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田久美子——!」
脑海中的画面不断地飞速转动,明明不属于我的记忆却突兀地一一浮现在眼前。
——仿佛那才是我真正的人生。
终于喊出她名字的我一下子从梦魇般景象中挣脱出来。
原本喧闹的教室突然变得安静下来,大家都一动不动地将视线聚集到我的身上。
只见身着浅粉色网球服的久美子转过身,脸上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开口说道。
「你有什么事吗?古崎同学。」
「是啊,古崎同学这么大声地叫住津田同学,难道是有重要的话要说吗?不过在此之前,我可不赞同这样失礼的行为。」
似乎是为了制止争端的发生而走过来的女班长安藤,同样将怀疑的目光看向了我。
尽管我现在还很混乱,但却对于现在的状况十分地清楚。大概换做别人已经疯掉的程度吧!一边在心里感叹自己不知何时变得粗大起来的神经,一边想出了对应的说辞。
从结果上来看,我只对久美子说了一句话而已。
「运动大会,加油。」
「嗯,谢谢,我会努力的。」
久美子这样说道,然后离开了教室。
「不要紧吧?未子。说起来,今天你的样子有点奇怪啊?就像是遇到了久别重逢的朋友一样……不可思议的感觉。」
放学后,在旧社办里汇合的有木仍旧用冷淡的语调对我说道。
在某些地方直觉莫名地敏锐的有木,有时会让我感到些许恐惧。
「有木,你听说过关于羽仓山的怪谈吗?」
「诶?怪谈?这种东西哪里都会有吧。」
有木稍微停顿了一下,想起了什么似的把看到一半的文库本放在一旁。
「据说羽仓山是古代埋葬大量战死者的地方,也有传闻羽仓山神社供奉的是掌管黄泉的大神伊邪那美。对了对了,网络上还有类似有人在羽仓山附近遭遇神隐而行踪不明的传言。」
放下手机,有木似乎将网上搜索到的内容直接读了出来。
听起来尽是一些可信度值得怀疑的信息。
「我一直以为,那里供奉的是羽见市的土地神或者稻荷神呢。」
不过网路上会有人擅自臆想羽仓山神社的主神是伊邪那美,这样夸张的事情确实出乎我的意料。
「那关于樱花夜祭的仪式,你知道多少呢?有木。」
一边这样说道,一边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了那满目绯红的景象。
毫无疑问,那是作为巫女——另一个我的记忆。
在过去的时空里被当做人柱杀死的我迎来了最后的结局。
「你真的不记得了吗?未子,那个仪式的真正意义是……」
伴随着有木的话,整个部室的空间在逐渐扭曲崩坏。天花板倏地倒塌下来,地板也变得四分五裂。
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不过是身为巫女的我死前的不甘与妄想而已。
意识在剧烈地旋转,强烈的不适感让我感到胃部一阵痉挛,这种难以忍受的痛苦瞬间夺走了我的思考能力和身体机能,我只能苟延残喘地倒在桌上咳嗽起来。
「未子——!」
有木的喊声奇迹般将我从这地狱般痛苦的状态中解放出来。
已经被冷汗浸湿的衬衫散发着令我有些在意的味道。
「怎么了?脸变得好红,难道发烧了吗?要不要去一下保健室?」
尽管我仍然十分难受,但是刚刚的一瞬间,<过去>的我传达了某些重要的信息,于是我勉强站起来说道。
「我没事。抱歉,有木,我先回去了。」
慌不择路地离开了学园后,我跌坐在公园的长椅上许久才平复了今天一整天带来的心理上的剧烈冲击。
绝不想再体验第二次,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冷静下来后,被汗浸湿而紧贴在身上的衬衫所带来的不适终于引起了我的注意。
尽管现在是夏天,还是留意不要随便被傍晚的风吹着身体而感冒为好。
这样想着的我,走进了公寓的大门。
石制的鸟居古朴又庄严,似乎将原本建造在羽仓山里的旧鸟居直接搬过来那样不可思议。
而赛钱箱前垂下来的粗大麻绳结仿佛在告诫人们不要随随便便打搅神明的领域。
显然,有两个少女贸然踏入了这里。
「因为是刚刚修建好的神社,面积比之前扩大了好多。为了缓解人手不足的困扰,需要助勤巫女这类帮手在祭典非常忙碌的时期提供帮助。那就拜托你了呢,古崎同学。」
通过神社内的幽静小路来到了位于偏殿旁边的接待室,负责引路的久美子则是一身正统神道的巫女打扮。对于平日里即使在学园也没有与她过多深入接触的我来说,确实充满了一种异样的新鲜感。
说到底,我会答应久美子的提议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至于久美子为何会了解关于樱花夜祭的内容,或许因为羽仓山神社的宫司是津田家而已吧。
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在更衣室换好了为我提前准备的巫女服后,原本有些焦躁不安的心却安静下来。似乎这才是我真正的样子。
我站在试衣镜前整理一下微微乱掉的前发,只见镜子里映照出来的是一名身材纤细,表情拘谨的少女。
「伶华……」
我下意识地低声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那个与我相同面孔的另一个少女的名字。
此时我的模样应该与她十分相像吧。
似乎回应了我心中所想那般,在我走出更衣室后,久美子也是将我仔细打量了一番开口说道。
「果然很合适呢!未子不愧是未子(巫女)。明明把头发束起来更有巫女的感觉。」
最后一句话简直就是强人所难,于是我立刻反击。
「不要说做不到的事,短发要怎么束起来啊?」
「嘛,试试看总有办法的吧。」
离开接待室,久美子一边随意地与我搭话,一边带领我朝着刚才路过的正殿走去。
奇怪,真的很奇怪。
在学校里几乎不怎么交谈的久美子,现在却像朋友一样普通地聊天。
仿佛以前我们就是这样亲密的关系,似曾相识的既视感让我的意识随着初夏的微风变得模糊起来。
「怎么了?古崎同学。」
久美子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将我的意识重新拉回了现实。
「我没事,只是有点……」
一边摇了摇头试图恢复清醒的我,突然想起来还没有将自己到羽仓山神社打工的事情告诉有木。或许心里潜意识地认为,有木要是知道了一定不会让我去做的感觉在作怪吧。
视线环顾四周,只见整洁宽敞的庭院被打扫清理的很好。主殿和接待室之间有段不算长也不算短的距离,换做别人可能会因为穿不惯的服装和草履而气喘吁吁吧,相反倒是一路走来的我却没有因为很少穿草履步行而感到疲惫和不适。
「这里的绘马竟然是鲤鱼形状吗?」
正殿御道旁边的绘马架上挂满了许多鱼型的木牌。造型可爱又好看,大概是这里的人气商品吧。
但是我却感到一丝异样,忍不住说道。
明明供奉的是祈祷作物丰收的稻荷神,羽仓山神社的绘马却是祈祷恋爱运势才会用到的鲤鱼形状。
「无论哪个神社都会出售恋爱御守啊,羽仓山神社也不例外。」
久美子的回答却显得有些微妙,御守和绘马完全是两种不同用途的东西,她为什么要故意混为一谈呢?
试图继续追问下去的我,却从久美子的背影里读出来一丝危险又陌生的气息。心里突然有些懊悔没有告诉有木我擅自的决定。
讲到这里,似乎很久没有这样长时间谈话的古崎未子停了下来,端起白瓷金边的茶杯轻啜一口红茶,神色变得有些索然无味地将脸转向了窗外。
过了好一会,只见她突然站了起来,绑带高跟鞋发出啪嗒地声响。
「外面好像下雨了。不如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毕竟时间也不早了……」
「啊!好的,今天非常感谢学姐。」
我连忙慌慌张张地起身行礼,等我重新抬起头时,只见古崎未子已经离开了。
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的诅咒呢?
身为这一届的美术部成员,与曾经同样是美术部一员的古崎未子进行交谈或许能获得些许破解诅咒的线索——
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但事情的进展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回想着白天会面时候的场景,合上笔记本的我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但愿明天能够有好的收获。
意识沉入睡眠之前,不禁在心里默默地祈祷。
翌日。
——这是什么啊!?
我这次禁不住喊了出来。
明明是在东区的羽仓山神社,为什么从这里可以眺望到羽见市的全貌啊!
「很吃惊吧?」
古崎未子似乎很满意我现在震惊的表情,只见她这次身穿黑色的无袖长裙搭配连裤袜,脚上则是黑色罗马凉鞋。
学姐看来十分钟意黑色的衣服呢。
就在我这样擅自想着失礼的事情时,古崎未子突然将脸凑了过来,琥珀色的瞳孔里倒映出我有些慌乱的表情。
「你心里一定在想我总是穿黑色衣服吧?」
「为什么……」
我下意识地出声。
「要不是同为女孩子,你这样的话我就要喊变态了哦?」
「不要捉弄我,学姐。」
我的脸颊此时一定变得发热并且通红了吧。
「现在的时刻是多少?」
不管还在纠结的我,古崎未子突然开口说道。
「诶?」
手忙脚乱地从放在旁边的挎包里取出手机,然而屏幕上却显示着圈外受限几个字。
「奇怪吧!明明是市内为什么会没有信号呢?仔细想想,简直是不可理喻啊!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面对古崎学姐咄咄逼人的态势,我下意识地举起笔记本挡住了脸。
「——那是因为这里是羽仓山啊!」
用力扒开笔记本,缓缓地露出了古崎学姐散发着异样光辉的琥珀色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