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黛灵无声悲鸣着，滚烫的泪珠顺着她的脸庞滑落，她的眼泪是殷红的，一如她殷红的瞳孔，在雪地上留下刺眼的斑驳。
母亲张开在她印象里能遮住整片天空的丰满羽翼，将阿黛灵笼罩在其中，紫黑色的火焰让大地和阿黛灵的母亲同频率颤抖。
那是无可匹敌的力量，绝望和无力占据了阿黛灵的心灵，她不敢多看，准备迈出的脚僵在半空，母亲张了张口，用令人心碎的眼神催促她快逃，但恐惧冻结了她的身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紫黑色的火焰将母亲仅剩的存在吞噬殆尽。
最终，挡在她身前的最后一道防线也就此消弭。
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悲伤，世界把一丝不挂的模样展示给同样一丝不挂的她——黑龙在如他一样漆黑的夜空中咆哮又或是嘲笑，同时降下紫黑色的火焰，将她的族群赶尽杀绝。
她们曜雀一族是一种魔力充沛的灵鸟，生活在最偏远的冰原，远比人类更具灵性，她们的羽翼可以轻松翱翔天际，抵御寒潮与烈焰。
但那可是.....黑龙。
视野里曾在她记忆中无坚不摧的参天古木冒着浓烟轰然坍塌——那是阿黛灵的家，包括在树顶永恒长明的火种和整片星空。
尖锐的龙啸让阿黛灵捂住耳朵。
这世界上只有五条龙，它们神秘莫测同时无比强大，各自掌控着整个世界的一部分。
白龙掌握着火种与光明，甚至是所有阳光下的天空，作为五龙明面上的领袖，他有权审判一切。
绿龙舞蹈于泥土与丰收中，她性格温和活泼，喜欢与大自然中的所有生灵亲近。
蓝龙管辖海洋与降水，红龙在滚烫的地壳中仰望星空，唯独黑龙，他什么都不愿意掌控，却又轻易掌控着一切。
作为最残暴，最邪恶，最恐虐的龙，黑龙的出现就伴随着死亡与绝望，没有任何生灵能从黑龙手上侥幸逃生。
阿黛灵的族群证实了这一切，死寂的青烟在她们家园上空盘旋，只因为曜雀一族是白龙的拥趸，世世代代为白龙在极寒之地守护圣火的火种。
阳光无法照射到这里，唯有白龙赐予的神圣火种在这里燃烧，她们虔诚而满足，一代又一代维持着近乎于永恒的平和。
可黑龙不允许这里的平和。
这里熊熊燃烧，却又显得安静。
阿黛灵看见，黑龙盘旋着从半空中降落，映火而立，他的头颅硕大却不显得笨拙，流线型的纯黑让他看上去很优雅，如蛇一般的竖瞳带着诡异的心满意足。
黑龙朝她缓缓走了过来，但其实并不算缓慢，但每一步都震耳欲聋，她只是呆呆的看着，连耳朵也忘了捂上。
阿黛灵动弹不得，也不全是因为恐惧。她身前的母亲已经死去，双臂仍紧搂她的腰，遍布焦黑的沉重身躯压在她的大腿上，让她跪坐在地上，无法起身。
那条优雅却残暴的黑龙终于来到她的身前，就像孕育着雷暴的乌云。
巨龙低下头颅，竖瞳倒映出阿黛灵的整个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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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龙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只楚楚可怜的小雏鸟。
她全身上下都是雪白的，只有眼底殷红一片，不光是她，曜雀一族都是如此。
这不难猜测，常年生活在白龙龙炎的光亮下，这让她们的色彩无条件向该死的白龙靠拢，唯有那双眼睛因为长期注视着龙炎而变得通红。
他还记得，在很久很久以前，曜雀羽毛是五颜六色的，振翅而飞时就像一朵流光溢彩的云。
所以说，他摇了摇自己的脑袋，白色真是无聊透顶的颜色。
可面前的小雏鸟却因为自己的动作吓得不轻，她小巧的翅膀蜷缩在背后，一双红肿的眼睛毫无恨意地看着他。
那双眼睛实在是太干净了，一如她整个人的容貌气质一般，干净，单纯，不含任何杂质。
黑龙从未过受如此纯洁的注视，通常情况下，投向他的目光应该饱含着怒意与怨毒，以及必不可少的恐惧。
这让他心生些许不满。
“小鬼，”他伸出爪子指了指女孩面前的那坨焦炭，“这是你的谁？”
小雏鸟鼻子一抽，殷红的眼泪再次流淌，她哑着嗓子：
“......妈妈。”
“哦——”黑龙五官上挤出几分人性化的讥笑。
“那你恨我吗？”
“恨。”女孩流着泪，回答不假思索，却依然带着那种很干净的眼神。
“有多恨？”
“想要杀掉你。”
“哈哈，”黑龙干笑一声，他伸出爪子把女孩的母亲从她身上提起，然后微微用力，将这位伟大的母亲碾成粉末。
女孩的喉咙里挤出几声令人心碎的呜咽。
黑龙继续讥笑着问道：“那你打算在什么时候杀解决我呢？”
“.....要在天亮之前。”
“哦——真可惜我不是圣诞老人，没法满足你的愿望，但宝贝，我要提醒你，”他接着用两根爪子将小雏鸟从地上提了起来，“跪在地上的小家伙可成不了屠龙者。”
在他的竖瞳中，小雏鸟依然是那副纯净如初的模样，那是任何脏污和血渍都无法掩盖的。
曜雀真是一个无趣的种族，他暗啐一口，不仅颜色无趣，性格更是无趣，太久的与世无争让她们单纯到有些可怜，甚至连仇恨的滋味都忘记了。
她们将伪善的白龙奉若神明，却又被他的谎言永远困在寸草不生的冰原，还以为这是什么天大的恩典。
想到这，黑龙突然就失去了继续折磨小雏鸟的兴致。
干脆给她个痛快了，黑龙很少会冒出这样的想法。
心中默念着咒语，他化形成人类的模样，然而当他适应了徒然变低的视角，他发现自己有些移不开眼睛了。
曜雀至少有一点不赖，她们的皮囊在世间是无与伦比的，面前的小雏鸟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黑龙看到女孩藏在银发里的耳朵，又看到她微微翘起的嘴唇，像星星般的眼眸，每一个都以人手绝对画不出来微妙线条勾勒成型。默默注视间，黑龙不由为这一切都收敛于她的身上而感到不可思议。
突然，一个可怕而固执的念头俘获了他，他可能无法再对女孩痛下杀手，她绝美的皮囊以及如水晶般单纯易碎的气质让黑龙陷入了犹豫，他痛恨这样软弱的自己，却无济于事。
所以，他决定换一种方式。
“把你的名字告诉我。”
“阿黛灵。”女孩乖巧地回答了。
“很好，阿黛灵，现在我就要抹消掉你的灵魂了，你最后还有什么话想说的吗？”黑龙用就像饱餐一顿后去散步的轻松口吻说道。
终于，他在女孩的眼底捕捉到了几分怨恨，这让他爽快到浑身直打哆嗦。
“我会让你后悔的，”阿黛灵说道，听上去却像是什么祝福。“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悔恨自己过去做过的每一件事，直至让你自己唾弃自己的存在，恨不得立刻死去。”
“你发誓？”黑龙的一只手抚上她的头顶。
“我发誓。”
“那你打算用什么起誓？”
“我的灵魂。”
“很遗憾。”黑龙的手上徒然发力，只有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传来。“那不是你的筹码。”
“那只是你必须支付的代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