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神社二楼的木栏旁往下俯视,只见原本的居民区和商业街不知何时变成了聚集在一起的农田村落,仔细看去属于羽见市的繁华夜景也在不知觉中变成了夜幕下散发出莹莹灯火的提灯和远处的蝉鸣。
而流经羽见市的绿川在缓慢地流淌,河畔两侧则是满开的樱花树,不断飘落的淡粉色花瓣落在了河水中和两旁的田间小路上。
眼前这一派宁静悠然的景色,宛如正月期间播放的大河剧里才有的画面。
炽热的空气,喧嚣的祭典。
时不时可以嗅到摊贩上飘过来的食物香气。
「未子(伶华),马上就要跳奉纳舞了哦!」
耳边突然传来了某人重合的细语。
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巫女装束的少女——津田久美子。
在篝火的映照下,白色千早上衣不是常用的松鹤纹,而是诡异的瞳孔图案。
我才不是什么伶华!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高中生而已!
我不想死,我想活下去——
心中却传来另一个不属于我的声音,那大概是怜华最后的请求吧!在这漆黑的夜空下显得格外悲伤。
「来吧,大家都在等着你呢。」
久美子的话仿佛魔咒一样,令我的身体无法按自己的意愿行动。
踏上木质的阶梯,一步一步缓缓登上高台上的我,宛如没有生命的人偶那般被任意操纵,按照设定好的剧本不断重复死亡。
我终于明白了那时候在校门口另一个我——伶华对我说的话。
——谁来、救救我!
我为何在哭泣。
大概是因为失去了最重要的朋友了吧!
伶华,伶华——
我不断呼唤友人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但是已经没有人来回应我了。
那孩子,不会再回应我的呼唤了。
「明菜,那孩子是伟大的。为了解放津田家背负的宿命,自愿打破千年来的诅咒。」
我的身后传来了现任神官——也是我的父亲的声音。
「所以,您是知道才这样做的吧!」
那一刻,我几乎用尽全力喊了出来。
父亲没有再说什么,似乎连他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
其实,我十分清楚父亲的处境和伶华的选择都没有任何错误。
那是因为——津田家世世代代都是继承羽仓山神社的神官,同时也是某个仪式的牺牲者。
为了袚除羽仓山千百年来积累的怨气,而向掌管黄泉的神明伊邪那美进行奉纳之舞的祭典,这便是樱花夜祭原本的样貌。
距离上一代的袚除仪式已经到了需要重新再次封印的时刻,而这次的人柱则是我——津田明菜。
——于奉纳舞中净化世间万般污秽执念,悲叹之巫女的灵魂将得以往生。
那是刻印在每个悲叹巫女的牺牲之上,古老的诅咒一直延续下来,或许我的命运会与那些封印在往生之森的历代巫女遗骸一样,无法反抗将要降临的宿命。
本该如此的我,已经做好了觉悟,迎来了那一天。
当我的意识终于清醒过来时,只见站在高台上的那个少女,不是津田明菜,而是我最重要的朋友——千春伶华。
头戴金冠,身穿印有眼睛图案千早的少女,被夸张又神秘的狐狸面具遮住了面孔,她动作轻盈,曼妙的舞姿引人入胜,仿佛让人忘记了身处何方。
——直到这一切都化为了灰烬。
无论经过多少时光,那份想要见到友人的感情,永远也不会发生改变。
——伶华,我越来越想见到你。
呼唤着陌生又无比怀念的名字,久美子最近一直在做相同的梦,梦中的自己很弱小,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最重要的朋友牺牲而无能为力。或许是为了慰藉愧疚的心灵,津田家最后一任的悲叹巫女才会留下这样的手记——为了让友人的牺牲得以被后人铭记。
理应不属于我的记忆突然在脑海里闪现,我意识到那是自愿成为人柱而牺牲的伶华的残留记忆吧。
「未子——!」
这时,我听到了某个久违且熟悉的声音。
只见一个明明比我还要身材纤细的少女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
「有木……」
来不及发出声音,我被有木拉着强行滚下了高台。
「为什么……你会来这里?」
回过头,只见周围的景色宛如阳光下七彩的泡沫般化为点点粒子,不断摇曳的盈盈灯火还有远处的大片农田都已经消失不见。一切回到了记忆中应有的姿态。
而我所在的高台却化为了被烈焰包围的废墟。
「没事的,我们一起回去吧!」
在不知何时变得有些温暖起来的火焰的映照下,有木轻轻说道。
顺利举行樱花夜祭两周之后的休息日,为了实现心中与某人的约定,在那棵樱花树下的某处,终于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或许是早已等待许久似的,我轻而易举的找到了那样东西——收殓遗骨的陶罐就这样静静埋藏在樱花树的旁边。
「要打开看看吗?」
放下铲子的有木看向我。
「果然,是真实存在过的呢!那孩子……」
我的声音不知为何有些悲伤。
毕竟是另一个时空里的我,会残留些许的心意相通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不用了。放到那边供奉吧。」
「是啊,还是那里比较安心,毕竟也是那孩子的归宿。」
一前一后组成队列前行的三名少女走在山间小道,古老而厚重的石阶布满了斑驳的苔藓和藤蔓,大概已经荒废许久了吧。走在中间的我在由美子的带领下朝着山顶进发,身后则是穿着制服的有木。
「果然——未子很适合巫女服呢!」
跟在后面的我隐约听到了由美子的低语,作为助勤巫女的我参加了这次的樱花夜祭,并且在本殿的僻静之处独自进行了纳奉仪式的神乐舞,也算是为延绵了几百年的悲剧划上了句号。但我还是开口问由美子刚才说了什么。
「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
然而由美子却故意敷衍过去,但诚如由美子所说的那样。
上身是白色千早搭配下身的红色绯裤,脚上则是白足袋和草履,全身上下的巫女打扮与走在前面引路的由美子一模一样。只见我小心翼翼地双手捧着陶罐的身姿,仿佛与相隔了几百年前走在同一石阶上的景象重合了起来——
我想起来那是名为伶华的少女与津田明菜走在相同石阶时的景象。
原来那次也是去将前代巫女的遗骨送去神社后面的往生之森。
你终于回家了呢,伶华。
透过林间缝隙照射进来的阳光,将三名少女的命运紧密相连。
当夕阳透过窗户照在桌子上时,已经完全冷掉的咖啡折射出耀眼的光辉,古崎学姐此时也结束了讲诉,准备离开。
刚要合上笔记本的我却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是关于已经考上大学的古崎学姐是否还在继续画画的疑问。
然后,我得到了这样的答案。
——当然,毕竟我最喜欢画画了。
只见古崎学姐露出了微笑,如此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