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诞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他跟陆寅正在玩一款吃水果的游戏。
他操作的角色就是他自己，沿着满是水果的通道不停吃下去。
最后的关卡BOSS是一个超级大的西瓜，于是他二话不说兴奋地啃了下去。
啃下白色的皮，露出红色的瓤，吐掉黑色的籽。
鲜甜的汁水不断浸润着他的喉咙，不知道自己啃了多久，他忽然抬起头，发现一张脸惊恐地看着自己。
——是陆寅的脸，他低下头一看，自己已经啃开了陆寅的肚子。
他浑身颤抖，脸上满是猩红，分不清是西瓜的汁水还是陆寅的血水。
舔了舔嘴角的汁液，他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然后再度俯身……
李诞从梦中惊醒，不停地喘着气，梦中的一切在他脑海里清晰掠过，包括陆寅的脸。
窗外还是深夜，但他的肚子却发出咕声，明明因为这场噩梦搞得没有食欲，他还是拿来桌上的面包填肚子。
吃着吃着他又想到陆寅血淋淋的肚子，胃里一阵翻滚，他扑到垃圾桶旁边干呕，但什么也吐不出来，仿佛刚吃下去的面包并不存在。
李诞趴在床上歇了好一会儿，努力放空大脑想要忘记这场噩梦。
一定是最近跟陆寅关系亲近了，所以他才会做这种梦。
以前完全没发现，陆寅对于游戏的狂热完全不在自己之下，他们两个人都是胜负心很强的游戏选手。
每玩一款新游戏时，李诞往往在胜利之后，都会炫耀下自己苦练的技术，而陆寅也不会反感，反而催着他再来，直到最后能赢过他，送上一张“就这？”的便利贴嘲讽。
像这样跟朋友互相追求胜利、互相炫耀嘲讽……李诞此前17年的人生只有在梦里才能实现。
一定是因为现实里发生了这种好事，所以在梦里才会反过来，吃掉自己唯一的朋友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呢？
更何况自己才刚去过陆寅家，他爸也对自己印象不错，虽然一开始看到自己时愣了一会儿，大概是没想到陆寅会交这么胖的朋友，但最后还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叔叔说陆寅以前也没什么朋友，所以很感谢他能跟陆寅玩，这让他受宠若惊。
李诞下定决心要跟陆寅成为一辈子的朋友！
然而昨天下午发生的一件事，让李诞的决心动摇了。
放学后李诞跟陆寅约好去他家玩游戏，正当他们准备离开时，经常找李诞茬的几个男生又围住了他。
“胖子，今天带了多少钱？我们几个钱丢了，借我们点呗，我们去游戏厅玩玩。”
“……”
李诞下意识看了一眼陆寅，但陆寅却置身事外似的站在一旁，只是眼睛默默注视着他，像是在对他传递什么信息。
“我、我今天没带钱……”
“骗谁呢！你个死胖子没带钱怎么吃饭？我今天中午还看到你在食堂吃了七八人份的饭！”
“赶紧的，别逼我们动手啊！”
“真的没有了……”
再次看了一眼陆寅，李诞的眼里满是求救的意味，他觉得自己跟陆寅已经是朋友了，一定会帮助自己。
然而陆寅还是不为所动地看着他，眼里依旧是那个讯息。
其实李诞看得懂陆寅想说什么，但他还是有点失望……
“把包拿出来。”
“……”
李诞顺从地将自己的包交给对方，正当对方要抢过去的时候，一只瘦削的手掌抓住了对方手腕。
“陆寅……你要干嘛？”
陆寅当然说不出自己要干嘛，但他神情冷漠地看着那个男生，相信哪怕不说话对方也能领会他的意思。
“不会吧？你还真跟这胖子当朋友了？我还以为你就想搞点他的游戏呢？”
“就是啊！跟这胖子当朋友你不嫌丢脸吗？”
李诞听着他们的话满脸通红，哪怕是刚才书包要被抢走，他都没有这么激动。
他偷偷看了一眼陆寅，而陆寅也看着他，仿佛是在等他做出什么决定。
李诞用力攥紧拳头……继而又松开。
“陆寅……其实他们都跟我闹着玩的。”
“……”
陆寅看着李诞讪笑的脸，随后耸了耸肩，从对方手里将李诞的包强行拿走，然后自顾自走出教室。
其他人也没有阻拦他，而李诞见状连忙跟上，肥硕的身躯不安扭动，亦步亦趋跟在陆寅身后。
离开学校后没走多远，陆寅忽然停下脚步。
“那个……陆寅？”
“为什么不反抗。”
接过陆寅的便利贴，李诞挠了挠头没有回答，于是陆寅接着写道。
“你应该看得出来，只要你有反抗的意思，我就会帮你。”
“大、大家都是同学，起冲突不好吧……”
“那他们为什么就可以欺负你？”
“……”
“还是说只要你不反抗，就不算起冲突？”
李诞别过脸沉默不语，陆寅尽管发不出声音，但还是微微叹了口气。
“我以前也被人欺负过。”
看着这张便利贴，李诞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在他眼里陆寅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怎么可能有人敢欺负他？
“小的时候，别人都说我是没人要的野孩子。”
李诞想起陆寅家的状况，似乎他妈妈很早就不在了，恐怕那些人就是拿这件事来嘲笑陆寅。
“一开始我也很自卑，觉得他们说的没错。我以为只要我不反驳，他们就会放过我。但是我错了，在这种事情上你越沉默，他们只会越变本加厉地欺辱你。所以我反抗了，就算一开始打不过我也要反抗。”
陆寅不断将便利贴交给李诞，他看着这一句句话咬住了嘴唇。
他想反驳，说不一样的……你是陆寅。
但又想到陆寅也不是从一开始就是陆寅。
在青城一中令人谈之色变的陆寅，在最开始的时候跟自己一样，受人欺负时只会选择忍耐。
之所以后来的陆寅变得伶牙俐齿、刁钻刻薄，甚至能让对方在说不过他的时候，动手也打不过他，就是因为他选择反抗了吧。
“没有人生来就应该被欺负。”
“可是……可是我不敢啊……”
“只要走出了第一步，你就会发现他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
我不敢……因为我怕会伤害到他们。
李诞潜意识的想法令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不知道该怎么跟陆寅说，在陆寅听来这种话肯定是借口。
但他又不想让陆寅对自己失望。
“要不我们……先去玩游戏吧？”
一如既往的，李诞露出讨好的笑容，然而这次陆寅并没有答应他。
“下次吧，我有点累。”
望着陆寅离去的背影，李诞站在原地泪流满面。
他开始害怕了，比起伤害别人或是被别人伤害，他更怕自己失去这个唯一的朋友。
回家后他甚至没有吃晚饭，直接躲进房间哭个不停，哭累了实在饿得不行就吃点面包，一整夜反反复复不知何时陷入睡眠。
直到被噩梦惊醒。
每当想起昨天下午的事，李诞就感觉十分痛苦，恨不得现在跑去陆寅家跟他道歉。
啪嗒——
窗户上忽然传来撞击声，吓了李诞一跳。
他以为是迷糊的麻雀不小心撞在窗户上，于是拉开窗帘，想看看那可怜的家伙。
随后一张没有眼珠的脸映入眼中。
李诞的心脏陡然一窒，那张脸极小，漆黑无物的眼洞下，咧到耳根的嘴巴里净是密密麻麻的利齿。
他发现趴在自家窗户上的，是个青白色的婴儿，对方无比诡异的脸孔似乎正在对着自己笑。
明明心底已经惊恐到无以复加，甚至连嗓子眼都梗塞着发不出尖叫。
然而，他的肚子却发出咕噜声——
李诞感到前所未有的饥饿。
好想……吃掉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