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回人类的样子吧，这样比较方便帮你洗下澡，待会洗完我帮你包一下伤口。”
小可很快变回了人类的样子。看来真的要好好洗洗了，身上的衣服早就已经破烂不堪了，风一吹可能都会散掉了。身上也很脏，头发乱蓬蓬的，手和脚都沾满了黑色的污迹。
“那个，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好了，我帮你吧，刚好我也有些事要和你讲。”
我先用毛巾把他的身体擦了一遍，才发现在左大腿处有一道很长的伤口，而且应该是最近才受的伤，看上去随时都有可能再次流出血。除此之外身上还有大大小小的淤青，红印子。
所以我不得不轻轻地用毛巾拂过。
现在外面的返祖人类难道……都过着这样的生活吗……
“那个……呃……”
他在叫我吗？等等，我记得我没有……
“啊，我叫哈尔。好像还没有告诉你我的名字啊，小可。”
“小可？这是我的名字吗？”
“嗯，诺儿帮你取的。你喜欢吗？不喜欢再换一个……”
“不，这个就好。谢谢……”
我没有回答，因为这不该和我说。
“那个，哈尔先生，你说有事要和我讲对吧……是什么？”
我开始在他的头发上抹上洗发水。
“这个啊，你以后如果真的要在这里生活下去，你就不能在这间房子里变回人类的样子。你有听到吧，诺儿的愿望……”
“嗯，她想养我这只狗。但我知道，她不是在骂我，是因为……”
“没错，她还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返祖人类这一物种。而你是以返祖的样子出现在她的面前的，如果你想待在她身边，你就必须要一直都是返祖的样子。直到有一天她知道了返祖人类的存在……”
洗发水在他头发上散开起泡之后，我便把水从他头上慢慢地冲下去。他的伤口尽量不要碰水会好一点。
“我知道了……”
他小声地回答我，但又马上发出“嘶”的叫声。沾了沐浴露的沐浴球刚刚碰到他的背，似乎碰到旧伤了。
“你以前到底都经历了什么啊……怎么那么多伤啊……”
他没有回答我，相对的，我碰到他的伤之后他也不叫了。
“如果不想说的话就别说了。毕竟有很多事是不想让人知道的啊……”
沉默开始支配浴室。
我花了好长时间才终于把他的身子洗干净了。帮他把身子擦干之后，我拿来药箱要帮他上药。
“那个，我先变回去吧……”
“诶？可是现在伤口会比较好包啊。”
“一会儿我变回去之后身子会变小，上了药也没用。”
对啊，要是身子变小之后，药和绑带会松脱的。毕竟是人类的尺寸……
似乎有点对不起他啊……难道我的这个做法是错误的吗？
“哈尔先生，请不要觉得对不起我。毕竟我现在还能在这里，全都是诺儿的功劳啊，这点事不算什么。”
都说小孩可以感受到比大人多得多的情感，看到比大人更多的东西。看来这是真的啊。
等我再看向小可的时候，他已经变回狗的样子了。
第一次看到他时以为他是黑色的，洗完发现原来他的毛是灰白色的。
我用药水轻轻地在他那道缩小不少的伤口上轻轻抹过，然后再用绑带将伤口包起来。我缠了三圈左右的绑带。然后又用创可贴把一些看得见的其他伤口也贴上。
处理完伤口后，小可全身上下全都是绷带和创可贴，就像木乃伊一样。
“好了没啊！爸爸你洗好慢啊！”
刚刚完工，诺儿就已经急不可耐的推开了浴室的门。幸好小可已经变回去了。
“好了啦，那么急！”
小可也马上恢复了活力，边叫着边跑向诺儿。
在这之后，他们玩了一个下午。从家里玩到院子里，再从院子里玩到外面的空地上，没有停歇过。
果然小孩子就是有活力啊，这么跑了一个下午都不会累。知道天色变暗，我喊他们回家他们才停止奔跑。
他们回家的时候，身上和衣服沾满了灰尘，但我却很高兴。
这不是为了逃跑为目的的奔跑，而纯粹是为了玩乐，为了放松的玩乐。
做晚饭时，我从薇尔的食谱里找到了一到炖排骨，就试了试，做得还挺成功的。
看着诺儿和小可满足地吃着，心里便有一股暖流袭来，毫无防备。
似乎是下午玩太疯了，晚上还没到九点诺儿就已经睡着了，小可躺在她身边蜷缩着身子也睡着了。
我帮他们盖上杯被子，然后到之前打扫赶紧的另一件房间里把床垫和被单铺好。
看来以后诺儿可以自己睡了。
我把关于种地的那本书看了一半左右的时候，听到院子里似乎传来了什么声音。
我放下书，到院子里查看，发现了变回人类的小可。
“你在这里干嘛呢？”
小可被我突然的提问吓到，身子一阵之后转过身来。
“不是的……那个，哈尔先生，我……”
他似乎是在为自己打破了还没有维持一天的约定而着急啊。
“不要紧，现在只有我们两个。”
我走到他身边，坐在走廊上。
“你怎么起来了？”
“嗯……有点不习惯。”
“不习惯？”
“以前，我都是一个人睡的，现在身边多了一个人，有点不习惯……”
“是吗……听上去很孤独啊……”
“有点……但我觉得以后都不会了。”
那就好了——本来我想这么说，但我看到了他身边散落的一些绷带，就把这句话憋了回去，换成另一句。
“真是的，你看绷带都掉了啦，这样怎么会好呢？”
我再一次看到了那道伤口。
“你以前到底经历了什么啊……怎么会有那么多伤……”
啊……无意间把心里想的说了出来。
“对不起啊，你应该不想想起来的……”
“也不是啦，只是连我都不太相信，相信那是我的记忆……”
“诶？”
“我从懂事开始，就一直待在一个屋子里面，那里有很多和我一样的孩子。但是我们没法碰到彼此，因为我们都被大大小小笼子关了起来。
有一天，我听到了两个看上去比我大一点的孩子讲话。他说我们都是一种叫做返祖人类的人，一旦我们到了可以变成返祖的样子的时候，我们就要开始在这里工作了……那一天我知道了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还有一个不知时好时坏的消息。
一个好消息是我知道我在哪了——杂技团，知道我是什么了，要干什么了。一个坏消息是我可能会变得不再是我，还有一个消息……三天后，那两个小孩从这个屋子里消失了，还有人看到他们被扔到屋子后的火炉里烧掉了。
我觉得，那也可能是我以后得下场。但是我想错了。
自从他们知道我返祖的样子是一只狗之后，他们立刻放弃我了。但在把我扔出去的时候，正好有几个穿着很华丽的，跟在父母身旁的小孩看到我，他们认为我还有价值，所以让我和那些小孩玩。我也没想到我这么‘受欢迎’，只要每天被那些小孩当球踢踢，被扔的石头砸一砸。只要我忍住了，晚上就有饭可以吃，就可以在那个屋子里继续活下去。
每天，都这样子过了，渐渐就不觉得有多疼了。有次爬着到了在表演的地方，看到那些早就没有生气的老虎，狮子，我都觉得自己算是好的了……
这种生活到几个月前结束了。
那些人把那一屋子的返祖人类全部交给政府，然后被杀了。
看着同伴一个个被杀掉，剩下的人再也忍不住了，开始反抗。虽是反抗，也只是在做徒然无功的事，没有效果。
他们唯一的成果，就是保住了我，让我从那里逃了出来。他们最后的话，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快点逃走吧，然后替我们去看看，未曾见过的世界的样子。
所以我跑出了那个屋子，知道了原来我们是住在山上的。我逃啊逃，被后面追上来的人开了一枪，从坡上滑下来，掉进了河里，就飘到这里来了。”
有几次，我多么想打断他，不让他再去回忆起那些可怕的记忆。
但是我做不到。就像我会时不时想起小时候的记忆一样，那些记忆也是属于他自己的，我不能擅自做决定。
“幸亏诺儿救了我，不然我连帮那些人完成心愿的资本都没有。”
我并没有回话，只是默默听他说着。
“所以以后要好好报答诺儿啊！虽然现在什么都不能替她做……”
“以后再努力就好了，不是吗？”
他笑了笑。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一个返祖人类这么开心的笑容。
好像起风了。小可缩了缩身子。
“冷了？快点进来吧，我再帮你弄一下伤口。”
他点了点头，随着我一起进来。
以后就是三个人的生活了。
我到底能走到哪一步呢？不知道。
但是，我必须一直努力直到我已经不能再往前走的时候。
这样，我就可以对得起自己，也对得起薇尔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