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提做了一个梦。
做梦这件事本来极其普通,但让这个梦变得不普通的,是这个梦的内容。
西西提仿佛穿越到了一个峡谷,地面的泥土表面极其干燥,但用脚踢一踢,表面干燥的那一层便会如同灰尘一样飘飞,露出下面潮湿的土壤。
很有意思的山谷,西西提如此想到,他好奇的打量着四周,这个峡谷的景观很有特色,目光所及之处,峡谷里面没有任何植物生长,而在峡谷两侧之外,能隐隐约约看到郁郁葱葱的树木。
怎么会有峡谷有如此极端的景色呢?
西西提有些疑惑,他想要挪动自己的身体,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就好像钉在了原地一样,根本无法移动。
西西提突然感到胸口传来一阵刺痛,这时,他才突然发现自己的视角似乎是躺在地上的,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正压在他的胸口上。
他努力抬起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有一团黑色的物体,笔直的插在自己的胸口之上,与地面构成了完美的垂直,穿过自己的身体就如同只是在穿过一块易碎娇嫩的豆腐而已。
而自己的身体表面则覆盖着一层模糊的橙红色液体,液体似乎还在运动着,在他的皮肤表面缓缓流转着。
是怎么回事?
西西提如此疑问着,但不等他疑问,一声轻轻的落地声响起,在他的面前有一团黑色的影子落地,敲碎了地表那层干燥的土层。
黑影似乎一动不动,但西西提却莫名有了一种错觉,黑影似乎在说着些什么。
随后,黑影伸出手,用力握住了插在自己胸前的黑色物体。
这个黑影在试图帮我吗?
这个念头只存在了一瞬间,随后就被西西提自我否决,从黑影的动作之中,西西提胸口的疼痛传来的更加剧烈,这明显并不是在帮助自己,相反,西西提有了一种错觉,自己胸口的黑色物体的来源正是面前的这个黑影。
他看到“自己”缓缓举起了被橙红色液体覆盖满了的双手,不管他此时此刻想做什么,但自己此时此刻容身并借以观察这个梦境世界的身体的一切行动不再受到他的干涉,而是自顾自的做着自己命中注定要做的事。
那双手伸向了天空,他感受到了一股力量,一股来自于生命伊始所拥有的力量,而此时此刻,正从自己所暂且容身的身体之中爆发而出。
身体表面橙红色的液体剧烈躁动了起来,随后,液体开始动了。
眼前的世界全部被这种橙红色的液体所覆盖满,就像是画家在疯狂的朝着画布上大面积的涂抹同样的一种橙红色的颜料一般,当然,就像是再怎么熟练的画家也做不到让画布上每一块地方分布的颜料都一样均匀,自己眼前的世界也是如此,有的地方颜色较深,已经看不清原本所有的颜色,而有的地方颜色较淡,可以看到原本所有的东西在橙红色液体的覆盖之下慢慢消亡化为灰烬,就如同先前干燥的地面一样变成灰尘飞去。
不知道为什么,西西提看着这一幕有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似乎是,自己在什么时候看到过?
眼前的世界正在全部被橙红色吞噬殆尽,而伴随着最后能看清的一点飞灰彻底消失踪影,西西提也从这个毫无头绪的梦中惊醒。
他猛然从床上坐起,下意识伸出手,但却什么也没抓到,他立刻看向自己的手臂,还是原来的样子,略有黑色的皮肤,带着有些微胖的体态,他还是西西提,没有任何奇怪的橙红色覆盖着自己的身体,也没有任何黑色的物体插在自己的胸口,更没有那个黑色的身影想要对自己行不轨之事。
西西提出身平民,而他能到今天这一步,取得这个贤者的位置,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并不是因为他自身实力有多么强,而只是因为需要有一个出身平民而不是贵族的贤者,以便给予人民希望而已。
西西提自己也十分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极其担心自己相比起其他贤者来说极其脆弱的实力被他人发现,担心之久,便草木皆兵,西西提开始变得迷信了起来,他开始寻找各种各样的偏方以求所谓的“让自己变得好运”,那些善于攀附贵族老爷们的巫医很快便合了他的意,讨得了他的喜爱,他们阿谀奉承的言语让西西提觉得自己找回来了小时候那个被称为天才与全家人的希望时的骄傲与自豪的感觉。
但假的终究还是假的。
比起以前,西西提变得更加敏感且脆弱,这是大家都看的出来的,前提是平时要能接触到他。
那个曾经面对小法师时和善的贤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对晚辈们苛刻,对前辈同样以自己的地位威逼利诱的令人鄙夷的男人,而伴随着他开始放纵自己,他的体态也开始变得富态了起来,他开始逐渐有了别人口中那些所谓的“中年男人”的模样,这使得那些熟悉他的人感到陌生,那个有上进心且永远满怀希望的男人似乎不见了。
自己熟悉的人性格大变又是什么感受呢?
这其实并不好描述,但可能就体现在普普通通的一点一滴之中,可能你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如今的他,但可能就在一个小细节之中,你会下意识的开始思考如果这个时候是以前的他,他会怎么做,当听到他的名字的时候,你的心里仍然第一个想起来的会是那个从前的他。
瓦夏,莫瓦泽达,罗沫斯,等等等等,他们都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开始习惯起如今的这个西西提,也开始为他的部分时候奇怪的暴躁收拾烂摊子,安慰那些遭到他训斥之后哭泣的小法师,劝说那些认为他不尊长辈的老法师,这么几十年以来都是如此。
而西西提本人呢?他又何尝不知道自己如今的样子会遭人厌恶呢?
可话说起来是简单,真正做到改变,又哪里会这么简单呢?
只有他本人才最为清楚,他所感受到的那股火焰,那种发自内心的怨念和愤怒,根本不属于他自己,而是属于在他身体内的另外一种东西。
一种能够支撑他成为贤者并安心待在这个位置上不必担心会被人所杀害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