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昭礼在林间辗转腾挪,感受着体内气息的流转。一停二停……直到气息流转十五次
关于练拳一事,徐昭礼尽力而行,近期每天必须耗费最少四个时辰去呼吸吐纳,徐昭礼对于未来那个瓶颈的到来,愈发清晰。
他定住身形,那匹红皮瘦马低头吃草。不在意的哼了两声,那中年汉子正在拿着一只烧鹅啃着,满嘴流油还不忘打哈哈
"徐小子,练的不错。就短短一旬的时光,你便已经能将周身气息调匀至十五转周,以你的根骨来看,算是不错了,就是比起我,嘿嘿,还差得远!"
徐昭礼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并未理会何大海。
径直走向正啃着干饼的黑衣少年,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小包,递给少年。
"喏,刚才去前面小镇探路,刚好看见。"
眉眼干净的少年咽下一口饼,抹了抹手上的饼渣。
直愣愣的看着头戴桃木簪的青衫郎。
徐昭礼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跟着苏求安的这几年旁的不说,就这些个小习惯,学了个十成十!
"我上次见你连包里的桃酥渣都没放过,便想你应是喜吃甜食的。刚才的小镇刚好有一家卖芙蓉糕的,人排了挺长,我想应该是挺甜的。"
看着楚辞还在愣神,徐昭礼没好气道
"哎,你楞着干啥。大男人的爱吃点儿甜食怎么了,我是看你太……太,哎呀,你盯着那堆碎渣,看的我都发毛了。拿着!"
将手中的油纸包塞进楚辞手里,徐昭礼转头就走。
楚辞看着徐昭礼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的油纸包。
思绪恍然
他本不是爱吃甜食,他们家世世代代都是楚家家仆,楚家是高门大户,家中奴仆也分三六九等。
楚辞一家都是烧火工,小镇气候较为湿寒。那些有能力的门户都有地龙,楚家门丁兴旺。楚老太爷有五房子弟,其后又不知有多少。
这焚烧地炉,向来都是辛苦活。楚辞从小便在楚家,爹娘早逝,跟着祖父过活。
祖父勤勤恳恳为楚家烧了一辈子的碳火,他告诉楚辞,人要本分,人要勤恳,老天爷就不会亏待你的。
楚辞也因为手脚麻利被楚白熊选中,当了书童。
后来呢,后来因为楚辞写了一篇文章,被楚老太爷夸赞了几句。他老实了一辈子的祖父,被楚白熊为首的一干小辈,以庆酒之名活活灌死了。
楚辞不明白为什么,他听爷爷的话。不惹事,不损人,就连那篇文章也是楚白熊让他帮写的。
拆开油纸包,拿起一块圆润的糕点抿了抿。
好甜啊。
这一块糕点,让他想起了一幅本应忘却的画面。
那年隆冬,小镇格外的冷。
他回到那个属于他们家的小屋,那个面容憔悴却不掩眉目清丽的女人,努力的撑起上身,从怀里颤颤巍巍的拿出了三颗山楂球。
她笑着看着楚辞
"小辞啊小辞,快快长大,快快长大,平平安安,开开心心。"
都好甜啊
楚辞不爱吃甜,他只是不想浪费粮食。
可他的人生已经很苦了,他想,总要有点甜吧。
楚辞仔细收好余下的糕点,前方传来声音。
"小结巴,快点收拾。咱们该走了!"
头戴桃木簪的青衫少年逆着光,向他招手。
"来……来了。"
楚辞抬起头,扬起了这些日子来第一个灿烂笑脸。
徐昭礼眯了眯眼,小声喃昵。
"没看出来啊,这小结巴,还挺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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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由春入夏。
小镇学塾内院
苏求安经过这段时间的温养,灵气渐渐充盈起来。原本寒冷的气海也暖和起来。
苏求安长呼一口气,这段时日来他的勤勉,都把自己给感动了!
日日夜夜的苦修,是他自有记忆以来都没有过的感受。
"哎,也难怪当年那么多人记恨我了。修行一途,我当真是直行半步即可啊。"
这般想着,一位白袍书生迎面走来。
苏求安抬了抬眉头,看清来人。起身行了一礼。
"云章兄"
"苏兄"
云章行礼后坐在了苏求安的对面,然后云章就开始不住的吃茶,一杯接一杯也不说话……然后看着他愁苦的眉眼,苏求安忍不住开口
"云兄何事烦忧啊,你这脸色着实难看。"
云章看了看苏求安,似有难言,最后一咬牙还是开口道
"苏兄,苏先生。云章今日所来便是想向您问询,商兄去了哪里。这一旬以来他毫无音讯,我……我心中实在难安"
苏求安笑了笑
"怪事儿,商兄不见了,你为何来问我?这学塾虽是我所办理,可这夫子的去留一向是随意的。"
苏求安沉了沉声
“大规矩守住之后,就可以讲一讲入乡随俗和人之常情了,在这座院子,都可以凭借自己的境界,汲取灵气,且默认为无错之举,那么商子言在没有出现某种有违本心、或是儒家礼仪的前提下,他就是……自由的。他去哪你我又怎知哓?”
这边的云章见苏求安打开天窗说亮话,仿佛卸了气一般,苦笑开口
"您,您是知道的,我乃兵家修士。来此小镇本就是来寻找我家老祖的,商子言,乃是我家老祖手中灵宝棋子,对我兵家来说至关重要!那日,他与您交谈之后便不知所踪,我……我……"
苏求安哼笑一声"做贼心虚,你只道是商子言从我这失踪,却不道为何来此,既如此我便替你说了吧!
我苏琛与你家那位老祖确有棋盘上的恩怨,但我还没小家子气到让他神行俱灭!你说你们兵家干嘛老追着我不放呢?
都是天之骄子,你云章在中洲也是响当当的人物!都不动脑子吗!"
云章失魂落魄喃喃自语
"那我能如何呢?那我能如何呢?"
看他这幅样子,苏求安叹了口气。
"我能帮你找到商子言,但是你要帮我个忙。……不难,看你的意思。"
云章神情恍惚,站起身来对着苏求安行了一礼
"苏先生若能帮我找到他,我必当全力以赴。"
苏求安拍了拍衣袖
"好,我的事儿很简单,我要你在这落霞镇教书百年。百年后自行去留,但这百年内,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不能暴露身份,二不能随意走动。你听明白了吗。"
云章依旧弯着腰,没有丝毫犹豫
"云章自当遵从苏先生意愿,还望先生告知。"
"痴儿!"
苏求安轻叹一声,两指并拢点在云章的眉心处。
——
云章快步走出院子后,苏求安笑了笑。
"这么些年了,该找到的自然早该寻到了。"
苏求安起身走向另一间屋子。
白衣少女正在跟桌上一本书,大眼瞪小眼。
察觉有人抬头看了看
"咋啦,有事儿"
苏求安无奈道
"实在看不懂就不必看了"
苏书立马瞪大眼睛
"哼,谁说看不懂!我是天书,天书你懂吗,这凡俗书卷,怎能难倒我。"
"那我考考你?"
"哼╯^╰随意好吧!"
苏求安点点头问:“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你觉得道理在哪里?”
苏书答道:“本意应该是告诫君子,要懂得藏拙,去适应一个不那么好的世道,至于哪里不好,目前我说不上来,只觉得距离儒家心目中的世道,相差甚远,至于为何如此,更是想不明白。"
"嗯,而且我觉得这句话有点问题,很容易让人误入歧途,一味害怕木秀于林,不敢行高于人,反而让很多人觉得摧秀木、非高人,是大家都在做的事情,既然大家都做,我做了,就是与俗同理,反正法不责众。
可一旦深究此事,似乎又与我说的入乡随俗,出现了纠缠,虽说其实可以细分,因时因地因人而异,然后再去厘清界线,但我总觉得还是很费劲,应该是尚未找到根本之法。”
苏书说得磕磕碰碰,又好奇问道:
“这类被世人推崇的所谓金玉良言,不否认,也确实能够免去许多困苦,但它们真能够被儒家圣贤认可为‘规矩’吗?”
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有些规矩是凡俗世人的作茧自缚罢了,天上人,可不曾将这些当回事!
苏求安笑了笑,
"书没白读,我小瞧你了。"
"嘿嘿,等我以后走了读了万卷书行了万里路,我比现在肯定要厉害的多!"
这么个道理,不懂的人可太多了。
比如………………方才那位风风火火去找人的云先生。
所以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执念有时候能给人力量,有时候也能让人步入深渊,无法自拔。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苏求安嗤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