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附近的商业街一路转战到市中心最大的商场:
出门前精力电池还剩百分之八十,短短两个多小时就要见底了——这对于一个精壮的年轻小伙而言,如此不堪一提的续航,传出去怕不是贻笑大方。
但对于一个陪女生逛街的无情提包工具人而言,这已经是业界天花板的水平。
明明只是提着大包小包漫无目的地东张西望,怎么感觉比早上负几十斤铁砂往山上跑还费劲呢……
精神疲乏的阈值,远远低于肉体忍耐的底限——千篇一律的枯燥是荼毒有趣灵魂的罪魁祸首。
两手空空的颜梦萝,回眸瞥了一眼要死不活的他,面露嫌弃。
“亏你还是个男人,不过是提点东西、随便逛逛,居然颓成这副模样!”
“你清高你了不起——你那么厉害,为什么不考虑替我分担一下?”
“欸,明明一开始是你主动要帮我拿的,我劝都劝不住——现在是怪我咯?”
“很明显我只是客套一下,谁料到你来真的……”
他刻意将左右手的大包小包提了提,反复强调颜梦萝今天的辉煌战绩:“更何况,我原本以为你只买一点东西,结果你是完全没把我当外人——把我当义工了。”
“嗨呀,大老爷们跟我一女流之辈斤斤计较,像话吗?”
颜梦萝叹了口气、摊了摊手,最终无可奈何地妥协道:“大不了等会儿我请你吃饭、犒劳犒劳你嘛——别再任性了啊,乖。”
“那我请你吃饭,你能不能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不能,你请我吃的怕不是鸿门宴,麻麻从小告诉我防人之心不可无。”
“……你赢了。”
她故作模样地抱着胸口、装出弱不禁风的可怜样,引起了路人的回眸。王擎玉强忍住猛吐三两老血的冲动,光速举白旗投降——即便是假期在外,他依旧玩不过她。这看似有来有回的反击战,纯纯而蠢蠢的盲目自信罢了。
兜兜转转,实在是逛无可逛,颜梦萝盯上了位于一楼却未曾涉足的高档区。
一楼有相当大一片区域专做珠宝首饰、顶价名牌的大生意,一般人都会选择略过。
“欸,看不出来啊,年纪轻轻就染上了喜好奢靡的陋习。”
“哪有!”她故作不满地嘟了嘟嘴,但很快又露出了轻盈的笑容:“与其把钱花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地方,我还不如多去吃几顿好的——今天还是有你这么个货真价实的大少在我旁边,我才能鼓起勇气、想要进去见见世面。”
“我觉得你刚刚买的那些名牌衣服,某种意义上来讲,应该也属于无关紧要的范畴吧?”
“要你管,就你事多——快,跟我走,没你在旁边我怎么敢进去!”
“有啥不敢进的呢……”
王擎玉主动带头冲锋,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要“鼓起勇气”才能走进这片区域。
欸,我专门进去兜一圈,光看不买,又能拿他怎……
“老板,东西让我帮您提,您随便逛随便瞧、看看有没有能入您法眼的东西!”
“老板需要喝点什么吗?我们这里无论各种咖啡还是酒类都应有尽有!”
“老板放心大胆上手啊,只看不买也没关系,只要您开心什么都是值得!”
样?
嗯,确实是高估了自己脸皮的耐久度,也低估了一拥而上的服务员们的满满热诚。
平日里大大咧咧的颜梦萝,此刻竟有些唯唯诺诺,仿佛是将他的后背当作掩体,用来躲避服务员们的热视线毁灭追击。
“这不就进来了吗?想看啥就去看呗。”
她轻轻凑到他耳边说起悄悄话:“幸好不是一个人进来,不然得尴尬死……”
王擎玉闻言,微微上挑的唇角、笑意略带玩味:“你也会尴尬吗?学校的你高高在上、不近人情,这下终于体验到,我因为你的三两句流言蜚语便成了众矢之的的痛苦了吗?”
“那、那还不是因为你劣迹斑斑……”
她轻声嘟囔了一句,谁料居心叵测的王擎玉邪魅一笑。
“好的大小姐,我就在此处等你、不会随意走动。”他毕恭毕敬地深鞠一躬,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颜梦萝被唬得一愣一愣的。他后退两步,转眼看向身边伺机待动的一行服务人员,吩咐道:“我大小姐今天是来进货的——你们懂了吧?”
话音落地,颜梦萝明显感觉到方圆十米内的空气变得凝重,仿佛连时间都停住了脚步。
隐约暂停的时空,一道道茹毛饮血的猩红视线不约而同扫来,仿佛足以融化一切的极致炽热,让视线穿过的空气都沸腾、荡起了真空涟漪。
一滴冷汗从颜梦萝额角淌落,啪嗒一声砸在地上——
时间,开始流动。
“老板老板,今年世界名牌夏季最新款的限量手袋考虑一下?算上预先订购的大优惠,也才20个达不溜!”
“手袋这些多没趣,像老板这么年轻貌美的,只有咱家的顶级珠宝才能衬其分毫!”
“老板的花容月貌根本不需要这些外物衬托——反观我们今年震撼推出的限量款‘神仙醉’香水,凝聚八十八位国际香水大师的一生心血……”
各店服务员各司其职的推销,不知为何,推着推出意外擦出火药味——推销当场成了辩论,誓要为自家产品正名。
颜梦萝从服务员们的拥簇中,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挤出了小脑袋瓜,朝王擎玉投去的目光仿佛是指引导弹落位的激光。
“王——擎——玉!”全程咬牙切齿、面带狰狞。
一句话、一个眼神,让王擎玉似乎学会了“死”字的正确写法。
嗯,完了,闹大了——这下他抱有期望的未来校园生活,怕是鸡犬不宁了。
但问题不大,起码在这一分钟,他屹立在未曾达至的顶峰,拂过耳边的微风向他轻语凯旋的高歌——尊严的光辉洒在肩头,仿佛自由人!
一场无厘头的纷争,由王擎玉的再度插手干涉而烟消云散。
颜梦萝在前门一声不吭像是生气了,但也不时侧脸、打量着各店橱窗里惊为天人的奢侈品——但瞳孔上突然亮起的光,仅来自于奢侈品的夺目光彩。
无论是珠宝还是时尚玩物,对于大部分女生而言都有着莫大的吸引力,但颜梦萝并没有特别青睐某一样物件而特地驻足痴望,只是静静地贯彻形式主义的走马观花。
真正领悟了逛街的精髓——单一个“逛”字。
当然,除了不感兴趣,与该区消费水平过于悬殊的个人购买力,也最大限度地遏制了消费欲。
走着走着,她突然停下脚步,目光在橱窗内的某件器物上稍作停留,瞳光微微波动。
王擎玉走上前,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略感惊讶:“一路花里胡哨的珠宝都留不住你,却栽倒在这毛绒玩具店?”
“怎么了嘛!法律又没有规定超过十八岁就不能喜欢毛绒玩具——更何况,那不叫毛绒玩具,那叫毛绒布偶,不是拿来玩的。”
王擎玉恍然大悟:“不都一样?”
“嗨呀,懒得跟你说,走啦走啦,肚子饿了吃饭去!”
正当她不耐烦地要离开,王擎玉一下子抓住她的手,强势挽留。他说道:“来都来了,不进去看一下?”
“进去干嘛?又买不起。”
“不买摸一下也好啊,啊不然你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结果进来兜个圈就溜了,这多没意思?”
“不、不用啦……”
虽然嘴上这么说,实际上王擎玉拖她进店里时,并没有感受到太多挣扎。
这家店虽然不大,但五彩缤纷的童趣装潢,倒是应了这漫屋遍架子的毛绒布偶的景。
坐在柜台里的老人静守这恬静的时光,徒有皱褶的细手却完美执行了所有精细的缝补——一个看上去完美如初的布偶再生于他的手。
“你好老板,能看一下你橱窗里的熊猫兔吗?”
“哟小伙子,有点眼光啊。”
老人站起身,慢悠悠地从橱柜里取出那只熊猫兔玩偶。一边小心翼翼地将玩偶端放于后绒布上,一边轻拍着不可见的微尘。他说道:“这个可是十多年前的老款,纯手工缝制——不过现在已经停产了,整个市中心有收藏的只有我一家。”
老人还在缅怀当初,王擎玉已经粗略打量了一番那只熊猫兔——做工非常惊喜,连动物皮毛的丝滑与光泽都完美复刻。再加上保存妥当,时间丝毫未在其上刻下变迁的痕迹。
但王擎玉对这种东西完全没兴趣,除了感叹一下做工也别无他事。反观颜梦落,上手的瞬间仿佛是被胶粘住了,那种爱不释手的沉醉是没法刻意去掩藏的。
“看来你女朋友很喜欢喔,小伙子——那你懂了吧,赶紧把握机会。”
两人异口同声:“我不是她(他)男(女)朋友!”
颜梦萝率先反应过来,目光如刀锋一般砍向王擎玉:“我还没嫌弃你,你居然先嫌弃我!”
“只不过实话实说罢了,这些纯粹是你一厢情愿的添油加醋,与我无关。”
“哦,翻脸不认人,提裤子就跑呗?好你个王大少,你坏事做尽,呜呜呜~”
“你再这样无中生有我真的跑了啊,不回头那种。”
“欸,别!你走了的话,我……我岂不是提不动那些购物袋?”
“……草。”
见两人唇枪舌剑一番斗,虽是针锋相对却无火药味,反而还有一种微妙瞧瞧酝酿。
老人乐呵呵一捋胡须:“如果用现代年轻人的话来说,你们这就是‘秀恩爱’吧?”
梅开二度:“鬼才和他‘她’秀恩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