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5 雅典,我回来了

作者:黑路 更新时间:2017/2/5 23:54:04 字数:4088

雅典城的防御体系和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大型城市一样,由两部分构成。

第一部分是城市最外层依托地势而构建的棱堡和要塞,这些堡垒牢牢地守住了通向城市的主要关口,同时和外层的军营瞭望台等军事建筑互为依托,作为城市最主要的防御而存在。

而第二部分则是环绕着城市构建起来的老城墙和护城河,这些防御设施通常都已经有了数百年的历史,对于十八世纪的攻城武器而言实在是有些不够看了。比起防御城市,它们主要还是起到分割城区,以及将进城和出城的人流限制在几个重要关口的作用。

在这两道防线之间的便是大块大块的农庄地带和种植园,除此之外还有几座分属于不同部队的大型军营错落其间。枯萎的葡萄藤和橄榄树苗掩映着军营灰褐色的外墙和飘扬着鱼龙旗的瞭望台,倒也能算是相映成趣。

在军营和田庄间的小道上不时还能看见前往各个堡垒换防的士兵,在初冬寒风中猎猎作响的军旗和掷弹兵们森冷的枪锋也为本就萧索异常的田园风景平添了几分肃杀的气息。

刚刚过了第一道检查站的货车,此时正停在荒废田园之间的石板小径上,车前是一座传统罗马式样的两层旅舍和一座配套的马厩,灰铁镶边的招牌被挂在黄铜的支杆上,在清晨的风中不时发出阵阵悦耳的轻响。

“欧麦尔大叔,谢谢你的洋葱汤,味道很不错哦。”

靠着旅舍门口的栅栏,少年捧着一木碗仍在氤氲着白气的热汤,向一个牵着戈尔巴乔夫向马厩走去的灰发大叔高声喊了一声,换来的是对方农人式的爽朗笑容。

“没想到教授先生你竟然对我们这些下等人吃的东西也不挑剔,喝完了吗?喝完了锅里还有,等我把教授您的驴子喂满草料就去帮您再添一碗!”

“喂!欧麦尔!快帮我们把马喂了!顺便拿点水来!”就在男人向马槽里补添干草和豆渣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响动,少年一边吹了吹洋葱汤上氤氲的白雾,一边将目光透过白雾锁定到了发声者的身上。那是几个披着军用披风的骑手,看样子像是某只前线部队的信使,腰间只配着手铳和短刀,身前则带着一个带着锁扣的牛皮挎包。

“好的,好的。”男人擦了擦手上的料渣,回头牵住了几人的座骑,估计是由于任务的关系,几人并未进入旅舍,而是在旅舍门口的矮墙边休息了一会儿,看他们的样子,估计是在马上奔波了很长时间。

少年瞥了一眼旅舍角落里的爱因斯二人,示意她们不要出声后不动声色地向着那几个通信兵的方向挪动了一下身体。在等待换马的时间里,几人最开始只是简单地抱怨了一下任务的繁重,直到被称作欧麦尔的灰发男人帮他们把灌满水的水袋送回来后,几人才终于开始讨论起了让少年感兴趣的话题。

“博扎尔,你以前在军令部干活,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听说皇储大人走了之后东线吃了败仗?”

“嗯。”一个个子稍矮些的黑发士兵叹了口气,“安德斯将军在色雷斯被太子爷……嗯,伪帝的长子带兵包围了,估计他的远征军是冲不出去了啊……唉,今年之内这场仗是肯定打不完了,也不知道皇储殿下为什么要在那个时候和亲军一同后撤,这不是自乱阵脚了吗?”

“我之前在小亚细亚服役,还从没听过打了败仗的事。”另一个瘦高瘦高的通信兵插了句嘴,那个小个子瞥了他一眼,反驳道:“军令部当然不会让战况泄露出去,老爷们可害怕大家知道吃了败仗之后不想打下去了呢,我是因为安德斯将军的斥候团里有我认识的人,是那家伙在送求援信的时候跟我提了一句,不然谁会知道有几万人快要投降了呢?要我说,这场仗……”

这小个子似乎是个上过学的人,对这场战争有些“独到”的见解,当然,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老兵戳了戳后腰,指了指不远处街上走过的几个军官。东罗马军队一向对思想问题把控的很严,如果被有心人听到了,光是这几句有心无心的抱怨就能让他上绞刑架。

等到军官从几人眼前消失,大叔也牵来了喂好的军马,几人丢给大叔几张皱巴巴的军劵后翻身上马,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大道的彼端,看样子他们运送的军情是真的很紧急。

和前线会员传回的报告一致,不单是雅典城里的卫戍部队,就是在外地作战的野战兵团也因为这场绵延许久的战争而在内部出现了裂隙。

果然是沙子做的要塞,外表看上去很结实,海浪一冲上去就被打回原形了。

望着几人离去的身影,少年放下了木碗,顺手将木碗下粘着的一张便条收入了掌内。

“换班的反动派还有一段时间才能回到营地,今天驻守戴克里先门的是自己人。”

看着纸上不甚清晰,甚至还有些歪歪扭扭的幼稚字迹,少年不禁微笑了一声,看着红着脸走到自己身边收碗的大叔,他轻轻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欧麦尔同志,你干得很不错,你的儿女也会因你的贡献而感到骄傲的,请再接再厉吧。”

“嘿嘿。”看样子有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此时的样子却像是个被夸奖的小学生,他挠了挠头,红着脸笑了两声,同时将一份刚烤制好的列巴面包装进了少年的行囊。

对于这样忠诚敦厚的战士,言语已经不足以表达感激了。少年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继而起身回头,向着仍在大堂角落里的二人大喊了一声:“喂,既然吃饱喝足了就快出发吧!午饭之前我们可要进雅典城呢!”

……

雅典,世界上最古老的城市之一。

望着那片依托着起伏的丘陵而雄立于天地之间的阴影,少年再度意识到了这句话究竟有着怎样深重的意义。

我的车轮碾过的石板小径也许是公元前八世纪的先贤们沉思的林荫道,葡萄园间的兵营或许曾驻扎着前五世纪的马拉松和他的同僚,那高高伫立的浮雕塔上凝结着伯里克利的微笑,而前方不算高大却一望无际的城墙,那可能是罗马入侵者们兴修的前哨。

即兴做了首打油诗后,少年放下了手中的笔记本,驱动大车排在了入城队伍的最末端。而在他的前方,那面由君士坦丁大帝修筑的城墙巍然可望。

在原来的时空里,这座由雅典娜庇护的重城先是被罗马人征服,继而在东西分治后成为了东罗马帝国的一部分,之后也曾在十字军东征中被西欧侵略者所占领,而伴随着15世纪东罗马帝国的灰飞烟灭,这里便成了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辖下疆域,直到近代希腊独立后方才得以解放,成为了新生希腊的国都。

不过,在这个时空里,作为帝国一份子的雅典城却并未遭遇沦陷于土耳其人铁蹄的命运,反而还因为航路的扩展而日益兴盛,不但成为了帝国的文化与艺术之都,甚至还因为其发达的商业网络和兴盛的文化氛围而被意大利人尊称为“希腊的威尼斯”和“阿提卡半岛上的佛罗伦萨”,由此可见雅典对于帝国的重要意义。

也正因如此,那位皇帝陛下在这里投入了相当大的精力和资金来整顿防务,不但兴建了完整的陆上防御体系,甚至还专门配置了一只两百人的剑术团……要知道哪怕是皇帝陛下的禁卫军也不过只有两三百个合格的剑术师而已,一座后方城市的常备军数量竟然和皇帝的禁卫军相差无几,这也足以证明那位紫宫里的陛下是多么重视雅典了。

单从理论上看,当时的雅典城实在是固若金汤,如果敌人从陆上来,则必然会陷入希腊地区多山路烂的恶劣环境中,从而给军队的补给官带来一场噩梦,就算能在阿提卡地区窄小的平原上展开军队,也很难在很短的时间内冲破层层阻拦拿下雅典城,而城里的守军则可以有条不紊地坚守待援,直到把对面的补给耗尽迫其退兵。

而如果敌人从海上来,先不谈帝国耗资巨大豢养出的那批濒海巡防舰,单单是爱琴海上复杂的水文条件就足以让很多远道而来的敌人望而却步,就算对方熟悉水情,成功靠岸,也难免要在海滨的几座棱堡和炮火前损兵折将,大伤元气。昔日威尼斯人精心策划的几次进攻,就是在这种环境下被一一挫败,然后灰溜溜地滚回老家的。

当初,少年和一个雅典军校生谈论起雅典防务时,曾问过这样一句话。

“若斯巴达的城墙是斯巴达男人的胸膛……那么雅典的城墙呢?”

“那是由两个军镇,八个棱堡,五十门大炮,六千名常备军,三万武装市民,以及超过两百名剑术师和巫师所构成的终极屏障。”

直至此刻,少年仍然记得那位军校生脸上的骄傲表情。照这么看,雅典城也还真是固若金汤啊。

也难怪他会用那么骄傲的声音回答自己了。

可是现在呢?

……

少年看着不远处军营上空飘扬的叛军鱼龙旗,嘴角露出了那令身边二人印象颇为深刻的微笑。

当自己的那位便宜老爸带着亲卫军从内部发起进攻时,无论是城防局还是常备军都没能组织起什么有效的抵抗,至于那烧金无数的剑术团更是在一开始就开门投降了。唯一抵抗的反倒是商会和富人们出钱组织起来的国民自卫队,不过他们抵抗的原因也并非保卫正统,只是怕叛军化作趁火打劫的强盗,攻入港口和富人区烧杀抢掠罢了。

就这样,这座消耗了帝国南方诸省每年近三成收入构建和维护的坚城与配套的野战兵团,近乎不费一枪一弹就落入了叛军手中。国民自卫队和城防局也非常有自知之明地在叛乱的第二天就维护起了城里的正常治安,对于城里的绝大多数市民来说,除了换了面旗之外,他们几乎感受不到自己的头顶刚刚换了个新主人。

“这简直是耻辱……”

望着那面飘扬的军旗,车厢内的维罗妮卡死死地捏住了拳头,白皙的面颊因愤怒而变得血红。

作为地道的保皇派,一家人都是正统军队成员的维罗妮卡,这句话确实由她说最合适不过了。

是啊,一座如此坚城被无血易主,这确实是耻辱没错。

少年轻轻地叹了口气,看样子也像维罗妮卡一样压抑着悲伤,但他被风衣遮住的嘴角却突然掠过了一抹似乎可以用“幸灾乐祸”四字来形容的冷笑。

不过再耻辱这也是正统朝廷的耻辱,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说实话,如果没有这场叛乱,他现在还被关在雅典卫城旁边的亲王宫里当杂役呢。按这个理论,他可能还要感谢一下那位揭竿而起的亲王老爸和积极怂恿的便宜老哥才对。

比起一旁的维罗妮卡,同样属于正统朝廷派的爱因斯却淡然多了,她坐在少年的身边,抓着少年的衣角,样子看上去真的像是个依赖于他人的柔弱女孩。

好在这时候维罗妮卡已经陷入了悲愤和忧虑之中,没有注意到发生在自己眼前的事情,否则以她的脾气又难免要再大呼小叫一番,惹人心烦。

明明自己之前的调教已经很成功了啊……少年忍不住又扶住了前额,他突然发现自己在遇到她们二人之后,感到无奈的次数变得越来越多,思维也不像之前那样有着近乎病态的冷静和理性了。

至少,他此时已经无法从爱因斯的表情中读出更深层的感情了。

果然是要革命就不能要妹子吗?驱动着驴车慢慢驶过雅典城低矮而又狭长的城门洞,听着四周人南腔北调的嘈杂,少年不禁又叹了口气。

但当驴车终于穿过这条回廊似的阴暗狭长的狭巷时,出现在他眼前的却是一片光明。

纵然是他,在见到眼前宛如世界中心般的繁华景象时,也不禁微微睁大了双眼,深吸了一口带着些许油烟气味的空气。

雅典,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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