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28 就此停步

作者:黑路 更新时间:2016/10/4 17:27:09 字数:5616

“您可以就此停步了。”

几乎就在皇储冲着少年的背影高高扬起利刃,纵身前冲而去的刹那,一柄朴实无华的短剑突然挡在了他的刀锋之前。

仓促之下,他来不及多做考虑,只能用刀刃硬格住那柄拦住了他去路的短剑,钢铁与钢铁的碰撞迸发出了无数璀璨的火星,而这些火星很快就在暴雨中消散不见,只剩下两柄杀人的凶器依旧在抵死交缠。

“维罗妮卡,干得漂亮!”

“不用感激,我会帮你拦住他,你快去帮剑姬大人!”

少女的呼吸有些粗重,水珠大滴大滴地从她的鬓角下淌落,也分不清到底是汗水还是雨水。

身经百战的皇储自然可以轻易地判断出眼前这个拦住了他的去路的女孩已是强弩之末了,他偏转刀锋猛然一顿,女孩的身体立刻被他的蛮力震退开来,疾退了数步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按他平时的习惯,此时必然是要冷嘲热讽一番的,但现在情况紧急,他来不及再对维罗妮卡废话,便纵身而起朝着少年消失的方向疾奔而去。

然而他的脚步还未迈开,背后又传来了剑刃破空的猎猎风声,逼得他不得不再度回身格挡,望着已经气喘吁吁连站都站不直了的维罗妮卡,他的脸上罕见的露出了些许悲悯之色。

只是怜悯归怜悯,杀人无数的皇储显然不是对敌人都能网开一面的圣母大人,他再度掠刀劈下,这一击,他打算砍断维罗妮卡的一条腿,免得她再穷追不舍。

如果他面对的是一般的同级对手,恐怕这一招已经要了他们的半条小命,就算一击未中,也足以把他们暂且逼退。可惜,他的对手并非一般的剑术师,而是另一位哪怕在人才如云的帝都也可称天赋璀璨的剑术天才维罗妮卡。

瞬息之间,少女手腕连动,用一记最质朴的直剑架住了长刀的刀锋,皇储微一皱眉,想要动用剑技震退对方,却惊愕地发现自己对魔力的召唤宛如石沉大海一般,始终都得不到任何回应。

他意识到这是自己手下的那枚禁魔球的效果,只要踏入它的作用范围,除非实力达到了剑姬以上,能凭借窥破奥秘来削弱这个法术的作用效果,否则就算是皇储这个等级的剑术师也要大受影响。

感受到因失去魔力而从四肢传来的阵阵空虚,皇储不禁神色一暗,维罗妮卡确实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但失去了魔力的自己却也同样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战胜对方,在眼下这个情况里,继续和她拼出个你死我活来实在是没什么意义。

念及如此,他突然挥剑而出,看样子是要和维罗妮卡以伤换伤,但就在对方的短剑即将割破他衣襟的瞬间,皇储突然反身一滚,虚晃一招,绕过了她的身体,向着少年消失的方向疾步冲去。

看到这一幕,维罗妮卡自然不肯善罢甘休。但对方却对身后紧追不舍的她视若无睹,哪怕后背被她飞掷而出的短剑划了道口子,也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

现在皇储的样子已经变得狼狈至极,原本整洁华丽的一套军官制服此时已变得惨不忍睹,那匹血统纯正的黑鬃战马更是在之前就被少年一枪打死,就连他原本精心打理的黑色短发也在暴雨中淋成了一团乱麻,配上因愤怒而剧烈扭曲的面庞,他的相貌看起来颇为狰狞可怖,宛如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游魂夜叉。

而依旧在前方奔逃的少年的样子也好不到哪里去,雪白的衬衫上满是泥污,手肘上被擦破的创口也不住地向外渗着鲜血,又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中被淋成了落汤鸡,样子可以说是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不过和命比起来,这些都可以算是无关紧要的小细节了。转眼间,少年已经跑回了自己的大车边,踩着那头依旧蜷伏在车侧避雨的蠢驴的背脊爬上了车篷,朝着不远处的金发剑姬高声喊道: “爱因斯,小心点,有大鱼来了!”

“明白了。”

少年话音刚落,对方便已经做出了行动,她飞身而起,用大剑和身体将背后的少年遮得密不透风,而少年也同时从车中取出了备用的短枪,枪口直指皇储最后出现的方向。

两人配合默契,行动迅速。单看样子,恐怕绝大多数人都会以为他们是一对共同经历了无数生死的同伴,又会有谁相信他们只是一对距离初次见面不过几个小时的主仆呢?

不过如果皇储没说假话,自己之前也确实和那两位大小姐有些渊源,估计认识也不仅仅只有几个小时而已……然而看她们之前对自己的反应似乎也不像是见过面的样子,那么渊源又从何而来?难道真的是他说了假话?

虽说这事情处处充满了悖谬之处,但现在也实在不是解疑答惑的好时间。他推弹入膛,朝着皇储的身影开了一枪,由于距离实在太远,再加上对方早有预知,这一发子弹并未命中目标,只是在他身侧激起了一片烟尘,甚至连心理威慑的作用都没起到。

淋了这么久的暴雨,车两旁的简易火箭早已无法使用,而基于这个时代的加工技术他自然也造不出手摇机枪之类的杀人利器。于是阻挡皇储的重任,自然而然的就落在了同样具有超自然力量的爱因斯身上。

按照那张魔导契约的规定,作为奴隶的爱因斯无法看着主人被杀而坐视不管。瞬息间,她已欺身而上,华丽的大剑与修长的刀锋再度在空中交织成了一片璀璨的华光。

初交手时,皇储本已做好了必败的准备,仅仅只是抱着侥幸心态才发起了抢攻。却没想几次刀剑相击后,他却惊喜的发现对方的实力远不及预料中的强大。

作为一个距离大剑师等级不过一步之遥的剑术强者,皇储自然也能看出爱因斯并非故意保留,而是真的用出了全力对抗他的攻击。之所以会落于下风,纯粹是实力问题。

不过一个刚刚才力斩数十名精锐骑兵,把那位实力远强于他的银发剑姬利迪娅逼至绝境的天才剑姬的实力怎么会如此之差?

皇储微微蹙眉,缓缓向后退了半步,进攻的风格也稳健了许多。他又尝试了几次试探,但结果却与他之前的感受并无不同。但至始至终,对方的嘴角一直带着从容不迫的微笑,似乎从未感受到身处下风、大敌当前的恐惧。

难道她真的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了?

还是说这只是对方诱敌的计策?

有的时候,想得太多真的没什么好处。这位皇储大人便是明证。

爱因斯的实力之所以在极短的时间内削减到了现在的这个地步,原因也很简单。如果用现代游戏里的话来解释的话,她就是个爆发极强,输出极猛,但连普通攻击都要耗蓝条,偏偏蓝条还不长的短板英雄。

以她的身形,如果不消耗魔力根本不可能将那柄沉重的大剑玩的如臂使指,而由于根基不牢的缘故,她的魔力储备并没有那些在同境界储备已久的剑姬们雄厚,这也就意味着她在短期爆发上可以压倒绝大多数剑姬,但一旦陷入持久战,她可能连一般的剑术师都不如。

而在现在这种仓促应战的情况下,她的魔力本就没能恢复到昔日的峰值,又被禁魔球限制了相当一部分的发挥,勉强通过爆发击败了莉迪亚后,她已经走到了真正意义上的穷途末路。

照这样的情况发展下去,只要再过两分钟,她的把戏就会被彻底拆穿。而那时的她自然也逃不开重伤被俘或被当场处决这两种结局。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

一束魔力在另一旁面色苍白的少年的脸上轻轻扫过,感受着魔力末梢传来的细腻质感,她脸上的笑容忽的变得愈发浓郁。

能和你一起战斗到最后一刻,总比在荒郊野岭里郁郁而终要好得多吧。

果然,你还是不会抛弃我呢。

在微笑中,少女再度挥出了大剑,虽然这力道已经用老的一击被皇储轻而易举地挡下,但她的面色依旧娴静,笑容中甚至还隐含着几分得偿所愿的从容不迫。

这女人是疯了吗?!

此时此刻,皇储终于可以确定自己的对手根本已经没有丝毫战胜自己的可能了。他冷哼一声,回身出刀,刀刃如同暴风骤雨一般袭向面前的少女,再不做丝毫保留。

面对情势已经渐渐趋于明朗的战局,那些原本已经满面绝望的黑骑兵们突然又来了希望,他们中的几个还能动弹的沉默地站了起来,手握马刀,蹑手蹑脚地朝着爱因斯的后背走去。

对于一般人来说,这场剑姬和准剑姬的交锋绝不是他们能够轻易参与其中的,毕竟哪怕是激战中扬起的一道掠出场外的剑风都足以要了他们的性命。

但对于这些好勇斗狠的黑骑兵来说,能建功立业的机会就在眼前,就算是明知可能会有生命危险,他们也绝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机会从他们的手边溜走。

只可惜他们的想法固然美妙,但现实的残酷却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料。他们还没能靠近陷入苦战中的爱因斯,背后传来的枪声就永远地断绝了他们的野心和欲念。

绝大多数黑骑兵都在中弹的瞬间倒地夭亡,偶尔有几个体格健壮,中了一枪还未当场毙命的幸运之辈也没多来得及多喘几口粗气。那个面色苍白,看样子随时都有可能累瘫下去的少年手里撑着一柄枪口上装了柄短剑的火枪缓步而来,凡是看到没死透的统统施以长枪穿喉的酷刑,一路走来,身后满是领口洇透血红的狰狞尸首。

他并没有站在原地帮助爱因斯,因为他知道靠他自己的力量根本不足以影响那场战斗的最终结果。但他也没有将爱因斯丢在身后而先行逃亡,因为冥冥之中同样有一个声音在警诫着他的良心。

体力的流失带来了一片恍惚的思维,而思维的恍惚则让他的眼前出现了无数破碎的残影。每一道残影都是一道昔日的记忆,有些记忆他勉强可以辨识出来,有些记忆则只能带给他一片陌生。他知道,这是他的那位“前辈”留给他的遗产,也正是他的那位“前辈”为他指出了真正正确的那条路。

摧毁那颗水晶球!

这句话在他的脑海里重复了千遍万遍,有时是个年迈老人的低吟,有时是个嘶哑男人声嘶力竭的大吼,在神智的恍惚中,这声音被越拖越长,最终归为一串嘈杂纷乱的杂音。

如果爱因斯听到了这句话,想必她一定会露出欣慰的神色。因为这是让局势再度扭转的唯一可行之途。

只要那颗铭刻着禁魔术的水晶球被打碎,禁魔术的效果就会自然而然的解除,而她和维罗妮卡的剩余魔力也将得以解放。

虽然皇储的魔力也会同时大大恢复,但爱因斯相信恢复的魔力足以让她维持半分钟以上的高强度战斗,而那时的她足以轻松碾压只有肢体力量远胜于她的皇储,一举扭转场上的局势。

看着踉踉跄跄地向着场地一角走去的少年,皇储也意识到了有哪里不太对劲。他想要逼开爱因斯,先去解决掉那个已经毫无反抗之力的少年,却没想到对方的攻势忽然凌厉了起来,一时之间竟将他死死地拖在了原地。

莉迪亚,快拦住他!皇储想要向同样瘫跪在场地一角的银发剑姬发号施令,但爱因斯突然砸下的大剑却把他的话硬生生地砸了回去。虽说爱因斯此时已经基本没有挥动大剑的力气了,但这百十来斤的东西光是砸也能让他筋断骨折,故而他不得不专心对付爱因斯,而将少年的身影暂时忽略在了视野之外。

很多年后的一天,皇储依然能清楚地回想起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想到之后事情的发展,他突然感到无比悔恨,悔恨自己没有拼着半身不遂而去把那家伙彻底送下地狱。

不过他再如何悔恨终究都是后话,视角还是回到少年的眼前,此时此刻,他用尽全力地拄着那柄上了刺刀的火枪,一步步地艰难地向前挪动着自己的身体,样子就像个行将就木的老翁。

有个黑骑兵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的左臂被斩断了一半,用制服草草地捆住了伤口。他颤颤巍巍地拎起一旁的卡宾枪想要向少年开火,却忘记了自己的子弹早已在面对爱因斯时打光。于是他只能无力地扣动了几下扳机,随后便在那柄锋利的刺刀前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你……可以……停下了……”

就在他一步步地向着瘫倒在最后方的肥胖男人和男人手中的水晶球走去时,耳畔突然传来了一声低吟,他转头去看,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柄断裂的刺剑和一个娇小的身影。

在注意了一下对方身上的遍体鳞伤后,少年没有说话,而是转回了头继续踉跄着向前走去。那银发女孩似乎有些恼火,想要抓住他的领子,却扑了个空,栽倒在了淡红色的泥地里。

在过去的人生中,莉迪亚从未感觉到如此无情的羞辱。她愤怒地锤击着地面,但早已失去力气的拳头却连水花都没能溅起来就已经落入了散发着腥臭味道的污泥之中。

而那个少年,却连正眼都没看他一眼。

他感觉背后的伤口有些发痛,饥饿和疲倦造成的晕眩感在大脑里横冲直撞,甚至有一瞬间他简直想要倒下来睡上一觉,但当他看到地上因失血而死的尸体和半埋于泥污中的军刀时,还是明智地放弃了这一想法。

不管路再如何漫长,只要竭尽全力,终究会有来到终点的刹那。上一世的他将这句话视作毫无用处的毒鸡汤,但当他终于走到了那枚水晶球旁时,他却突然发现这句话说的也并不是没什么道理。

至少,我还是来到了这里。

他抬起了靴子,踩在了那位名为杜莱卡的术士的右手上。全身的重量加上靴子上特制的防滑钉顷刻间便让他露出了痛苦的神色,但他的五指依旧死死地抓着那枚光华四溢的璀璨圆球,抓力之紧,甚至让少年产生了就算把他的手掌剁掉,球也不会从何他的手中滑落的错觉。

那么,就把他的手掌剁掉吧。

少年的脸上露出了平静的微笑,注视着杜莱卡的那双像瞪着杀父仇人一般的褐色双眼,他吐了口吐沫,接着狠狠地砸下了手中的火枪。

噗嗤!

虽然剁掉整个手掌的提议听起来颇有几分吸引力,不过无论是时间还是体力都不支持自己玩这种粗活了,还是干点有技术含量的事情吧。

锋利的刺刀轻而易举地穿透了组织的表膜,却又刚刚好的在刺穿表膜的同时停了下来。突如其来的刺痛让男人下意识地松开了手指,而几乎就在他松开手指的同时,少年猛踢一脚,刚刚脱手的水晶球立刻飞了出去,撞在河畔的大石上,在发出了一声清脆的破裂声后化为了无数片散落的水晶碎片。

终于……结束了。

在水晶球碎裂的瞬间,他似乎感到了一丝似有若无的压迫感突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身心舒畅的自由和欢愉。

他几乎无法压抑住内心深处奔涌而出的情感,长呼一声后坐倒在地,像是个终于从禁足中脱身的孩童般贪婪的呼吸着暴雨之中难得的自由空气。

但下一秒,一种强烈的危机感突然在他的心上迸裂开来。

发生了……什么?

此时,似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在巨大的不安中回过头去,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涂满了恶毒和仇恨的肥胖面孔。

在注意到他闪烁着暗色光芒的褐色双目时,他终于意识到了那种不安感究竟是从何而来的……

之前,这个肥胖男人带给他的印象一直是个懦弱胆怯,只会溜须拍马的小人物。

这印象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他忘记了这个肥胖男人的另一个身份。

他,是一个术士。

一个法师中最为阴险狡诈,以折磨灵魂和贪谋永生为乐的黑暗术士。

此前的他一直手握禁魔球,在削弱了其他人的魔力的同时,也将自己的魔力和法术都封禁了起来。而现在少年毁掉了那颗禁魔球,他的真实实力方才显露而出。

只可惜,这能力是以少年最不希望看见的方式表现出来的。

“看着我的眼睛!”

在声嘶力竭的大吼中,少年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他萦绕着暗色光芒的褐色双瞳。

下一秒,他突然感受到了一种来自灵魂层面上的剧烈痛苦。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眼中最后的事物,便是杜莱卡那恶毒阴险的笑容。

“到地狱里去实现你的伟大理想吧,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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