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末的某天,对了,我想起来了那是暑假开始一个礼拜后,7月28日。八番学园美术部进行暑假合宿的第一天,我在大巴站见到了早已等着大家汇合的部长。
「早安,未子这么早就来了呢,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呢。」
「早上好,阳子学姐。」
金色的卷发,白皙的皮肤,精致的脸庞,一袭淡黄色的洋服搭配低跟凉鞋,给人一种夏日少女的清爽感。这个少女,正是美术部的现任部长,金泽阳子。
此刻,她露出微笑,用温和的声音向我打招呼。
谁又能想到,这幅光景会被轻易的打碎呢?
乘坐短途大巴,全员都是女生的美术部欢快地讨论抵达别墅后的行动。
车窗外则是一片葱郁之色,不远处的丹根湖清澈的湖水,在阳光的照耀之下泛着金色的光芒,鼻翼间似乎还能嗅到淡淡的花香。
但是这座湖的面积不大,交通不便。因此这座湖虽然美丽却并没有什么人来玩耍。
「这次一定要吃个够!上次吃过之后,已经完全被那样的美味俘虏了。」
「钓鱼啊……那里是不是也有可以包场的温泉呢?」
「那里处于羽仓山的顶峰附近,会不会还有积雪啊?别太冷就好了。」
「我倒是想在湖里游泳!肯定跟游泳池的感觉不一样吧!」
巴士上的每个人都在用谈话驱散着有些凝重的氛围。结果反而弄巧成拙,心不在焉的神色出卖了内心的不安。
「未子,怎么啦?刚才就一直不说话。」
头发在后面扎成两束的有木说话声音很轻,刚刚分到一个班级时,感觉她是比较内向怯弱的女生。
因为学号相近,又是邻座。我跟有木的关系不知何时变得亲密起来。
对于美术部的异样,内心敏感的有木也早有察觉。或许大家对这种事都抱有一丝幻想,亦或是侥幸。
毕竟升到三年级以后,也不会有人在意了。趁这次合宿,说不定能够缓解这种微妙的氛围,基于这种想法,美术部的暑假合宿有些偏离本意地开始了。
面对有木的搭话我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但有木一脸担忧地说道。
「果然,还是担心吧?」
我没有回应有木的关心,而是将目光转向了坐在另一侧的指导教师木村。
只见身材高挑的她穿着黑色套装,表情平淡地望着车窗外不断飞逝的景色。
作为这件事的中心人物,不知道木村老师究竟怎么想的呢?这次举行暑假合宿,她也没有明确发表什么意见,只是突然要求作为课业监督,参与进来。
偏僻的山中之湖,人迹罕至的荒野,极为不便的交通,这些微妙的要素构成了封闭的空间,真是个天然的牢笼。
视线的尽头可以瞥到远方一抹朱红,山峦之间似乎建造了鸟居。
嗡嗡的蝉鸣让人心烦,不安,焦躁的情绪涌上心头,似乎这次丹根湖合宿之行不会那么顺利。
如果没有发生那种事就好了。
普通的毕业,普通的分别,就像每个普通的高中生一样,那么这次合宿将会成为青春记忆中的一页,留在美好的高中时光。
失去意识之前,我曾一瞬这样想着不属于自己的未来。
大概是升入二年级第一个学期伊始,某个不好的传言在学生之间流传起来。
师生之间超越本职的关系本就难以被接受,更何况是在师生都是女性的女校。
或许,每个学校都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吧?称之为凌霸的事情,只是程度有大有小,起因在别人看来,几乎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人或许会认为凌霸这种事情,不值得大惊小怪。不同的是,这次凌霸的对象不只是学生而已。
这仿佛是一场灾难。
毋庸置疑,私立八番学园是名门女校,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或许,这就是所有悲剧的开端。
仲夏时节的羽仓山顶峰不出所料地低于常规气温,林间的雨水格外寒冷,透过浸湿的衣服快速地夺走身体的热量。
雨水不停地从空中落下,打在地上溅起一片水花,在树叶上形成一个个白色的水珠,随着微风缓慢地移动,在地面上留下斑驳的印记,在阳光的照射下变成晶莹剔透的水珠。
雨水滴到地面上,冲淡了残留的鲜红。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血腥味吧,空气中的刺鼻味道让人作呕。
「部长,有木!快住手啊!」
有木的制服上沾满泥水,头发散乱,右肩上染红了一片。
「呐,我们永远在一起……不是这样约定过了嘛!我呢,最最最讨厌背叛的家伙了!!」
部长的手中握着一把沾满同伴血迹的柴刀,露出了疯狂的表情大喊。
「西城和矢田已经不会离开我了……背叛我们的家伙,是有木,还是古崎已经无所谓了,反正你们都得陪着我一起!」
矢田的眼镜从中间断开,几滴鲜血飞溅到了破碎的镜片上,整个人毫无生机地仰倒在地上,睁大的眼睛里残留着恐惧和不甘,刺鼻的黄色液体在她的身下形成了一个小水洼。
西城则是胸口被刺穿,身体扭曲到超越常人的程度,尚未凝固的鲜血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那件事说到底是木村老师的错,跟我们没有关系!」
有木缓缓地后退,试图拉开一些距离。但再往后就是深不见底的丹根湖了。被逼到这里似乎成了死地。
「是啊,是啊。明明马上就要毕业了,马上就能幸福……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明白呢?果然是你们之中的某人泄露的吧?!」
部长表情狰狞,踢了一脚矢田的尸体,眼镜的碎片散落一地。
「这个碧池,天天在社团里面吵个不停,少自以为是了。我真是受够了,围着木村老师转来转去,好像苍蝇一样嗡嗡地烦死了!」
有木一言不发地盯着近乎疯狂的部长,挡在我的身前。半跪在地上的我大口地喘气,崴到的左脚依然时不时传来疼痛。
「不愧是新体操部转过来的呢,即使死了,西城的尸体也能这么柔软,真是让我羡慕啊!不过,死了就没什么用了!」
「就算你把我们都杀了,木村老师也不可能原谅你。,因为……那件事,原本就是……」
「住口,你们根本什么都不明白——!」
部长悲悯的喊声响彻了山中湖的森林。
究竟,造成这种无法挽回的后果,是谁的错呢?
学生会憧憬和向往老师,这不是谁都有过的情感么?
希望得到对方的注视和赞赏,为此付出努力的人,不应该值得珍惜心中的这份心意吗?
而一旦得不到回应,扭曲的情感将化成怪物吞噬一切,直至毁灭殆尽。
或许是有人在去羽仓山写生之前察觉到美术部的异样从而做出了联络了木村老师的无心举动,拜其所赐却成为拯救我和有木的最后机会。
这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木村老师。那样决然的表情,眼眸中带着一抹悲伤之色。那种无尽的绝望,大概是我逃避到虚假的世界中,不愿意醒来的缘由吧。
——美术部,曾经的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失去意识前的刹那,我轻轻地喃呢。
其实,这所学园,应该说这个世界都是虚假的存在。
利用过去的记忆,所产生的不完全的空间。
仅仅是为了逃避那无法承受的痛苦和破灭的希望,而存活在<过去>时间中的虚假幻影。
仿佛五彩缤纷的泡沫,本不该存在的景象在逐渐消失。教室,黑板,食堂,爱去的物理准备室……所有的一切化为了虚无。
一瞬间,仿佛从未存在。在此刻,只剩下了一片漆黑与冰冷。
这就是这里的真相。
为什么我在图书馆找不到校史、历代毕业生照片,那是因为我根本没有看过。没有接触过的东西,自然无法凭借想象制造出来。
而真正的真相,只存在于一个人的心底。那就是——
空无一物的空间里只有我和另一个人存在。
「这下,你终于想起来了吧!」
温柔的语调和微笑,有木站在我的面前说道。
「嗯,只是大家……」
正因为那是难以接受和面对的现实,我才选择逃避到由自己创造的世界中,将自己封闭。
「没关系的,还有我在你身边。无论是痛苦与悲伤,幸福与快乐,我都会和你一同承担。回去吧!回到属于你和我的真实世界。」
有木向我伸出手,仿佛被那吸引一般,我握住了她的手掌。
那一刻,纯白被绚丽的色彩取代,久违的泪水倏地涌了出来。
「未子!未子!醒了吗?」
耳边传来了真切的声音,不同于早已习惯中的余裕从容,而是令人感到安心又温和的女性嗓音。
我缓缓地睁开双眼,病房内的明亮光线带来的刺痛感过了好一会才逐渐褪去。
只见一个熟悉的少女正紧紧地握住我的手喜极而泣。
于是,我向头发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很长,仍旧扎成两束的弱气女生说道。
「我回来了,有木。」
尽管噙着泪水,她仍旧露出了微笑,那是得知最重要的朋友平安无事的欣慰笑颜。
「嗯,欢迎回来。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