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德的睡眠很浅。
以往小鹿在的时候,会特意的在她睡着之前取走窗外的绿植,遮盖屋内的所有窗帘。
但吵醒洛德的也不必是那一束刺眼的光,和城内流转的悠长祷告。
只需两三滴清晨的露珠点上窗台,这个人前显露威严的女孩便会娇吟着醒来。
早安,克雷。
即使她已经走了,可女孩还是会在半梦半醒间叫出这句话来。
这是习惯吗?
洛德不知道,但说了,她的心就会要好受一点。
如果克雷还在这里的话,会是怎样一副景象呢?
褶皱的棉褥和纷乱的发丝衬在一起,女孩横斜着躺在床边,歪着脑袋幻想起来。
也许会是一段柔绵的轻吟,也许会是一个浅浅的早安吻。
她们会抱在一起,在大脑还未清醒前,默默地感受着互相的温度,轻嗅着爱人身上传来的氤氲香气。
真好。
洛德抱着枕头,将自己白皙的双腿都尽数卷在其上。
圣女的工作总是做不完的,而那副威严的面具对于这个女孩来说,也太过沉重。
但她目前还必须在这个位置上,所以洛德只能偷偷的,偷偷的,在这些细枝末节的地方挤出一点休息时间来。
譬如,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清晨多睡半个小时。
但事与愿违。
一只灰白色的迅鸟降翔窗边,翅膀发出的破空声扰得一旁的绿植不得安宁。
更是打断了洛德的那点睡意。
她只能微眯起朦胧的眼,摇晃着起身,伸手将那只鸟送来的急信取下。
温熙的光照在她的灰色睡裙上,洛德慢悠悠地为自己倒了杯昨晚泡好的冷茶抿了一口后,才坐回桌边,拆开信细细看了起来。
“敬爱的圣女大人...”
洛德直接翻过这一页。
这个道貌岸然的女人,总会在来信的开头用尽一切词藻来赞美自己。
是为了讨好自己吗?倒也不是。
那个面瘫的女仆小姐只是喜欢这样做来让自己难堪罢了。
所以洛德直接从第二页看起。
对于自己的称谓果真便从“尊敬的圣女大人”变为“洛德”了。
这个女人啊。
洛德无奈地摇摇头,将信纸压在桌旁,一边吹着清晨惬意的湿风,继续看了起来。
“克雷在这里融入得很好....”
啊,是关于她的消息。
懒洋洋的女孩捕捉到了这个熟悉的名字,立马便精神起来。
“对于上封信内提及的身边人......”
平淡的面庞略微紧张起来,洛德轻啜了口茶,继续看了下去。
“......我唯一能看出的,是两人间亲昵的关系。毫不夸张的说......”
“与你之前无二。”
洛德的瞳孔紧缩起来,呼吸都急促了。
别急,别急,洛德你要有自信。
五年生死与共的经历,让圣女相信自己和那头白龙间的羁绊是无人可匹敌的。
是的,是这样的。
克雷从来不是个轻易动心的龙。
她那颗急跳的心舒缓下来,洛德轻吐出口浊气来,眯着眼继续看了下去。
“......对了,她们今晚表白了。”
黄纸信的末尾,是由浓墨写出的几个大字。
洛德呆滞在桌前。
表白,表白......
这个词仿佛对于她来说,已经将自己和那头龙牢牢绑在一起。
以至于这个词出现在这封信里,洛德却只能想到那一天的夕阳,花海,和二人的激情画面。
就...表白了?
谁向谁表白?
是那个女孩吗?还是克雷?
洛德将身子蜷在椅子上,贝齿紧紧地咬上失色的唇瓣。
克雷答应了吗?
难道说,克雷逃走,就是为了她吗?
洛德的手颤抖起来。
此刻,空旷的脑海里只剩下了一个想法。
圣女呆呆地拿出一张信纸来。
她想给小鹿写封回信,她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但知道了又如何?
洛德握住羽笔的手停在半空中。
自己和她分隔两地,就算自己知道了,又能如何?
心中满腔的炽热思念要如何才能缓解?
洛德不知道。
自己现在该怎么做?
原本如一滩死水的思绪在此刻汹涌起来,那道洛德建立的脆弱心门再也阻拦不住了。
所以,思念的潮水漫过关隘,直直地冲进那颗空虚的赤搏心脏内。
洛德静静看向窗边肆意轻摇的绿植,那颗摇摆不定的心却终于打定了主意。
她要出去一趟。
不是靠这些干巴巴的信纸,也无需靠这些禁锢在纸上的软弱字迹。
她要站在那头龙的面前,亲自向她问个清楚。
就现在......
窗边的少女静静呆坐。
对,就现在。
如果要走的话,现在就是最好的时间。
主教们都去各地抚恤民情,而在外面征战的圣裁军也还未到圣城内。
那些个事事阻拦自己的腐朽老头们都不在。
呆滞在半空的手终于动了起来。
洛德拿着羽笔,在那张被自己揉扯出褶皱的黄纸上写下了一句话。
纸上的墨印还未干,但洛德不管这些。
将羽笔随手丢在桌边,女孩全然不顾那片被墨水染黑的桌面。
起身,卷好信纸,心急的女孩懒得将它放进信封,便直接将纸塞进了鹰隼的脚盒里。
就现在,就现在......
坐骑有自己私养的角马,从后山出发,便可以直接绕过圣城的大门。
洛德从来便有疯狂的那一面,只是她以往在人前隐藏得很好。
她要跨过这座世人瞻仰的圣山,直直地冲向花城。
洛德将鹰隼抛向高空,随即转身收拾起行头。
她喜欢素雅,那便不用画上浓妆,洛德想了想,干脆直接套上以往的那套白色长裙。
这是那一天和她一同出游的衣装。
激动的女孩站在立镜前束起齐肩的发丝。
然后,她锁上房门,拉上屋内所有的窗帘。
在一片黑暗中,她想起一件事来。
“对了,还得有戒指。”
洛德将那枚失色的铜戒指从枕下摸出,戴在自己的手上。
做好这一切,她才重新站回窗边。
就如同那次和克雷一同出游一样,女孩推开窗门,轻轻一跃。
随即消失在还未散尽的雾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