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长久的沉默。
并不是说无法做出选择，二取其一的话，千雪必定会选择自己的妹妹。
因为那是她三个月来朝夕共处的亲人，而此世AST队长的鬼魂，虽然她的遭遇的确让人惋惜，与千雪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可做出这样的判断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这个世界的千叶并没有任何与她接触的想法，相反，她似乎一点也不想与自己见面，即使一直在保护着自己，也从来没有过声张。
这让千雪想起了刚来到这个世界时遇到的林原小枫，对她充满了热烈的善意。
千雪回以冷漠的拒绝，因为她很清楚，她迟早会离开，这份情感没有任何意义啊。
相遇时越是感动，离别时就越是悲伤。
就好像糖果是千雪喜欢的零食，却不是很喜欢吃巧克力。
因为巧克力太甜了，有时甚至会甜到发苦。
那么，千叶为什么会避免与自己接触呢？会不会有这样一种可能，她知道自己最后会抛弃她，若最终的结局只是悲伤，此前的一切欢愉，都不过是水煮青蛙的假象。
不如不见，然后分别。
千雪不知道千叶是怎样的想法，可换作是她的话，大概真的会这样选择吧？拿着你想要的力量，然后离开，就当作你从未来过，反正，此身早就死了啊。
‘如何，想好了吗？’神明大人追问道，表情微笑。
千雪张了张嘴，试探道：“神明大人，以您的伟力，让死者复生……或者保持一个鬼魂不散，应该很轻松吧？”
‘没错。’
千雪眼前一亮：“那您能否……”
‘不能。’
话未出口就得到了干脆的拒绝。
千雪眼中的光芒又黯淡了下去，萝莉神明端坐在王位之上，神色冰冷地说道：‘要我说几次你才懂，本神为何要为不相干的人浪费力量？’
‘的确，本神可以救她，可救了她又能怎样，在下一个世界，下下个世界，以及今后你将前往的无数个世界，还有无数个不相干的人需要本神的帮助，难道我都要浪费力量去一一相救吗？？？’
‘那么我问你，你是在协助我，帮助我，还是在支配我为你做事？’
神明大人冷声说道，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整个梦境空间都在剧烈颤抖，彰显着她的雷霆之怒。
千雪只得单膝跪地祈求神明的息怒，心中叹了口气，果然，神明大人不可能在这种事上帮助她……
好半晌，神明大人的怒火似乎消退了一些，语气也再度趋于舒缓，她轻声道：‘不要想太多，你只需要为我服务，只需要听我的话，其他事情一概不管，用不了多少时间，你就会获得超乎想象的力量。’
是……这样吗？
千雪默默低下了头，她想起了生前的她，不过是一个普通人，成为神使后短短三年就获得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强大力量，如果再往后，她又会变得有多强？比肩神明吗？亦或者成为神明本身？
“可是，我要这些力量有什么用呢？”千雪轻声喃喃，人若是没有了感情，那还算是人吗，“如果神明大人只是想要一个言听计从的工具，为什么不干脆制造一个提线木偶呢？”
“咔嚓！”
王座的扶手在神明大人看似柔弱的小手下碎裂了，尽管很快就恢复如初，但还是暴露了那一瞬间神明内心的不平静。
她似乎想要惩罚千雪的大不敬，几度犹豫后却还是松开了手。
而后神明大人若无其事地轻声道：“并不是要剥夺你的感情，如果你一定要喜欢什么人的话，可以喜欢我。”
“！”
“？”
“……”
千雪愣神了好半天，奇怪道：“神明大人，您方才说什么？”
‘本神接受神使的爱慕，’神明大人平静地说道，‘向我献上忠诚，献上你的一切，这样的话，我允许你喜欢我。’
千雪：“……”
如果说这话的不是神明大人，千雪一定认为对方有病。
这就是神明大人观念中的喜欢吗？这分明是**裸的奴隶宣言吧？
只是千雪当然不可能对神明说出这种话，她只得顺着神明大人的语气说道：“不胜惶恐，但面见神明，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
‘既然如此，你退下吧，好好想想，没必要为了一个外人顶撞我。’神明大人如此说道，挥了挥手，将千雪驱逐出了这片空间。
而后她松了口气，轻声道：“让我帮助她们，亏你说得出口啊，不救，一个都不救，死一个算一个，全死光了最好。”
“……”
‘算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吧……’
下午，当千雪自睡梦中醒来后，第一时间寻找千叶的鬼魂，左右张望一番，看到站在窗边的少女后稍微松了口气。
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
最终，还是千叶开口道：“这个世界，就像一场闹剧啊……”
一句话没头没尾，如果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听懂她在说什么，那一定是千雪。
千叶在感叹自己的一生，感叹AST拼死拼活与精灵之间的战斗，可这场战斗永远没有赢家，无数AST战士为之奉献了一切，将自己演得像是反派，却只是用自己的生命来衬托精灵们的可怜，为此世真正的主角搭建表演的舞台而已。
死去的队友们，死去的亲人们，空间震中无辜受难的民众，无数的经济损失……这一切的罪孽需要有人来偿还，最直接的仇恨目标，自然是精灵。
可千雪的到来却告诉千叶，精灵同样是无辜的。
真正的敌人是所谓的幕后黑手……三个向世界复仇的巫师后裔，再之后围绕精灵、AST、士道等势力的各种纷争，也不过是幕后黑手之间的博弈游戏。
一场闹剧，以至于她承受无尽痛苦，出卖生命换取力量的戏码像个小丑，从最开始她就不可能杀死任何一只精灵，所谓的‘足以杀死精灵的力量’，不过是水中捞月罢了。
比父母血仇更大的刺激是，靠着复仇的执念走过了十六个岁月，舍弃了青春，舍弃了生命，舍弃了所有可以舍弃的一切，最后才发现自己恨错了目标……不，不能说是恨错了目标，精灵的确是杀死她父母的元凶，可绝对的理性告诉她，向精灵复仇根本是个错误。
那么现在怎么办呢？去找幕后的三人组复仇吗？去找初始精灵复仇吗？
不……她累了，乏了，对此感到了厌倦，即使生前的千叶向精灵复仇的意志宛如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剑，在她死后，再锋利的剑刃也不可避免地有了锈迹。
更何况所谓的真相让这把剑有了裂纹。
“好想睡一觉啊，偏偏在我临死前相信了澪的鬼话，灵魂束缚于这块灵结晶中不得超生，而后又偏偏遇到了你……千雪，如果你真的是另一个世界的我，应该理解我想要什么吧？”
千叶转过身来，浅浅地笑了一下，笑得很疲惫，又很柔和，在她的身体淡化到微不可查之际，无关自身意志地被千雪再度吸收。
因为她是千雪的天使，且在今天上午，将自己的全部主动交予了千雪，成为了全权受她支配的……力量。
千雪沉默地站在原地，久久不能释怀，她当然清楚千叶在说什么啊，完全不同于此前二选一的折磨，千叶在主动求死。
求自己成全她，不要再做多余的事情，也不要再有多余的同情，就这样回到原来的世界中去，让她的灵魂得到解脱。
这样一来，所有的事情不就完美解决了吗？
完美。
完美。
完美……
千雪面无表情地一拳砸在了墙上，带着村正离开了房间。
这算什么完美，如果她的每一个行为都能做到问心无愧毫无迷茫，那才是真的完美。
而现在，她的心在隐隐作痛啊。
千雪漫无目的地在城市中闲逛，黄昏时分，终于找到了她的目标，那是游荡于城市中收集时间的狂三分身，才一见面就恼怒地瞪着千雪：“你还想做什么？不要以为我真的怕你啊。”
“不要紧张，只是找你履行约定而已。”千雪轻声说道。
“约定？”
“没错，你忘记了吗？不是说好我们一起去找全知精灵吗？”千雪微笑道，“告诉你好了，全知精灵就在DEM社的总部哦。”
听到这个消息，狂三却奇怪地没有太多兴奋，反而古怪地看着千雪，诧异道：“你还找全知精灵做什么？你想要的力量应该已经得到了吧？”
千雪愣了一下，狂三应该是这种反应吗？对于全知精灵的下落，她不应该寻找了好多年吗？还有，她怎么知道自己得到了想要的力量？
只是狂三没有给她再度发问的机会，趁她愣神的功夫迅速没入了阴影。
千雪：“……”
果然，即使她已经知晓了解救妹妹的方法，这个世界依然存在很多疑惑没有得到解答，看起来已经无法对她造成威胁的狂三，似乎隐藏了什么大秘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