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是万里山河,来往无数过客,有人给山河添色,有人使日月无光,有人改他江流,有人塑他梁骨,大限到时,立在山巅,江河回望。如此这般才算有始有终。”
摇摇晃晃的马车中,两位少年郎相向而对,身着粗粗麻衫的少年,正摇头晃脑的给身前黑衫少年“传道”。
黑衫少年默不作声,手上却不停,崭新的小书箱,背篓里的大小物件不少,徐昭礼是个甩手掌柜,所以在平时无事的时候,楚辞总会清点家当,以防遗失或是损坏。
“人生碌碌,竟短论长,却不道枯荣有数,得失难量……”
原本正打算长篇大论的徐昭礼,见到黑衣少年沉静的眉眼。有些了无生趣,便掀起车帘往外望去,细雨纷然,他们已经离开小镇整整一旬的时光了。
其实这落霞镇之外的一方世界,他并不陌生,但也没有什么好印象便是了,徐昭礼看着为他们驾车的马夫,正闭眼赶车。他很早之前便认得他,小镇里整日游手好闲,插科打诨,时不时还爱调戏那些新婚妇人的光棍汉,背后没少被那些闲嘴妇人戳脊梁骨,然而那日先生将他们送上马车,这个叫何大海的中年男人对先生笑的谄媚的样子,至今都还记忆犹新,只是突然想起一件事,徐昭礼咽了口唾沫又縮回车内。
先生临别之时赠予了一根桃木簪,徐昭礼当时是漫不经心的接下,嘴里还嘟囔着,学生远游,当先生的竟然只送了根破簪子。还引来苏求安一个“拍头礼”。
可这些日子来,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徐昭礼便会拿出来放在膝盖上,少年的心境就会水深无声,雨大皆短。
还记得那日,是他们三人刚刚离开小镇的第七天。
跟往常一样,徐昭礼把玩着簪子。地上篝火却突然闪躲起来,风声也渐紧,一阵嘶嘶声将他们包围。
正在啃着土豆的何大海,突然兴奋起来。
身边的黑衣少年,眼神也变得凌厉,将徐昭礼护在身后。
黑暗中一对猩红的瞳眸,闪闪发光。
汉子咧嘴笑道
:“娘希匹的,跟了老子这么久。还以为你这孽障会一直躲着,没想到你敢当着我的面现身,嘿嘿,正好老子好些日子没开荤了,那你这一身皮肉就给爷爷我当下酒菜吧!”
说到这里的时候,中年男人转头看了眼站在大树底下盯着这方战场的两个少年。朗声道“两个臭小子,等着,今晚加餐。”
这条七丈巨蟒口吐人言
“小镇中有圣人坐镇,我不便出手。你一区区跌境武夫,怎敢如此放肆!”语罢张开血口,露出獠牙,无声恐吓。
而那边的马夫则是一手握拳,一手以掌画方圆。两腿微微弯曲,如山岳长松钉在原地。
前方妖蛇摆动着数丈长的身躯,在幽暗的林中来回穿梭,等待着时机,突然风起,长蛇往前猛冲,何大海一拳递出,一掌做刀,横劈下去。原本好像应该是一场惨烈苦战,结果战斗戛然而止,你问后来,嗯……后来的蛇肉因为有毒不能吃,那中年汉子气的跳起脚来,破口大骂。
再后来,名为何大海的十境跌境武夫告诉徐昭礼,这条巨蟒,是被小镇鬼气所染。鬼气随然能使凡物开窍,人儒凡物毕竟是凡物,若鬼气得不到净化,鬼气日盛,便会爆体而亡。接着汉子停顿了一下,看着徐昭礼头上的桃木簪,继续说道
“本来不必我来多嘴,可毕竟我们还要相处一段时间,嗯……我虽是一介武夫,但苏先生这根桃木簪上的浩然气韵,着实过于耀眼。于我如此,对于那些久居阴暗里的蛀虫,那可就比肩日光了。但凡得到,其中裨益不可估量,虽不知苏先生到底是为何要将这烫手山芋,交托给现今还毫无修为的你,但你定要仔细收好。”
徐昭礼听完后一言不发,问了汉子两个问题
其一是鬼气从何而来,小镇中为何会有鬼气。
汉子摆摆手不言语
其二便是所谓武夫是何?修为又是何?
何大海犹豫了一会儿,终是开口道
“这方天下自开辟以来,便生机昂扬,人虫鸟兽,水雾晨曦,但有机缘都可引天地生机入体修行,而我人族修行在个人,有人运气好,先天便有一股浩然气养着,这类人往往修行起来速度极快,且以气养身,并借以外物,如刀枪剑戟,斧钺钩叉,这种人被称为气修,还有一种就是普通人”
“普通人?”
何大海似是放开了话匣
“没错,这些普通人没有元气养着,但为着不逊于那些运气好的气修,通过各种苦修,粹伐其身,炼化筋骨,最终竟也琢磨出了一十三种武夫境界,虽不如气修一十七境,但已是不易。这类武夫往往在同境之内,依靠纯粹的肉体,堪比高出几境的气修。有些极致的武夫越境杀人,如饮白茶!何某曾经亦是……算了算了,好汉不提当年勇,哈哈。”
何大海,仿佛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大笑起来。
徐昭礼听出了苍凉,不过也没说这什么。
十有八九的欲言又止,在日后想来都庆幸,
而绝大多数的敞开心扉,再事后都追悔莫及。
人世沧桑,人心百转千回
有些秘密,也就只能是秘密了
徐昭礼回过神来,马车仍在摇摇晃晃的走着。
其实后来何大海又给了他一次选择,他拿出了两本典籍。是苏先生托他转交给徐昭礼和楚辞的,一本《甲亭湖心录》,一本《震行拳谱》,苏求安说这两本一本练气,一本修武,若是徐昭礼选其一本,另外一本便给楚辞,若是全选也无所谓。
徐昭礼没问为何两人不能一起学习,他甚至没有犹豫,便选了那本拳谱。
说不上是为了什么。何大海说过,武人升境,没有旗鼓相当的对敌厮杀,没有命悬一线的生死磨砺,只靠天资是注定走不长远的,而且一旦错失良机,无法一鼓作气往上攀登,就会越来越消磨意气,再而衰三而竭,彻底断了登顶之路。
若是可能的话,徐昭礼想, 路还很长,身为先生的弟子,
本就该有这样的气魄,不是吗?
雨过天晴,黑衣少年楚辞,看着倚靠在马车小窗边的麻衣少年,一缕曦光打在少年的鬓角,头上的桃木簪映衬着少年瘦削却英俊的脸,没由来的,怔怔出神,
那日苏先生来到楚家,当着楚家人的面将他带走。他转过头,看着深深俯身行礼的楚家众人,心中思绪万千。
苏先生跟他说了很多,
大致意思就是让他跟着徐昭礼游学,多多照顾徐昭礼。
可是苏先生最后略显暧昧的眼神,“他”是看不懂的。
天生道胎阴阳鱼,阴阳繁衍,交汇合一。
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这河面之宽,河水之深,远胜小镇中的小溪气象。
巍巍楼台,廊腰缦回,檐牙高啄,浩浩荡荡不知千几百里。这里是白鹭学宫,灵犀洲所有学子的最高学府。
高挑的青衫少年站在曲流的旁边,任由旁边小侍女嬉闹。 看着流水中的一片花瓣。
没由来的怔了一下,他摸了摸腰间玉佩。
远游的学生,在想家乡的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