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还在低声呜咽。
可能受到天气的影响，今天寝室里的同学都闷闷不乐，一到了熄灯时间就都睡下了。
黑暗中的呼吸声平稳安详，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微弱光亮可以看见年轻人们微微上下起伏的轮廓。
茶茶睁开了眼。
他蹑手蹑脚的穿好了衣服爬下床，用脚尖悄悄的移到寝室门口，开门的时候有一阵嘶哑的吱呀声，不过同学们都睡得很沉，所以悬着的心放下了一点。
今天茶茶是要犯罪的。
深深呼吸了一口干洁的雨气，心中的忐忑也因此镇静了一些。
他是第一次翻寝室楼的围墙，这是触犯校规底线的，一旦被发现极有可能会因此被勒令退学。
那样也无所谓，那是无所谓的事情，这么一想他翻墙的动作开始流利，真正翻出墙门的时候几乎不带一点声响。
这一切都是为了班长，2年A班的美少女四季。
茶茶一定是着魔了，仅仅是一天没见他几乎要发疯。
为什么？为什么呢？不清楚，也许他是个有骨骼肌肉的寄生虫，班长就是她的宿主，离开她他就不知道为什么活着。
该怎么活着。
这种情况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忘记了，好像从有记忆的时候就开始了，而且永远不会结束。
茶茶已经跑出宿舍楼，跑出学校边境，彻彻底底离开学校了。
夜间来往的出租车也不少，他招招手很快就拦下一辆。说出想去的地方，司机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不过茶茶马上眯起眼睛看起来像是在修养精神。
天空阴沉湿润，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
没有一切能够发光的指引方向的东西，在这样的天空下城市中的人也会迷失方向。
无时无刻会有人从宾馆的高楼坠下，有一些宾馆甚至因为去跳楼的人数过多而出名。
这座城市是凶猛狰狞的怪兽。
不知名的地方会有不知名的纯洁灵魂消逝。
出租车渐渐驶入市区边缘，这里相比于茶茶居住的地方属于一片规模别致的红灯区，灯红酒绿的人在马路上悠悠达达的走，燃烧生命的他们换来了颜色，五光十色的他们艳丽无比。
茶茶却替他们感到悲哀。
虽然他从来不对自己的悲伤而悲哀。他看着街上零零洒洒的人，他们那么绚丽，像上帝光鲜亮丽的人偶，他们被束缚着不断挣扎着，可那也无济于事，离开无形的线的一瞬间他们就会重重跌碎身体。
这是个无解的死结。
出租车渐渐脱离了市边缘区。
这里已经是很接近郊区的地方了，它或许跟市区没有太多的关系了。出租车一共行驶了多少视角茶茶不清楚，但下车的时候计价表清清楚楚的显示184元。
茶茶递了两百元整给了司机拿到找零之后就逃一样的下车了。
两百元是华火臣给的，茶茶接过他的钱的时候透过单薄的纸币感受到了深深地恶意。
不过那也无所谓，只要能见到班长确认她平安无事，其他都可以先放放。
茶茶不清楚什么是血月之日华火臣也没解释，他给茶茶钱的时候告诉他这些应该刚好够坐车到地方，也许还有找零可以下车买两瓶饮料。
这里只有纷撒的干枯巨石没有卖饮料的地方。
华火臣没有给茶茶回程的路费。
没关系，只要能见到班长一切都可以先放放。
一切。
滋嚓————
黑夜中突然传来这样一声如同电器发出曝鸣的声音。
是从茶茶脑海中传来的。
剧痛。茶茶半跪了下来，脑袋中像被针线来来回回随意的穿插那样的痛。
“杀了他们”
“如果”
“你们这样的人不该活在世上”
“哥哥……”
“她赐予你力量却毁灭你的灵魂”
“我们，我们都是有罪的”
“有些东西不是普通人该看到的哦”
“交易吗交易吗交易吗交易吗交易吗交易吗交易吗交易吗交易吗交易吗交易吗交易吗交易吗交易吗交易吗交易吗交易吗交易吗交易吗交易吗交易吗”
“让我来拯救你吧，毁灭你的同时拯救你”
“你的世界将不再有光，你的悲伤将会永远像冻结的冬天”
“颜色，消失了……”
“茶茶？”
疼痛突然消失了，茶茶还保持着蜷缩成一团的姿势。
刚刚见到的，零星的如同破碎的玻璃般的面孔跟各种声线组成的乱如麻似得东西不见了。
他们在茶茶的脑海中安静下来。
“四季？”
茶茶很久没这么叫过。
2年A班的美少女，他终于看见了。
仅仅一天没见，却像是隔了几十年那样。
诶？
怎么会有两个班长。
跑，快跑！
茶茶从另一个班长的嘴型中读出这样的话。
可听不见声音啊，意识跟声音这样的东西一起脱离他的身际。
这是茶茶今天承受的第二次疼痛，冰冷尖锐贯穿骨骼。
刀伤，长长的一道。刀伤，切碎了沿途所有痛觉的神经。刀伤，血，血开出了疯狂的彼岸花。刀伤，热量在慢慢消失，寒冷如同激流汹涌奔入。
是要死了吗？
茶茶看见自己的血，滚烫鲜红，在泥土上汇聚成肮脏泥泞的一片。
月亮，看见月亮了。
奇怪，只看见一半的月亮。
“交易吗？”
一半的月亮被雨水掩埋，另一半是猩红鲜亮的圆月，只有一半一半的月亮，一半被掩埋一半猩红的悬挂着。
“交易吗？”
指尖痒痒的，茶茶看见了小黑猫。
瞬零同样看着他，把头跟身体深深埋在他的手上。
“交易吗？”
“住手，汲！”
“我知道我知道，虽然这会是杀掉他的好天气。算啦，就让我再剥夺一次吧。”
火焰，炽热的白色火焰。茶茶看见一条如同长龙的火焰从头顶穿过。
“交易吗？”
啊，都什么啊。
这样清爽的小说里不该有这样的情节，走错片场了吧？
“交易吗？”
“你们认为这是在帮助他？”
华火臣的声音。不良的青少年不屑的声音，对于任何一边的不屑。
像要强压着不让自己笑出声的声音。
“不管怎样，绝对不是为了伤害他。”
“因为如果想要伤害他，他早在一年前就死了。”
都是耳熟的声线。
这是魔鬼姐妹的声音。
有什么东西崩塌掉了。
灰色的天空不见了，昏暗的世界不见了，熟悉又陌生的城市——现在处于城市边境的灰色废墟中，崩塌了。
猩红的月亮。
一半的猩红的月亮。
看到熟悉的脸孔。
华火臣把烤漆烟插在茶茶嘴角，他的发丝长长的，最末端同样沾染了猩红的颜色。白色的火焰在他指尖跳动，烟卷被白色的火焰加温，很快燃起来了，茶茶吸入一口灼热的气息跟丝润的烟雾。
奇怪，没有感觉难受。明明平时只要闻到二手烟的时候都会止不住的咳嗽。烟雾顺着喉咙气管，一部分附着在心脏大部分淌入肺中。
熟悉的感觉，像是抽了许多年烟的人那样熟练。
“喂小子，想起什么来了吗？”
茶茶想温柔的笑，但他嘴部的肌肉不受控制的说出一个人的名字。
“黛儿，黛儿呢？”
“在这里哦。”
华火臣戳了戳茶茶的脑袋。
记忆模糊，勉强能从记忆中搜寻出一个女孩子的面孔，只有轮廓没有五官。
“华火臣，容忍是有限度的。”
冰冷。
身体下面结出薄薄的冰层。
茶茶看见一个硕大的怪物，一条——冰龙？
“喔，好久不见啦芬布尔！”
直径大概有三四百米的样子，身上包附着刀刃般的森寒鳞片，它的翅膀撑开时比体长还要长出许多，四只爪子深深嵌入土地，寒冷伴随它的到来降临。
血水被寒冷冻结，只是茶茶周围的地方被白色火焰温暖着一块薄薄的冰层，其他的地方已经被厚重的冰块完全覆盖，在临近郊区的废墟，猩红的月光被冰层反射的十分刺眼。
“交易吗？”
少女站在龙的头上，用龙硕大的眼睛凝视着地上的不良少年。
是魔鬼姐妹的姐姐，雾岛绘衣站在龙的头顶，狰狞恐怖的龙的头顶，它锋锐的骨骼包裹着鳞片，只有胸口的位置可以依稀看出巨大的器官，应该是龙的心脏。
“四季，动手吧。”
雾岛绘衣冷漠的说，冰龙吐出一口雾气，严寒加重了几分。
“喂？我同意了吗”
火焰，白色的火焰在升腾，它们在厚重的冰面上欢呼着，看上去能开过坦克的冰块在噼啪悲鸣，白色的火焰像海一样蔓延过来，大片的冰块被火焰覆盖处于濒临破裂的样子，火焰无法继续粉碎它们，冰层也无法让火焰泯灭。
华火臣站在冰层中央，有着站在龙头上少女一样的气势，带着放松的味道耷拉着脖子。
“喂，不如我们问问当事人的想法怎么样呢？”
班长，另一个班长凑近了茶茶，即使在气候这样剧烈的变化下她也没有却步，白色的火焰跟冰层在它脚下消失，好像惧怕她一样的凭空消失。
是班长吗？不是，茶茶所知道的班长没有这样妖艳，她把手抵在茶茶的伤口处，血液黏在她的指尖，她用小巧的舌头轻轻舔掉了血液，一滴不剩的很细心的舔光了它们。
“那么你觉得该怎么办呢？”
瞬零依靠在茶茶臂弯，仇视的看着另一个四季，不是班长的四季。
她是 汲，吞噬记忆的妖刀。
“是要面对真相，还是要保持现状呢。”
茶茶想起了黑客帝国的一幕，里面的人物已经记不清了。
大boss找到小虾米，大boss手里有两颗药丸，他说一颗能让你继续熟睡，另一颗会带给你现实，你会选择哪一颗呢？小虾米选择了面对现实的药丸，接着就通过努力成为了hero，成为了NO.1，不可替代的救世主。
真励志，现在茶茶就面对这样的状况。
是要维持现状还是要……死呢？
瞬零用小小的瞳孔盯着茶茶，它在等待茶茶的选择。
真可惜，茶茶不是电影中的人物，有时候如果可以他希望能做更好一点的梦。但绝对不是面对现实。
“我这样就好了哦。”
他在悲伤着，瞬零从他口中飘出的空气问出锋利的悲伤，它们略过瞬零把它的身体割痛了。
魔幻的开场，不知名地方开出的花朵茶茶见到了，这就很满足了，没必要继续深究了哦？
“交易吗？”
心中的声音还是不知厌烦的说。
茶茶想起在花乡唯一的大巴车上做的梦，交易，用最宝贵的东西交易，交易了之后就可以改变，改变所烦恼的忧伤的爱着的恨着的，一切都会改变。
记忆中女孩的轮廓就要消失的前一瞬间茶茶死死攥住了她。
啊，有些时候也要给自己留条退路哦。
“交易，交易吧。”
用我最重要的东西。
改变一切。
心中的声音发出嗤笑。
“犹豫太久啦，所以交易也要延期一会。”
怎样都无所谓啦，茶茶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
身体寒冷，眼皮沉重，血在白色火焰周围的温暖下还在流个不停，干脆就这样结束吧。
短暂悲伤的生命。
茶茶眯起眼睛笑了起来，熟练的肌肉牵动笑了起来，温柔的笑。
对黑暗中的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