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剧院出来，才发现外面已经下起稀稀落落的雨。
雨声朦胧，落物无声。沙棱市笼罩在蒸气和雨水的交响曲中，格外的阴冷。
“沙沙沙。”
这是街边绿植摇摆的声音，微风吹起棕色发丝，带走月光歌剧院的闷热。
歌莉娅没带伞，就这样淋着雨走到大街中央，朝西边远远望去。
“瓦古...”歌莉娅眯着眼睛默念。
少女的眼睛从如海蓝钻般，慢慢变红，越来越红，视界里的景物像一根根被迫拉长的面条，不断向歌莉娅的身后拉伸。
歌莉娅仿佛置身于一个平放的高塔塔底，塔内的墙壁由拉长变形的景色构筑，而塔顶方向处有个开口，直直指向一个娇小的身影。
一位身着火红色毡衣背着巨大提琴的少女正缓慢在雨中行走，孤苦伶仃的小身板在这寂寥清冷的雨夜显得格外可怜。
“呼——总算找到你了。”
“啵。”
路面上炸起一团微小的水花。
下一秒，原地已失去歌莉娅的踪影。
远处少女粉嫩的小耳朵忽然跳了一下。
有人在朝自己跑过来！
“瓦——”
浅金发色少女愕然回首，背后罩着防水布的硕大提琴黑包随着她一起转起来。
少女的个子貌似还没那把大提琴包高，看上去有种别样的反差萌。
“——古小姐！”
尽管歌莉娅已经在减速，但任谁大晚上看到一个女生高速向自己跑来，难免会有点害怕。
“你...”
歌莉娅则站定在离瓦古两米远的位置，这个位置既不会让对方觉得冒犯，也不显得过于疏离。
眼神游离到瓦古小姐的身上——居然穿着这么厚重的衣服！
吸足水的毡衣到底会重到什么程度？至少这绝不是一个还背着五公斤重的大提琴的女孩能够支撑的，唯一的解释就是归因于超能力者天生的强大身体素质了。
瓦古的身高应该不超过一米六，淡金色天然卷的长发沾湿了雨水无力地贴在少女身后。酒红色毛料的短裙掩盖住女孩秾纤合度的小臀，大腿。黑色连裤袜被浸湿，漆面小皮鞋站在浅水洼中，溅起了波纹。
精致。
无与伦比的精致。
如果歌莉娅是高峰之上的冰玉雪莲，冷艳绝美，那么瓦古就是初生的粉樱，精致娇嫩。
真正芳华的容颜，就算是性别相同也会难言震撼！
瓦古柔润的鼻梁线条纤细的起伏，淡粉色的唇此时张成“O”型，眼眶红肿，两耳侧的头发呈一个弧度向前凸起。
像一只可爱的羊羔。
“擤——你是谁呀？”
瓦古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不再因为抽噎而哆嗦，自己刚刚很没出息的哭过，这种事她不想让眼前的女生知道。
“我叫歌莉娅。”歌莉娅冲瓦古伸出手。
“歌莉娅？”
瓦古伸出小手同歌莉娅轻轻碰下：“我不认识你，姐姐。”
“谁不是从不认识到认识的呢。”歌莉娅言简意赅，在瓦古小姐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轻轻松松从她背后单手接过足足有十斤重的琴盒，“我有事情找你，瓦古小姐，能去你家谈谈吗？”
语气丝毫没有请求的意思——看样子如果瓦古敢不答应她，自己的宝贝大提琴就别想拿回来了。
“啊，我的贝卡普！”
觉察背部一轻方才反应过来的瓦古急得一头撞进歌莉娅怀里，像只发怒的小绵羊似的左一冲击右一站扑，试图抢回自己的乐器：“可恶！这是我的乐器！还给我！”
......
“没人说过你有点霸道吗？姐姐。”
一分钟后，手都够酸的瓦古总算放弃了从歌莉娅手中抢回大提琴的想法，只是用可怜巴巴的小眼神委屈的看着歌莉娅。
两人身高差的太多，无论小短腿瓦古怎么蹦起来，歌莉娅的皓腕总是抬在她抓不到的地方。
“咳，”歌莉娅听着熟悉的问题脸上有些怪异，“其实我平时并不这样...当然了！我也不擅长撒谎！”
“骗人。”
“...”
“谎话精。”
“...我就当你夸我了。”
“哼！”
大概很怕歌莉娅很可能趁自己不注意就会把大提琴拐走，瓦古气哄哄地拉起歌莉娅的手，朝着一片装饰简约的房屋群走去。
“你还给这个乐器起名字？”歌莉娅想起刚刚瓦古对那把提琴的称呼，脸上忍不住笑，“叫什么，什么佩喀...”
“要你管！”瓦古使劲捏住歌莉娅的手心，又羞又气，潮红渲染了她白瓷一样的脖颈和脸蛋，“它叫贝卡普啦！”
“嗯嗯，贝卡普贝卡普，到家就还给你哦。”
“...呜，坏女人！”
天上的雨越下越大，两人不由加快脚步，走进一个花圃遍地的住宅区。
这里的房子都是独门独院，一个挨着一个，普遍都是面积不大的双层小洋楼，小区里光照极其稀缺，似乎除了有气无力的黯淡路灯，没有家庭用灯还在亮着，整个小区像片无人居住的地块。
瓦古从毡衣内里拿出一把暗色钥匙，走向一间毫无特点的屋子，在昏暗中捣鼓了半天，终于打开那扇满面都是划痕的铁皮防盗门。
歌莉娅探头进去，冲里面低声招呼道：“打扰了...”
“咔哒。”
瓦古拉下灯绳，温暖昏黄的灯光洒满一眼能览全局的小屋，她熟练的蹬下皮鞋，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毛线拖：“家里很久没有其他人拜访过，所以可能会有些旧，还有可能会有些不合脚，将就着穿吧，我去烧些热水。”
歌莉娅有些费力的拔着一直快绑到小腿窝的长筒靴：“这里只有你一个人？”
“嗯。”瓦古淡淡应了一声，走进卫生间。
歌莉娅识趣的没问瓦古的爸爸妈妈去哪了，对方不是借住在亲戚家，这个年代也并不和平...瓦古的父母的命运几乎不用多猜便能想到。
“给你。”
换好鞋的歌莉娅接过瓦古递来的毛巾道了声谢，跟着对方一起来到客厅坐下，瓦古从客厅旮旯角里吃力地拖出一个灰蒙蒙的电热油汀，拧开开关，顿时一股热力烘烤着屋内的冷空气起来。
就是有股灰尘烧焦的淡淡臭味。
油汀屁股后面的电线一直牵到天花板上，这种电器如果损坏是很难修理的，由于功率较大，它们都是由专门的线路接到外面的电线杆上供电，修理时需要将整个电器包括线路拆下来，人工费就十分不菲。
这个油汀估计有很长时间没被使用过了，现在还能现开先用，属实算幸运。
“家里没什么吃的，就恕我招待不周了。”瓦古很不客气的叉着腰，“好了，我的琴呢？”
“哦哦。”
歌莉娅慢慢放下大提琴，瓦古的眼睛就瞪着琴挪不动，直到它安全着陆才悻悻的将自己埋进沙发里。
“所以你找我有什么事？歌莉娅姐姐。”
“姐姐”一词咬的很重，瓦古对歌莉娅先前的说辞看起来并不以为然。
歌莉娅指着瓦古的衣服：“你先说说，为什么从你进屋子到现在，就没有脱下这些又湿又重毡衣的打算？”
瓦古抿着嘴，半晌不说话。
正当歌莉娅以为对方介意这个话题，打算换个突破口时，她忽然开口：
“其实...我是一个怪物。”
不，你只是一个暂时不知道怎么控制住自己能力的天然觉醒者罢了。
歌莉娅用毛巾细细揉搓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很随意道：“哦？为什么这么说自己？这又和你穿着毡衣有什么联系？”
“你不害怕吗？”瓦古好奇的看着歌莉娅，“一个女生大晚上突然对你说自己是一个怪物，无论是真是假，她不都显得很诡异吗？”
“一个男生对我这么干其实也是一样的。”
“这不是重点啦！”瓦古气得直拍沙发，脸颊圆鼓鼓的，愤愤解释道，“我的身体会散发出使人沉睡的气息，这种气味不受我个人控制，每时每刻都存在。洗澡什么的我早就试过了！没用，打肥皂什么的也只能在十几分钟内起作用...而且又不可能随时随地都可以洗澡，我只能通过一年到头都穿这厚厚的衣服的方法来遮盖这种气味。”
原来如此。
歌莉娅恍然，催眠性的气体...刚开始自己还猜测瓦古小姐是通过对拉奏的音乐输入能量，以音波为载体施放具有超能力效果的音乐，从而实现催眠的。
那今晚在月光歌剧院里就是因为闻到了瓦古小姐身上不受控制的催眠气体，才导致台下那些观众的情况的...吧？
...不...
不对！
瓦古是穿着现在身上这件毡衣上台的！
为什么还是出现了超能力波及普通人的情况？
既然她本人都说通过穿上厚重衣服的方法确实有效的阻挡了气味的传播，那必然是经过亲身测试才得出的结论，这么说来今晚的事情到底是一场意外，还是瓦古对她的能力判断产生了失误...
“瓦古小姐，”歌莉娅思考着自己的问题该如何设定，“你的这个催眠能力，到底是有威力浮动的上下限，还是固定不变的？”
瓦古被问的一愣，她以前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威力？浮动？我，我不知道呀...为什么这么说？”
“我其实看了瓦古小姐今晚的演出，”歌莉娅解下皮大衣，房间里现在烘得热呼呼的，闷热的外套影响了自己的思虑，“如果你现在身上这身衣服能起到应有的效果，为什么台下的观众，那些人还会睡着？”
“这...”瓦古一直以为是自己的演出太过无聊让观众们无精打采，她似乎从来没有想过可能是因为自己能力的原因，“大概...是我的演奏过于乏味了吧？因为我平时和别人面对面交谈的时候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这件衣服确实应该奏效了才是...”
“所以我才问你，你的能力是不是存在上下波动的，”歌莉娅认真看着有些慌乱的少女，“比如在某些特定时刻，比如在演奏中，那种环境下，你的身心会进入与平时不同的状态，在那时散发的气息量被你不自觉的加重了，所以这件原本能挡住味道的衣服，在那一刻挡不了。”
瓦古一下子呆愣在在沙发上。
“喂！瓦古小姐？”
歌莉娅皱眉看着嘴唇微微上下翻合的歌莉娅，犹豫片刻，凑耳上前仔细去听。
“...居然还会加重，居然还会加重，居然还会加重，居然还会加重...”
越说越快，越说瓦古攥着衣摆的小手骨节暴突，青筋冒起，越看越吓人！
歌莉娅赶紧用力晃动在那不断重复着一句话，双眼直勾勾瞪着虚空的瓦古：“瓦古小姐？你怎么了？”
“瓦古！”
“啊！”
“歌莉娅姐姐，”瓦古像是猛地回过神来，苍白着脸色看向对方，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我没事。”
“你这看起来可不像没事的样子，刚刚的样子都吓到我了。”
哪知瓦古异常坚定：“不，我没事。”
“不说这个，”瓦古轻轻拍开歌莉娅扶住自己的手，“我现在只想问个问题。”
歌莉娅眼中瓦古的气息渐渐平息，不似方才那般在极短的时间内疯狂暴涨，这是超能力即将爆发或者失控的表现。
“只要是我知道的。”
“不是什么别的问题，只是关于你的，歌莉娅姐姐，”瓦古盯着歌莉娅的眼睛，仿佛刚刚的癔症让她忽然对歌莉娅产生相当的警戒，“为什么你对我拥有催眠能力这件事接受得如此之快？寻常来说，觉得我是一个疯子才是正常人该有的想法吧？”
“你从来没见过我真正使用这种能力，歌剧院的事也可以是巧合不是吗？我其实根本就没给姐姐你展现过确凿的证据，你也根本没理由相信我的说辞...如果只是抱着哄骗我的目的来的话大可不必如此！我只是一个独居的学生，想拐卖我的话直接找人来就...呃！”
瓦古猛然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任何话来。
“......既然这样，就让你看看我的证据吧......”
缥缈的声音传来，瓦古震撼无比的欣赏着歌莉娅，这名姿段优雅少女的身体正在发生的难以置信的巨变。
从果露雪白的右臂上开始覆盖起密密麻麻的黑羽，这些羽毛像是凭空从皮肤里析出来一般，然后——
少女抬起的右手和胳膊化为一型，在不断的拉长，拉长，弯曲，延展...形成一条近三米长的巨型翼骨，繁若星夜的黑色羽毯在灯光下促生着、重叠着、反射着，在尺骨上蔓延着、翻卷着、融合着。
无比的柔顺和光滑，无比的结实与稠密。
这简直是惊艳无比的一场蜕变，人类的肢体化成鸟类的翅膀，仿佛神话中追寻太阳足迹的伊卡洛斯，自由和绚烂从每一处羽毛里散发出来，耀眼得令人窒息。
“我和你一样。”
歌莉娅的右（和谐）翼在短短几秒内又变回少女的玉臂，瓦古心中却有种无法言说的失落感。
“我也是个怪物，不是吗？”歌莉娅冲她眨眨眼。
不...歌莉娅姐姐。
你是天使。
远比我闪耀的天使！
瓦古低下头，死死咬着嘴唇。
“既然大家都表明了身份，那我说下来找你的目的吧，瓦古小姐。”
歌莉娅正襟危坐，十指交叉，双肘架在茶几上：“你听说过——超能力者吗？”
PS：群友说我滴小说世界观让人糊里糊涂，大冤（哭）！因为最讨厌只沉溺于写设定不写正文的乐子型新人小（设）说（定）家，所以绝不想做这种人......没曾想一点设定不写也是不行的，被群友吐槽世界观模糊到糟糕。
下一章就是详细介绍了，感谢耐心看到这里的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