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雪闻言，明显呆了一下，本来穆恩身为海神阁的阁主，史莱克各种决策有他在背后推动简直就是必然，可当他亲口承认自己研究上遇到的阻碍与他有关时，千雪还是吃了一惊。
原因很简单，她不够资格，身为魂圣的自己与穆恩的量级相差甚远，有关她的事情按理来说惊动到玄老已经非常不可思议了，更不用说龙神斗罗直接出手干涉。
但是穆恩却仿佛看穿了她在想什么，笑着解释道：“这并不是什么小事啊，你的天赋，比我当年的表现都要高出一筹，你本人又与海神相关，或许你认为海神对你的夸奖只是戏言，但是，你确实拥有改变世界的可能性。”
一番话赋予了千雪极高的评价，更难得可贵的，这是出于龙神斗罗穆恩之口，只是如此一来，千雪不由产生了新的疑惑，她困惑道：“穆老不认为我的研究只是在胡闹吗？”
“当然，很有价值的研究，若是成功的话，恐怕会如海神大人所说，带给整个斗罗大陆重大的变革，”穆恩坦言道，同时看了眼周围的蓝银草，喃喃道，“这条路虽然艰难，虽然前期比较弱势，可越到后期优势就越大，因为他指导魂师修行的不是魂技魂环，而是直接修行武魂本身。”
对于寻常的魂师而言，武魂更像是一种武器，每附加一个魂环，就相当于多了一种武器的运用技巧，可是通常情况下武器的品质不会有任何变化，极致武魂就是极致武魂，废武魂也不会随着魂师的修为变得更加强大。
而蓝银斗罗则不同，她的九个魂环基本都是空魂环，论起严格意义上的魂技，她一个都没有，她的修行更近乎于将武魂拟态作魂兽的修行，从最开始的蓝银草，每多一环就是武魂的一级进化，直至最后的蓝银皇。
抛开天赋等因素，五环以前，这种特殊的修行方式恐怕会吃尽苦头，毕竟在魂师的前期，魂技对魂师的实力加持太明显了，可越到后期这种修行方式的优势就越大，在魂师的后期，前三个魂环的效果必然会因为跟不上魂师的修为而遭淘汰，尤其是到了封号斗罗的层次，武魂本身的强大就是对一切魂技的碾压。
面对千雪的研究，穆老居然没有持任何否认的态度，反而积极肯定了她的意义，他认为这种修行方式一旦实现，对整个魂师界都是当之无愧的革新。
于是千雪更茫然了，她本以为穆恩是因为自己年纪小声望轻而小觑她，没想到会给予她这么高的评价，可是既然如此，既然穆老不是因为小看自己的能力，那为何又要阻止她的研究呢？
面对她的疑惑，穆恩只回了八个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语气非常平淡，却带着无可动摇的坚定与果决。
千雪一愣。
穆恩则接着说道：“方才，我只说了这份研究对魂师界的正面影响，可若它真正流传开来，受益最大的却不是魂师，而是……魂兽。这种修行方式必须要有一个先决条件，魂师需要与自己武魂相近的器物时常接触，器武魂还好，可那些兽武魂的拥有者，难道要他们去与魂**好吗？长此以往的话会导致什么后果，你有想过这个问题吗？”
千雪想了想，迟疑道：“若魂师无需魂环就可修行的话，那魂师与魂兽之间的矛盾自然会在一定程度上得到化解……这难道不好吗？”
穆恩眼神锐利地看着她，轻声道：“你见过魂兽吃人吗？你知道每年有多少魂师因为魂兽殒命？不是所有的魂兽都如蓝银草般羸弱，魂师与魂兽之间的关系，比你想象的要残酷得多……我们是天生的死敌。”
“而且，若你的研究成功了，你所说的魂师与魂兽罢手言和，只是可能性之一罢了，你有没有想过，已经非常强大的魂兽势力会不会趁势崛起？吸纳我们魂师的力量来反过来对付我们？如果那种局面真的出现了，那么千雪，你的研究非但不会带给人类任何好处，反而是酿成大祸的罪魁祸首。”
说出这番话时，穆恩苍老的面容带着极致的压力，直视着千雪的内心。
而千雪，则在沉默了许久后，轻声说道：“所以，穆老，您并非是认为我的研究毫无意义，恰恰相反，您认为我有可能成功，故而才亲自现身，试图劝阻我，是这样的吗？”
“没错，我希望你想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穆恩无比认真地说道，“毕竟，你也是魂师不是吗？”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
这是高于善恶评定之上的种族立场，杀戮视为邪恶，对魂兽的杀戮却是理所当然，救助当然是善举，可当救助的是敌对势力的魂兽时，却可能造成人类方更大的损失。
而且有一点穆恩没有说出来……这种靠着整个种族的信仰凝聚魂环的修行方式，实在太危险了，就算九千年前的千叶只是特例，其他人缺少了她的天赋与特性，可这种例子只要有一例成功，魂师魂兽之间的局面就会发生重大变革。
千叶的第九魂环，是借助整个星斗大森林所有蓝银草的帮助成形，那么更进一步的第十魂环呢？恐怕需要凝结整片斗罗大陆全部蓝银草的信仰，即便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一旦成功……便是蓝银神的神位啊。
属于魂兽方的神位，即便成就这个神位的依然是魂师，可距离打破‘魂兽无法成神’的规则，也仅仅差了一步传承而已。
看着眼前的老者，千雪意识到这是一位立场极其鲜明，同时信念坚不可摧的强者，对于是非对错他有着属于自己的判定，且不会为任何外界因素动摇。
他不是小觑自己或者其他的什么原因，而是综合考虑过后，做出了明确的决定，这样一位强者，哪怕是海神唐三的推荐，恐怕他也不会如其他人那般全盘接受，毕竟唐三同样拥有一半的魂兽血脉不是吗？
千雪看着龙神斗罗穆恩的眼睛，浑浊中带着精光，他可以很慈祥，也可以很冷酷，岁月无可阻挡地带走了他的生机，但反而将他的意志磨炼地更加纯粹。
这一刻千雪想到了很多，想到了未来魂兽方的灭绝，想到了所有为魂兽所杀的魂师，其实都是主动侵犯了魂兽的领地，抱着杀死魂兽取得魂环魂骨的目的，却没有被杀的觉悟不是很奇怪吗？
魂兽不会踏足人类的领地，因为对于魂兽来说，这没有任何意义，魂师杀死魂兽可以获得魂环魂骨，可再强大的魂师对魂兽来说也不过一堆碎肉。
还有，魂兽与魂师之间的矛盾，其实只是人类单方面掠夺魂兽吧？龙神在位的时候，魂兽势力鼎盛的时候，也没有主动招惹人类吧？否则以双方的实力悬殊，人类早就灭绝了。
千雪有一堆话想说，有一堆话想要反驳穆恩，却因为立场，因为大义无从辩驳，于是她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她轻笑道：“穆老这般了解我的研究，恐怕不止是因为这两个月的观察吧？”
穆恩点头道：“没错，其实当年蓝银斗罗的研究，史莱克就有部分记载，只不过被那一代的海神阁阁主销毁了而已。”
“那么穆老知晓当年的蓝银斗罗是怎么死的吗？”千雪接着问道，语气依然轻柔。
这一次穆恩沉默了许久，许久，才平静地说道：“为了凝聚神位，渡劫失败，神魂俱灭。”
“咔……”
轻微的碎裂声自千雪脚下传来，这是破碎的地板，千雪的面上倒是依然平静，盯了穆恩的眼睛两秒，喃喃道：“这样啊……果然如此吗？”
龙神斗罗的目光已经非常危险了，他慎重地提醒道：“孩子，我不知道你与当年的蓝银斗罗是什么关系，继承人也好，转世也罢，但是记住了……你是魂师，而非魂兽化形。”
“所以呢？穆老在这方面有资格教训我吗？”千雪轻笑道，“拥有二百五十年人生阅历的龙神斗罗啊，您真的一点私心都没有吗？”
怎么可能没有啊，甚至可以说这是他人生的一大过错，现如今大陆第一邪魂师组织圣灵教的太上长老，就是他所爱的女人。
而海神阁的起点，那位海神大人，更是任人唯亲的典型，他与武魂殿为战就是为了复仇，若说立场，他接受了魂兽方的帮助也不少吧？
难道种族立场的作用就是在这个时候以大义之名抹平自己的不作为？阿银的血脉，小舞的依附、大明二明的献祭，难道全都是他们活该吗？
看着穆恩逐渐严肃的神色，千雪反而放松了下来，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我相信蓝银斗罗的天赋，如同相信我自己，就算她真的成神失败了，也不至于因此而死……是这个世界的神界做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