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脸上带着宛如天使般的纯真微笑,但他说出的话放在少女的耳中却无异于恶魔之音。
“那么,合同就这样定下了,不管你用什么方式攒钱,只要能还给我这两百万金币,咱们之间的债务就算是一笔勾销,你和你的剑姬大人也会成为自由人,你觉得我的提议如何?不要不相信我嘛,我可是很有契约精神的啊。”
契约精神?
你管这种无耻欺诈,逼良为奴的行径叫契约精神?
这家伙……难道真的连一点怜悯之心都没有吗?
虽然两人只相处了短短的数个小时,但维罗妮卡却早已清楚,面前的这家伙根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更不是正经商人。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恶棍,行事疯狂,不择手段,为达目的而无所不用其极。
有这样的人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实在是世界的悲哀。
而比起这个更悲哀的是,现在自己也落到他手上了。
维罗妮卡几乎是用宛如死人般的无神目光看着少年结束了估价,那时,她突然很好奇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在遇到这家伙的时候用剑把他砍死,而是上了他的那辆破驴车。
哪怕是落在那群强盗手里,也要比落在这家伙手里要好吧。
至少落在强盗手里,还有公理和法律能够帮自己报仇,而落在这家伙手上……竟然这种野蛮的勒索也成了合法的勾当。
“既然说定了,那你们现在就是我合法的债务奴隶了……现在,请问我可以称呼你为‘奴隶小姐’了吗?”
“你这个混球!无赖!奸细!庶民!”
她竭尽全力地用自己所知最恶毒的词语来咒骂着眼前的少年,但对方却用一张轻飘飘的纸片堵住了她的声音。
那是一张微微发褐的花纹纸,上面充满了清晰漂亮的花体文字,边角处还装饰着精致繁复的金色花纹,在黄昏时熹微日光的映耀下,看上去让人赏心悦目。
如果这张纸的开头没有写着“奴隶契约”,而最后的落款不是少女的名字就更好了。
出身于帝都显贵之家的维罗妮卡,当然明白这不是一张普通的契约。
“你……你是怎么得到它的?”
红发少女的身体宛如处于狂风之中的枯叶一般剧烈地颤抖着,而那包裹全身的坚固铠甲,依然没能挡住伴随着少年话语而刺入骨髓的深深寒意。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吧。”
少年展开了那张契约,手指轻轻地抚摸着花纹纸右上角的一个繁复的紫色徽记——那是帝国魔法院的院徽,而这张看上去昂贵精致的契约纸,也是那座御用魔法院的最新产品之一。
这张纸虽然看上去不过只是一张做工精致点的花纹纸,但事实上却有着许多特殊之处。比如,它只要感知到持有者达成了一项契约,就会自动填写契约双方的姓名和交易条件;而如果契约达成后有人反悔,只要另一方依旧握着这张纸,契约中储存的魔能就会强制性地执行约定。
哪怕将契约摧毁也是徒劳的,在这张纸被撕碎的同时,纸上残留的能量会将信号反馈给写下这份契约的法师,而魔法院里的法师们便会循讯而来,强制执行合同所规定的事项。
虽然自己的家族在帝都也有两分势力,但对于那帮魔法院深宫之中的老顽固们来说,他们可不会看在这点薄面上就辱没魔法师的信用来废止这张合同。
之前维罗妮卡还想过自己能否通过一些不太光彩的手段强制终止合约,但当少年拿出那张魔法契约之后,她意识到自己就连这点反抗的余地都荡然无存了。
一位大法师亲自书写的契约,又哪里是她一个尚未到达剑姬境界的剑术师能够破除的?哪怕只是那张契约上储存的微弱能量,就足以让她俯首帖耳,悉听尊便了。
在那一刻,维罗妮卡真的想到了用自杀来成全贵族的名节,可惜在契约力量的约束下,她甚至连死都做不到。
之前她之所以能听从那位剑姬的话,答应下这份契约,很大程度上就是出于对这些退路和漏洞的考虑。但现在少年却一一将这些退路堵的严严实实,等到她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除了成为眼前这位俊美少年的奴隶之外,竟然没有一条路可以选了。
如果说这件事情不是他预先就谋划好的,那真是鬼都不信。
此时此刻,维罗妮卡才终于意识到了自己陷入了一个何等可怕的骗局之中。
一个有能力拥有如此昂贵的契约,又对法律有着相当程度的了解的人,怎么可能只是一个路过的粗鄙行商?
她圆睁着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少年端正精致的面孔。
“你……你欺骗了我们!”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依旧用毡布擦拭着手中的某样东西。
“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是你的阴谋,你根本就不是一个偶然路过的商人!你早就准备好了契约,并等待着我们生命垂危时才出来帮助!”
“在把我们骗上车之后,你又故意引诱那群敌人发现我们,使我们陷入险境,从而逼迫我们就范,你……你真是个寡廉鲜耻的无赖,禽兽不如的骗子!我发誓,早晚有一天我会把你吊死在绞刑架上!”
少女竭尽全力地吼出了她自以为最恶毒的诅咒,换来的却只是少年的一声轻笑。
“承蒙夸奖,不过比起‘无赖’和‘骗子’,我更希望你叫我主人。”
“你究竟能无耻到什么地步?!”少女的脸颊早已被气的通红:“如果在帝都,哪怕被治安官判刑我也要把你活活绞死!”
“唉……现在的贵族们就不能学着对别人尊敬一点吗?”
“贵族的敬意只提供给有品德的贤才,不会提供给你这样无耻的欺诈犯!”
“可惜啊,这个无耻的欺诈犯,刚刚救了你的性命。”
少年终于擦完了手中的东西,抬起头来,脸上却依旧是明媚纯真的微笑。
“不过,我很有涵养的,不会因此而发怒。现在,来试试主人给你准备的新衣服吧。”
在少年抬头的同时,维罗妮卡也终于看清楚了少年所擦拭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个黄铜制造的沉重项圈,上面缀连着一道有些生锈的黑铁锁链。
在帝都,这样的道具通常是提供给那些饲养猛犬的贵族老爷们的。
但在这个荒郊僻壤,它的适用对象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你不要过来!!”
维罗妮卡再也忍受不住这样的屈辱,她怒吼着拔出了利剑,向着眼前那人扑去。
然而下一秒,在面前那人的轻笑之中,她的脚步突然戛然而止,手指则不受控制地根根松开,在她惊惶的眼神中,那已成为她最后依托的骑士长剑再度坠回大地。
“你……”
面对着红发少女兼恐慌和悲哀一体的绝望眼神,少年在她的挥了挥手中散发着光芒的契约,然后走上前去,捏了捏少女苍白的脸颊。
他的表情就像是得到了一件心爱玩具而兴奋不已的孩子,但他的褐色眼眸深处,却是让维罗妮卡感到绝望的冰冷和轻蔑。
“其实一开始我根本就没打算动手的,可惜在看到你的举止之后……我觉得如果不让你记住这里谁是老大的话,之后的工作很难开展啊。”
“话说,对于一个救了你一命的恩人,你们贵族都喜欢用这种态度来对待吗?”
话音未落,红发的少女只感觉自己的脖子一沉,脑后传来了锁链交织的沉重颤音。
毫无疑问,少年帮他戴上了项圈。
从此,她的身份不再是出身于帝都贵族世家,天资聪颖,血统高贵的少女骑士;而变成了某个路过的庶民的私人财产,一个位居社会最底层的卑**隶。
“人的命运就是这么的不可预料,不是吗?奴隶小姐?”
伴随着少年轻蔑的嘲讽,一滴泪水不可抑制地顺着红发少女苍白的脸颊流淌而下。
但这一滴温热所换来的,却是面前少年更加戏谑的微笑。
他整理了一下铁链的位置,动作细致地宛如皇宫里最优秀的女侍,在确保一切无恙之后,他退了两步,像工匠检查自己的作品一般注视着早已泪流满面的维罗妮卡。
“终于穿好了……对了,我的骑士小姐,你的新衣服很漂亮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