音喇叭里传来了到达站台时必备的系统通知,录音的那位女性听起来气色似乎不错,声音婉转而动听,她肯定不是人类。
「前方即将停靠,洛桑科。现在时刻,诺斯登时间20点45分。现在室外温度,57.7参氏度,能见度良好。请在此站下车的乘客携带好您的随身物品,祝您旅途愉快。」
「祝旅途愉快」 这种话当然不是讲给我们听的。
装载奴隶的车厢前,全都是普通的乘客车厢,作为帝国最运输最频繁的铁路,我们只不过是连在动车组后的附属品而已。
「车厢已经被焊坏了,只要车速降到一定程度时,所有人就立刻跳车,明白吗?」
领头的家伙大声提醒道,但他的动作并不张扬,这样在头顶的监控摄像头里看起来,和平时那群低劣的奴隶没有任何区别。
这些大胆的越狱策划者,将焊枪分解零件带上了车厢,又借着人群偷偷拼装,再将车体焊出裂缝,变得脆弱起来。
这个计划直到现在看来,依然天衣无缝。
虽然我从小生活在郊外的集中营,但是对奴役我们的帝国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帝国特快」 是全国运营长度最长的铁路专线,从首都诺斯登出发,途径帝国各大主要城市,最后再环绕半个欧亚大陆返回首都,堪称是坐完一趟就能周游全帝国的列车。
如此长度的铁路当然配备这全国最快的列车,运行时速可达五百公里每小时,并且保证全程的舒适性和平稳性。
当然,运载奴隶的附加车厢除外。
帝国的版图横跨整片大陆,除了首都诺斯登,还有更多更加辽阔的特大城市。
这次的目的地洛桑科,地处欧亚大陆南端的圣安东尼湾北部,素有阳光海岸之称的克利夫尼亚郡。这座美丽而混乱的大都市,相比大陆中部日照更加充足,也更加适合逃亡。
「你在发什么愣呢?再这样等会小命可就要没了!」秋叔的话再次把神游的自己拉回了现实,自己不愿意面对的现实。
多么想要自由自在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啊,这样子生活根本不是自己想要的啊!
列车的速度已经降低到安全的范围之内,成年的家伙们不断用眼神交流着,看来时机已经成熟。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我的逃亡生涯,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