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挺喜欢下雨的。
在没有测试的体育课，得到自由活动的准许后，被突如其来的雨赶回沉闷的教室。被坐位限制了活动范围，被教室的窄墙剥夺了广阔的视野空间，被潮湿又压抑的空气包围。
教室里怨声载道，我却很自然地沉浸到雨天的氛围当中去了。
要说为什么喜欢，原因会有点奇怪。
在天晴的日子，我们自由地走在路上，被阳光照耀，真真正正地在享受这天气。然而雨天的时候，我们却想尽一切办法去躲避和雨的接触。我们从小接受着这样的教育。
我当然知道淋湿不好，会感冒，会不方便见人，会让纸上的字糊掉。但正因如此，我对雨的感受少之又少，下雨的时候几乎一直都在旁观。
然后有了第一次淋雨的经历，虽然逼得走到半路的我只能回家换衣服拿伞，但单就淋雨的感受来讲，有种莫名的快乐。
那时我还住在乡镇上，从家里出来去集市买东西，中间有一段路两边都是田野，没有任何能躲雨的地方。
毫无预兆，天上开始掉下雨点，刚刚还晴朗的天空很快地染上一层灰色。
我很清楚要下雨了。这个清楚不仅指现在，也指出门的时候，我出门时就知道可能会下雨。
然而随身的手提袋里并没有躺着一把雨伞，即便脑海中清楚地记得是用右手把伞放进袋子里的。
不论我愿不愿意相信忘记带伞的事实，掉落到身上的雨滴越来越多了，跟天空一样，衣服也逐渐染上了更深的颜色。
我往四周望去，想找个地方躲一躲，却只能看见广阔的田野，一眼望不到尽头。
好像完全没有办法，我傻眼了。
那就只能淋湿了呗。
我也不着急了，因为出来已经走了十分钟的路了，雨越来越大，跑回去也是淋湿，那个样子还更狼狈。
不如照着平常的步调走回去咯。
一开始的感觉很糟糕，因为被打乱了计划，一来一去要浪费至少半个小时，很不愉快。
但单就淋雨的感受来讲，是一次从来没有过的奇妙体验。
雨下得很大，衣服很快就淋透了。感觉有点沉重，跟刚游完泳从泳池里到岸上时一样，不过那个要更加强烈。
皮肤和衣物的布料因沾了水而紧贴在一起，让人很不舒服，被束缚的感觉很压抑，连呼吸都需要比平时更用力。
但是雨一直在下，成片的雨水淋下来，一遍又一遍地冲刷身体。新的清凉总能洗去那些难受，然后这新的清凉迅速地腐朽老去，变成最初对抗的那些难受，又被后续的新的清凉洗去。
淋湿的感觉可能不好，但淋雨的感觉还不错。
这次经历之后，我从原来跟着大家的步子一起讨厌雨，变得有点喜欢上雨了。
像今天这样被雨打乱计划的体育课，我也能悠哉地伴着雨声静下心来看书了。
忽然感觉有点冷，我往书包里伸手，却摸不到外套。
完了，落操场了。
“怎么了？眼睛瞪那么大。”
“呜呜，我外套落操场了，没拿回来。”
“噗噗噗，等雨停了再去吧，反正已经淋湿了。”
我拿了伞往外走。
“等雨停了再去吧，现在雨还很大啊。”
“没事没事，很快就回来了。”
我没有听同学的劝阻，执意要去拿回外套。
教室外面一个人都没有，只有雨。
我一边享受着雨的清凉，一边苦恼着怎么丢三落四的习惯到现在还是改不掉。
走到体育馆边上，听着里面传来高年级生训练的声音，我撑开伞准备进入雨中往操场走去。
视野一侧原本躲在屋檐下的一个人突然冲进雨里，是个女生，长发飞扬地跑到操场中央，开始跳舞。
我惊得下巴都要掉了，做不出任何反应。
我往旁边寻找有没有在拍摄的人，怀疑是在录节目之类的，但是根本没有人在，就只有我。
雨下得很大，她刚跑进雨里就淋透了。湿透的短袖和长裤紧紧贴住她的皮肤，身体轮廓清晰可见。
看到不太雅观的事物，我感觉自己的脸庞有点发热。
我想去操场边的长凳上把外套拿了就走，又担心会打扰到她，这样的场面可是难得一见。
她跳得很有感染力，动作和雨天的氛围很搭，像在讲一个悲伤的故事，又像只是在表达忧郁的心情。
与其说是在表演，她更像是在练习。她跳得并不连贯，时不时会重复一个动作，以不同的角度和速度尝试。尽管如此，她的每次尝试都没有犹豫，而且变得越来越顺眼。
是学校舞蹈队的吗？
虽然我都不知道学校有没有舞蹈队这个东西，但她像是这种团体里面的人。
雨仍然很大，感觉会一直下到下午。
在雨中的她也一直跳着，可能是离得远的原因，越看越觉得她像一朵花。
脆弱的花朵在大雨中摇摇欲坠，才刚绽放就要凋零。她越是悲伤愤怒，越是鲜艳夺目。她的动作时而柔美时而凌厉，腰身如同支撑花朵的嫩枝般飘摇不定。她双脚点地，整个人开始旋转，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就在最后好像是要结束的时候，她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