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十分,天空中的星座突然在我眼前旋转了起来。
如果你用手指把它们连接成线,然后沿着延伸出去的直线划过整片天际,你就能迅速找到启明星。它们为地球上疲惫的旅行家,航海家或者冒险家指引着方向。这些像太阳一样的星星也许在一千年以前就已经停止燃烧,直到现在,它的光芒才抵达北半球,并继续在下一个千年为人们指引方向。
“你在干什么?”
我有些不满得看着捏着我的脸颊用力摇晃的松露。
本来在颠簸起伏的火车上入睡就特别困难,可没想到,在后半夜他居然还用这种粗鲁的方式把我弄醒,简直是太过分了,想到这,我就委屈地有些想哭。
“我发现你的翅膀好像有些不对劲。”他说。
“什么?!”
我努力地朝背后看去。
“别担心,”他安慰着说道,“这让它们变得好看了。”
说着,松露从我的翅膀上揪下了一根纯黑色的羽毛,它泛着油亮的光泽,弯曲成一个绝美的弧度,如夜一般的黑色让它看上去充满了肃杀的味道,却又显得高贵。
我有些难以接受:“难道我身上的羽毛全部都变成黑色的吗?”
松露摇摇头,“只有几根。”
听他的语气,他好像觉得很惋惜。
可这我松了一口气。
我可是很喜欢我这对翅膀的,它们有种纯白无瑕的可爱,就像小兔子一样,每天都能让我照着镜子臭美好久;但如果真的变成了丑不拉几的黑翅膀,我一定会难过地好几天都吃不下饭的。
解除警报,我闭上眼睛,准备继续睡觉。
“阿黛灵小姐。”
但是松露再一次捏住了我的脸颊,动作粗鲁而蛮不讲理,看样子他是执意要打搅我的美梦。
我很生气,那又能怎么样呢?我只好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乞求他能大发慈悲地结束对我的折磨。
“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你。”他说。
“什么事?”
“你得先起来。”
没办法,我只好咕噜咕噜地从床上爬起来,身旁,阿黛羽仍然在熟睡,他小嘴微张,呼吸声很均匀,嘴角挂着一串晶莹的口水,看样子是做了什么好梦。
我尽可能轻柔坐在床沿,穿好靴子,然后一屁股坐在松露对面的椅子上。
时值清晨,车窗外渗进冷冷的微光,但外面还是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车窗内飘荡着若有若无的鼾声和窃窃私语,那是其他乘客在消磨漫长的旅行时光,还有悠悠的莫扎特,我可以听出基本的曲调,似乎是从车厢里的广播里传出来的。
“所以,主人想问我些什么呢?”我闷闷不乐地问道。
在面前,松露摆出了两个杯子、一些咖啡粉、两块方糖还有一点牛奶,当然,最重要的热水是必不可少的。
“你喝咖啡喜欢放糖吗?还是要加点牛奶?”他问道。
“我不喜欢方糖,这会让咖啡变酸,”我捧着脸摇了摇头,“牛奶还不错,但时间一长会变腻,所以我更喜欢加黑巧克力。”
“我暂时没有巧克力。”
“那就什么也不要加了吧。”
很快,松露就把一杯咖啡推到我的面前,我轻抿一口,那醇厚的味道让我微微眯起眼睛,身为社畜的时候,我就特别喜欢喝咖啡,就算全身上下只剩一枚银币,在路过咖啡厅的时候,我也会毫不犹豫地走进去,享受那无法典当的十五分钟。
在我们都喝完第二杯咖啡的时候,松露终于开始盯着我——那目光像看到猎物的蛇,缓缓开口道。
“你以前居住在什么地方?”
“北渊?”我用不确定的语气回答道,“我记得是在一片与世隔绝的冰原里。”
“我问得是你,”他着重强调了最后一个字,还用手指点了点桌子。“你——”
“我?”
“没错。”
“哦——”我明白了他的意思:“我住在伦敦,在那里的一家银行工作,平时住在一间复式双层公寓里,离泰晤士河很近,每到夏天就会有无法忍受的恶臭。”
“所以你想回去吗?”
“我当然不想。”
我们陷入了沉默,这沉默来得如此突然,让我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因为每当我的上司突然不说话的时候,那么等待我的,无疑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怒骂。
但松露并没有这样做,他又为我们倒了满满一杯咖啡,接着继续面无表情的问道:
“那么,你的亲人们呢?”
“亲人?”这个词让我眼皮一跳,我支支吾吾地回答道:“我的亲人不都在北渊里遭了黑龙的毒手了嘛,他们都死了,烧成灰了......我只剩阿黛羽哥哥和主人你了......”
“你忘记了吗?”他的语气徒然变冷,这把我吓坏了,连忙用翅膀把自己包裹成一团。
“我问得是你,你,不是阿黛灵。我不想再提醒你第二遍。”
“我我我,我没忘记......”我埋下头,浑身瑟瑟发抖,眼睛里就快要渗出泪来,一双小手藏在自己背后。
“那就请回答我的问题。”他的声音依然很冷。
“我,我从小在伍式孤儿院长大,没有爸爸妈妈,也没什么其他的亲戚,唯一的长辈是院长爷爷,但他早在十年前就死于风寒......在孤儿院我也没交到什么朋友,只有一位盲人女孩跟我关系很好,她会拉小提琴,很好听的。”
“后来呢?”
“后来等我长大以后,工作了,就更没有什么值得牵挂的人了,同事之间关系就像点头之交的陌生人,每天下班回家后我就在想,是不是有一天我突然死在自己的公寓里也不会有人知道,越想我就越害怕,可越害怕我就越会胡思乱想,我只能拼命的工作,拼命的赚钱,用买来的东西填满我的公寓,让我看上去不那么狼狈......”
说着说着,我终于流下了眼泪,那是殷红的泪,痛苦让我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在颤抖,如果一个人能熬过苦寒的冬天,那他一定熬不过每一个孤独的黎明,那日出的阳光永远只能照亮一个人的肩头,一套餐具,一只笔,以及一句呢喃。
松露站起身,用手帕轻轻拭去了我的泪珠,他叹了一口气,然后将我拥入怀中。
“对不起。”他说。
“你不需要道歉。”我摇摇头,也许是这具小女孩的身体太多愁善感了吧,我居然可以哭得这么伤心,但哭过之后,我的心里也可以轻松得让我都不敢相信。
火车拐过一个弯,驶出了蜿蜒曲折的山区,一缕金黄色的阳光从车窗照射进来,太阳升起来了,日出的光线洒在我们两个的肩头上。
窗外,白皑皑的雪景早已经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是一片一片一望无际的田野,田野里是泛青的小麦幼苗,它们被微风吹弯了腰,这美丽的风光令我陶醉,令我相信,我的生命才刚刚开始。
“主人,你知道吗,这些天与你度过的时光,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日子,虽然你总是凶巴巴的,但一定——”
我又哽咽了。
“一定不会抛弃我的吧。”
“我不会。”他回答得很快,像是在宣布什么真理:“你是我的鸭子,在把你吃掉以前我都不会松手。”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一动也不动,窗外的景色也是一成不变的田野,直到——
阿黛羽慢慢地从床上支起身子,他揉着眼睛,睡裙的吊带已经滑落到了肩膀的部位。
“阿黛灵妹妹......你为什么要和主人抱在一起呢?”
“我们在打牌。”我连忙从松露的怀抱里挣脱出去。
“打牌?”阿黛羽有些委屈地低下头,“那为什么不叫上阿黛羽,我也想要打牌,主人和阿黛灵妹妹都把我给忘了,是不是嫌弃我打得不好,才故意不叫上我的。”
“才没有那回事。”我摸着他的脑袋安慰道,“如果阿黛羽想要和我们一起玩,我们随时欢迎哦,现在就可以,正好我们刚刚打完一把。”
“真的吗?”他看看我,又怯生生地看看松露。
“当然。”松露面无表情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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