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很亮的房间。
物理意义上的很亮,为了防止圣女情绪失控的时候她操纵暗影的能力失控会被她用来自杀,所以不得不将她的房间整个照亮,尽量不存在任何阴影,最大幅度削弱她操纵暗影的能力。
说起来,这个能力还是一次移植了一个高级法师的尸体的时候获得的,对方的死状还挺凄惨的来着,都已经分辨不出来人形了。
伊凡诺瓦这样想着,询问站在门外的研究员,对方正在本子上写着什么东西。
“她的情况怎么样。”
“目前来看还是有些失控,护士正在里面稳住她的情绪,圣女非常希望见到你,护士已经在尽量为你拖延时间了,但我估计没有多久她又要发狂了,伊凡诺瓦博士,您还是赶紧进去吧。”
“把关注实验体情绪的任务记在日程上,再这样下去我们迟早重温那个晚上的事故,我还不想那样再苟活一次。”
怀揣着惴惴不安的情绪,伊凡诺瓦推开了房间的门。
映入眼帘的是墙壁上满目疮痍的痕迹,似乎是被极其强大的力量不断撕扯出现的裂痕,如果不是已经经过了无数次加固之后,这四面墙壁恐怕还不知道会不会就这样倒塌。
无数次的手术不仅仅使得圣女的情绪变得越来越暴躁,也让她获得了越来越强大的能力,虽然这种能力她自己根本没有能力控制好,她就像一个拿着枪械的孩子,能做到的唯一的事就是开枪,但这一枪会射向哪里,会攻击到谁,这个根本不是孩子所能够控制的东西。
“啊啊啊……伊凡诺瓦博士?对……是您吧……是您对吧?”
语气中带着一种极其清楚的痛苦,就算不用思考,伊凡诺瓦也能够猜出来说话者到底是谁。
几缕细细的黑色丝线正在她的脖子上不断挠动着,想要划破皮肤终结这无边的痛苦,但在强光灯的照耀下,被无尽削弱的暗影根本做不到这种事。
圣女正坐在床沿上,两眼中充满了血红,伊凡诺瓦从侧面可以清楚看到那暴起凸出的眼球,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她的嘴中不断喃喃自语着什么,而听到门打开的声音之后,她的头极其僵硬的转动着看向来人,确认了来人正是伊凡诺瓦之后,她的脸上露出了极其难看的微笑——说实话,比哭还要难看。
“啊啊……伊凡诺瓦博士……博士……伊凡先生……伊凡诺瓦先生……啊啊啊……啊啊……我到底,到底该用什么称呼称呼您好啊!”
她痛苦的抓着自己的头发撕扯着,金色的发丝不断掉落了下来,她的脸上再次出现了血迹。
“冷静一下,圣女小姐,我就在这里,我不会走,你想要用什么样的称呼来称呼我都可以。”
“什么样的称呼……什么样的称呼都可以……?这怎么行!这是……这是圣女的必修课……必修课之一的……礼仪必修才是……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就随便什么称呼都可以?!”
对方疯狂的撕扯停了下来,那双充满了血色的双眼注视着他,让他忍不住感到有些恐惧。
“告诉我……告诉我!什么样的称呼才好!”
“伊凡先生就好。”
得到了答案之后,对方的身体又似乎放松了下来,嘴唇不断翕动着,似乎在呢喃着什么,但随即又马上看向他。
“您……啊啊,伊凡先生……您,刚才的手术,您在不在场……我记不清了……我恨麻醉针!我恨麻醉针!我……恨失去意识……”她似乎又苦恼的挠起了头,“啊啊,我总觉得,有一种好奇怪的感觉,在我的心中。”
她的手抚上了自己的胸口,由于常年的手术改造,她的胸前一片平坦,她也乐得如此,如果发育良好的话,反而不利于战斗。
“什么样的感受呢?”
伊凡诺瓦马上就想明白了现在的情况,护士刚刚悄悄摸出去了,现在的房间之中只有他们两个人,自己的首要目标就是稳住对方的情绪,只要可以稳住对方的情绪,自己的任务就完成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会这么强烈的想要见到自己,但居然她这么要求了,自己也没有能力去拒绝。
“啊啊……好沉闷……好沉闷的感受,就像是什么东西压在我的心上……我……我不理解……那个人!那个人!是那个人!”
伊凡诺瓦早已习惯对方有些疯癫的模样了,他可以自动忽略对方话语之中精神不正常的部分抓住重点。
“那个人?是哪个人?”
“那个……啊,哪个人……?是…哪个人…?”
她的眼中短暂的又出现了茫然,似乎是回归了自己的意识一样。
“想不起来了吗?”
“啊,嗯,想不起来了。”
“看起来是正常的移植了躯体之后产生的反应?我接下来会安排别人给你做体检,注意休息,尽量试着去睡一会。”
“嗯……我知道的,谢谢博士关心。”
恢复了意识之后,圣女又失去了那副疯癫的模样,变成了有些局促的少女模样,虽然伊凡诺瓦很清楚对方这幅模样保持不久,但既然回归了正常,自己就可以出去了。
和对方相处的时候,总让自己感到毛骨悚然……
“那个,对了,其实,有一个要求,博士可以答应吗……”
“什么要求?”
伊凡诺瓦看着眼前正紧张的绞着自己双手的少女,对方这幅模样并不常见。
“可以……抱抱我吗……?”
伊凡诺瓦看着紧张的不敢再直视自己的少女,有些无奈,他没办法拒绝,如果拒绝之后对方再回到那种疯癫的模样的话,就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个抱抱可以解决的了,更何况……少女长得并不差,只是实验带来的无尽的痛苦折磨疯了她而已。
他向前一步,抱住了少女。
她一愣,随后小心地伸出了自己的双手,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敢环抱上去。
少女的身体并不像其他女人一样柔软,就连克里科那久经锻炼的身躯都比她的身体柔软的多,对方的身体上下遍布着机械的痕迹,实不相瞒,有些咯手。
短暂的拥抱之后,伊凡诺瓦就快步离开了,他还没有忘记此时自己的处境到底是有多危险,即便是刚刚享受了那样“美好”的一个拥抱。
圣女安静的看着对方离开,并不言语,等到对方关上门之后,她的左手轻轻抚上了自己的额头。
移植了那个魔女的身体之后,她获得了对方的部分记忆,也看到了对方的过去。
年幼的时候被自己那极端的父亲折磨,父亲死后和一个普普通通的官员恋爱,爱情表面上很甜蜜,但自己随后遭到爱人背刺,在走投无路下背叛帝国,和自己的唯一亲人妹妹反目成仇,被魔女传承的那股力量逼疯,直到最后一战的时候幡然悔悟,终于开始了迟来的忏悔,以及……一直以来,对妹妹不曾改变过的,最为诚挚的爱。
“真令人羡慕呢……被爱着的人,以及,可以爱着他人的人。”
不像她,就连什么时候清醒都控制不了,只能用自己唯一拥有的战斗力去为自己最为重要的人献上自己的努力。
那个拥抱……她很喜欢,很享受,但她也看得出来对方的抗拒和恐惧,所以她不敢强求再享受多久。
从这一角度上来说,虽然自己是被憧憬着的圣女,对方是万人唾骂的魔女。
但……自己。
好羡慕她啊。
“永别了,被爱的人啊。”
地下实验室内的房间里,一个尚且稚嫩的少女向另外一个曾经存在过的少女献上了属于自己最为诚挚的道别。
瓦夏……真好呢,有人爱着你,并且从未改变过的,那种诚挚的爱恋。
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