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其实自秦无衣重生的这些年以来,他从没咀嚼过这句话之中的真正含义。
虽然正确的翻译是“那怕只当了一天的老师,也要终身像对待父亲那样敬重”,可秦无衣自己总会脑补出类似“今天你当了我的学生,明天开始我就是你爸爸”的无厘头译文。
说老实话,虽然秦依然对秦无衣而言是个可父可母、可亲可抱、对脸啵嘴、同床睡觉乃这种一无二的存在,可秦无衣独自一人万里奔波的时候也没感觉自己会想要哭着投进秦依然怀里大喊“老师我想你”。
然而,感情有着理智根本无法理解的理由。
所以当秦依然悠闲自在地晃悠到猫崽的右手边,捉弄般地伸出碧藕玉臂掐住猫崽的右脸颊,还漫不经心地可能只是想像身处天台山,正和亲爱的大弟子来一场久违的互动时,秦无衣在大脑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的情况下,就突然鼻头发酸,酸到他忍不住打了个抖。
抖动的频率细微到连项小羽和安静丝都没有发现的程度,可秦依然发现了。动作大大咧咧却在不为人知之处细腻至极的秦依然还纳闷自己是不是用大了力气掐疼了心爱的大弟子,秦无衣眼中悄然漫出的泪水已经滴落在地。
一个多月的漫漫长路,猫崽觉得很累。一开始他能够断然抛弃众多需要照顾的弟子而头也不回地下山,是出于身为大师兄的自尊和对师弟师妹们的照顾。而后日夜不息马不停蹄地兼程行进中,他也是含着一口“为万世开太平”的豪气坚持了下来。
然而,大约四十多天的不停不休啊——多少个生灵愿意用整整一天的时间做单位来坚持一件“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事情?哪怕,猫崽只是坚持了一个开始,但他已经在着手去做并坚持到一个小阶段了。
“唉哟?”秦依然惊讶地呼出了声,然后满脸温柔地将猫崽揉进了怀里,“谁欺负我的傻徒弟了?”
猫崽没有出声。
“说话呀傻徒弟,这么大人了还当众哭出来,会有什么感想吗?小猫崽?”
猫崽没有出声。
“刚才我还以为你打寒颤是因为太冷了呢,结果却哭出来了,真好意思,是不是啊,”美人师傅晃了晃扑在自己胸部上的大徒弟,眼中含着笑意,开口说道:“秦无衣?”
“师傅,”秦无衣闷闷的声音透了出来,听起来像是压抑了什么东西一样那么痛苦,又像是释放了什么东西一样那么轻松,“胸部太大了啦,好闷哦。”
“那就再闷一会儿,”美人师傅没有丝毫正在被两位兵哥哥、两只尾妖精、一大一小两个美女围观的自觉,嬉皮笑脸地把脸皮丢到了十万八千里外,“反正你已经长大了,现在不正是需要女人的时候吗?”
“我硬了。”
“砰——”美人师傅的脸蛋变得通红。
可她没有放手。
“秦仙师,罪将苏子仪不识体势,斗胆冒犯,此猫妖——”
“我有让你说话吗?”
一个真正生气的秦依然之所以可怕,并非因为她拥有足够的实力,而是因为她会变成一只不受任何礼仪和规则控制的人类妖族。
苏子仪听到的是从温热的嘴唇里吐出的甜蜜的吐息,但她却从简单的七个字中,窥见秦依然凝成了冰的血,硬成了钢的心。
“罪将苏氏,王族近卫侍长,很好。”秦依然依然面色通红,依然温柔可敬,依然抱着心爱的大弟子,活脱脱一个刚刚坠入爱河却羞于见爱郎的大姑娘,“我会对天子实禀你的功绩。不过,在那之前,我要先告诉你一件事。”
苏子仪连抬手拔刀的力气都失去了——更不如说,她连抬手拔刀的勇气都没有办法鼓起。往日能够在众多危机面前给予她无穷信心的邪兵在这个时刻,在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女人面前,连一丝的慰藉都吝啬无比。
“我的大弟子,只有在我的面前,才是猫妖。”
如此,也是随心。
这个时候才觉得“一快五十岁的老爷们儿了还哭鼻子简直不忍直视”的秦无衣含糊不清地反驳了一句:“大圣娘也说咱是猫妖哼哼哼哼——”
一句话没说完,又被秦依然狠狠地摁在了自个儿骄傲的胸部之上。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带着傻徒弟走了。那边那个小公主,要不要搭多顺风云?”
小姜脑袋摇成了拨浪鼓,闪躲着秦依然的视线。
“还有,如果我家的大弟子想要崩(天子跪曰崩)了你的父上,可得先经过我这一关。”秦依然头也不回,只留下一句淡淡的嘲笑,“你觉得他现在打得赢我?”
“呼——哇!”秦无衣把脑袋挪开,大大地喘了口气,“都说了太难受了!师傅你真的想杀了我吗?”
“九尾猫有九命,杀你多不容易。”秦依然拍拍怀中猫崽的脑袋。
“明明就很容易吧。不过我现在也有杀手锏了,师傅你不一定打得过我,嘿嘿。”
“杀手锏?那是什么东西?兵器?”
“嘛,故事以后再说啦。你怎么知道我在城门口?”
“你以为是谁教你观气?”
短短几语之间,一人一妖已经到了天子殿。
秦依然把云彩驱散,拉着秦无衣的手,并肩(并不准确)走着,“那你呢,傻徒弟。不在天台山上好好罩着自己的师弟师妹,到这儿来干嘛?”
“因为天道众那边来了位真仙,不过被我怼死了。”秦无衣把那一段的惊心动魄叙说地轻描淡写。
“是哦,靠你那个杀手锏?果然厉害。”秦依然的回答也是随性,就差没把“老娘早猜到会有这么一天”写在脸上,“来的是谁?应该是楚怜人吧?”
“谁有兴趣记一个死人的名字啊?反正不是什么厉害角色,一个普通的女孩子罢了。而且,她也没说自己的名字,小气得要死。”最后一句话,猫崽说得很轻。
“普通的女孩子,那就只能是楚怜人了。”秦依然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又问了些天台山上的琐事,接着就让猫崽自己挑个房间去睡觉,而她则去找姬宫湦商量事情去了。
不过,让猫崽自己挑房间,猫崽能挑哪儿?
除了褒丫头的闺房,他还能挑哪?
偌大的天子殿,这混猫子就只在人家小姑娘的床上睡过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